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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六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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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来一路脚步不停,但是甫一冲出大殿,被冷风吹了满面,心中便有些冷静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有些后悔。

他怎么能如此和齐安宁争执呢?齐安宁心中长坏仇恨,他不是第一日才知道,齐安宁杀伐果决,他更是早已知晓,为何要如此同他生气呢?来到此间,已经十数年,自己也亲手上阵杀敌,手染鲜血,本以为早已练就一番铁石心肠。然而方才刚一知晓德馨帝之死的幕后推手竟然是齐安宁,他竟才发现,自己还没有铁石心肠到能轻描淡写的面对父子相残之事。

不过待他冷静后,才渐渐想通。自己早已为了助齐安宁一臂之力,不知做了多少回让皇室兄弟阋墙的推手,又何来道理和资格来斥责齐安宁呢?想到刚才自己不仅怒斥了齐安宁,更是甩开了他的手,将他一人留在那公主阁内,他顿时停住了脚步,悔恨之中当下反转欲回公主阁寻齐安宁,不想却被叫住了。

“谢将军留步!”一转头,却是如今新立为太后的戚氏。她如今做派比之当皇后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前一位女官随时候着,身后跟着一长串宫人,打伞、托裙、提物,各有用处。她如今笑容满面,显然心情极佳。她又如何能不高兴?“谢将军,今日才这个时刻,便要出宫而去?”

“参见太后。”谢东来行礼,“微臣本是要出宫返家,行至此处,忽想起有一要事想要告诉陛下,故而方欲折返。”

“哦?”太后一双眉目来回打量着谢东来,却不能在他脸上看出分毫,便笑了:“难为谢将军同哀家的安宁如此亲近,不论她身处何境,都能倾力相随,哀家代我儿,谢过谢将军了。”说着虚福身子。

谢东来赶忙回礼道:“微臣不敢。”心中却是为她对齐安宁亲昵的称呼感到恶寒。

“罢了,不必多礼。”太后又是一笑,摆摆手,让提物的宫女上前递来一个食盒,“哀家本想去探望一下吾儿,送上些哀家宫中的厨娘所熬的燕窝粥,可这公主阁实在是路远,哀家也有些倦了,正巧遇上谢将军,便请将军为哀家代劳吧。你与哀家不就便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对于哀家不要如此战战兢兢。哀家今日也不打扰你们了。”

“是!谢太后,微臣告辞。”说罢,谢东来目送太后转身走远了,才直起身子,瞧了瞧食盒,转头向公主阁走去。

有趣,知道公主阁路途遥远,却偏要走路而来,只怕只是出来兜风而已。若是没碰到他,多半这食盒也就遣人送去,做做样子罢了。

谢东来走到公主阁殿门,便见得殿前仆从乱作一团,心中一惊,慌忙几步上前问道:“为何如此慌乱,陛下呢?”

初雨瞧见来人是谢东来,对他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了他,随后重重一哼,转过头去不愿与他说话,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子晴则稍稍冷静些,犹犹豫豫道:“适才大人夺门而出,奴婢担心陛下,便前去查看,还未走进房间,便被陛下哭着呵斥出来,不许进殿。我等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又不敢贸然违命,故而如此……”

“原来如此。”谢东来长叹一声,也难怪初雨会如此怒视自己,倒是个一心为主的丫头,“是我不好,方才惹他生气了,你们且安心,我马上去向他赔不是。”

“哼!赔不是!”初雨怒道:“要是把陛下气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陛下本就……”

“初雨!”初雨还未说完,就被子晴匆匆打断道,使了个颜色,才让初雨愤愤不平地止住话头,仍是对着谢东来怒目而视。谢东来一心担忧齐安宁的现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赶忙将食盒交予身旁一位宫人,大步踏入宫殿去。

越往里走,就越能听到哭声,那哭声抽噎着,在偌大的空旷的宫殿内回荡,其声哀戚,难分男女,若是胆小之人听了,怕是要吓得肝胆俱裂,而谢东来听了,只有万分的后悔与心疼。

“谁啊?”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边哭边吼道,“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朕叫你们滚出去!”

“是我。”谢东来推开门,柔声说道:“怎么哭得这么惨?我又不会走远。”推门见到齐安宁仍是在方才的位置,只是瘫坐在地上,毫无一个国君的形象,哭得脸上的淡妆早已花掉,眼睛通红,满脸泪水,不住地抽噎,却还要死死地盯住他,好像生怕他一眨眼,自己就会不见一般的模样,谢东来彻底地心疼与后悔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看到此情此景,他也经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自己刚才,怎么就能那样狠心呢?他三两步走上前去,将齐安宁扶起,边说着:“干嘛一直坐在地上,这天气还冷着呢,地上湿气也重。”

却听得怀中人轻哼一句,小声道:“慢点慢点……我腿麻了……”

谢东来看着齐安宁赧然的模样,一俯身便将与他一般身高的齐安宁横抱了起来向床边走去,将他轻放在床上坐着,给他揉腿。

齐安宁一刻不停地盯着谢东来,好像要将他脸上看出个洞来才好:“我怕你要走了,再也不理我了。”他委屈道。

“我只是一时有些太过冲击,我是不会将你丢下的。”谢东来看着红肿着双眼满面泪痕的齐安宁,柔声道:“那样紧要的字条,怎么不早点销毁,你不说,我不知,不就没这样一出了吗?再说若是让他人发现,你又将如何自处?这等恶名传出,纵使你再贤明,也会惹人非议,一辈子带着污点。”

“我只是……我只是忘了……”齐安宁啜泣道。

“怎么还在哭?你总是这样,不哭则已,一哭总也停不下来。”谢东来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的仍是当年齐安宁所赠的手帕,为他轻轻擦去眼泪。

“你说你要走,你要去西北。”齐安宁说着,又是悲从中来。

“那是我的志向,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我不会离开太久。我此时前去,一是此时北戎大乱,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二是西北之地荒凉已久,需要有人去治理。我虽武不如谢家其他将军,文未有治世之才,但我一则想念西北众人,二则心中有一腔热血。你近日虽较闲,但每每看你为国事叹息到天明,要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又要为西北之事烦忧,你不知到我有多么怜惜你。我只想为你尽一点绵薄之力。等西北的大事一了,我就回京来陪你,我在京师做个闲散王夫,日夜住在你的后宫,等你临幸,不准你再有别的人。如何?”

“西北虽无大患,但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相信你,却不敢相信命运。”齐安宁绞着袖子,咬着嘴唇,并没有被谢东来的调笑逗笑。他的脸色惨白,除了红肿的双眼,完全不像是刚刚大哭过一般,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谢东来仿佛有所察觉,问道:“你不舒服吗?身上这么冰冷。”

齐安宁摇了摇头,眼中还含着泪花,却含笑道:“大概是刚才在地上坐得久了。”

谢东来忙站起来要为他披上被子,却被齐安宁抓住双手制止了,他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道:“若是我放你西北而去,你要多少年才能回来呢?”

谢东来仔细打量着齐安宁,见他除却脸色有些糟,但神态并无不妥,姑且相信了他的受凉之说,抬手为他擦去眼泪,认真道:“西北虽然大局已定,然而要获得完全的胜利,少说还需要一年,而治理西北,是长久的事。我……”

“三年……”齐安宁打断道,“我最多只给你三年,三年孝期一过,我要你立马回京来同我大婚!”他抓紧了谢东来的手,抓到生疼,认认真真不容置喙道。

“陛下……这是在向微臣逼婚?”此时如此相称却没了刚才那般剑拔弩张,而是带上了些旖旎。

“正是!”齐安宁见他没有正面回答,有些失落,但仍是浅浅地笑了。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大云第一位“女”皇身着红底黑袍,袍上有金线滚边,绣有龙凤翔云,顶戴冕旒,气势威严地踏上了大云含元殿前的祭坛之上。祭坛外圆内方,取天圆地方之意,国君登上祭坛,以彰显顺应天地。随着礼乐,齐安宁一步一步地在众臣的注目之下,走上了原本应当属于他,又被一句戏言夺去,而今仍旧属于他的皇位。

登基大典毕,设宴百官为贺,更是大赦天下,以显新皇仁慈。

先帝驾崩不足一年,按理新皇应守三年孝期不娶,不过大多是没什么人遵守的,至多一年,便能婚嫁。但新皇是位“女”皇,谢家子弟谢东来早与新皇定过终身,只是期间好事多磨,两人经历波澜起伏,至今未能完婚。众人本以为登基过后,该是宣布新皇婚讯的时候了,没想到登基大典之后的第一个朝会,就得到了谢东来即将远赴西北征战的消息。

新皇这一决定,朝廷内外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新皇与谢东来并无男女之情,两人之前皆是由于合谋为盟,非关情爱,只为夺位。有人猜测,谢东来心高气傲,不愿成为新皇之面首,一怒之下怒走西北。更有甚者猜测谢东来已经为新皇厌弃,新皇另有所爱,谢卿黯然退场。

“实在是荒谬至极,朕的私事,也是他们能过妄加猜测的?”齐安宁气急败坏道。

“消消气,我们今日就要别离,何苦想着这些恼人的东西呢?”谢东来安抚道。

“你此行……一定要多保重,我在京师,等着你的消息。”

“我知道,你又要动用你那些小阁楼的人了。”

“就你聪明?你每封信都要回我,不许不理我!”

“是是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愿说再见,直到手下催促再三,只得终于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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