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京城前往玉门,一路行军而去,紧赶慢赶,也花费了将近一月。
京城本就干燥,谢东来早先常年居住在潮湿多雨的南疆,纵然幼时在京城生活过不短的日子,但干燥的环境仍是让他苦不堪言。谁知在京城才住几个月,堪堪适应了这里的水土,又得启程前往西北地方。
一路走来,沿途的景色没百里便换了一副模样,行至河西走廊,已间或出现了荒漠的踪迹。行途之中依稀见得商旅往来,但并不如想象中的多。临近秋天,原本应是农田丰收之时,西北风雪未临,正是商人前往西域交易的好时候,但奇怪的是,一路上却并没有看到太多的商队。
询问当地的农人,才知,这些商人何曾不想趁着这个好时候赚上一笔?只是秋高气爽之时,正是北戎来犯之时。西北有谢家军镇守,向来不会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北戎忌讳谢家军,不敢大举攻城,但却会化身沙匪抢劫过路商旅,特别是在秋天骏马膘肥体壮之时,又面临着入冬储粮的问题,北戎人的气焰就会更加嚣张。故而秋季的前往经商的人并不多,即使是有些愿意铤而走险的人,也会结伴而行,并且花重金聘请一队或几队镖师护送。然而这种方法花费过高不说,寻常镖师又哪能轻易抵挡得了北戎的铁骑?
因此原本合该热闹非凡的商道,现下异常寂寞冷清。反倒在春日冰雪消融之后,本该好好务农之时,却变成了商道最热闹的时候。
“北戎之患,确实是大云一大祸患。”谢东来沉吟道。谋人钱财,害人性命,致使商路不通,农时耽误,害国害命。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之时,北戎人趁虚而入曾占领了西北整整五个州县,五州县人民皆为北戎人所奴役。
北戎人乃游牧民族,几乎无人耕种,然而每至冬日,需要粮食时,除少数会拿牛羊与人换取外,多靠抢掠得来。西北五州落入北戎手中,他们便更是猖獗。让这些人做牛做马不说,没到秋收之时,便有大批铁骑马踏而来,抢走农人一年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食粮不说,抢完还要一把火将农田烧得干干净净,颗粒不留。
后来,大云代替了前朝,大云太|祖皇帝的生母故土正是在西北五州之中,而他低谷之时也曾遭受北戎的欺辱,如此更是痛恨那些北戎人。
于是,大云立朝后不久,太|祖就御驾亲征,愿亲自西征将这群外族赶出中原。然而遗憾的是,太|祖常年征战,身体日渐衰弱,一身病痛,虽连通兄弟以及几位开国将军一起收复了两个州,但最终敌不过病痛折磨,就在西征大军之中阖然长逝。传闻,抱憾而亡的他,致死也不愿闭上自己的双眼,手指僵硬地指着西北方向,等到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文宗皇帝在他耳边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定要收复西北,他才不情愿地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
太|祖之子文宗皇帝,虽然谥号为文,后世评其功德,也多为文治之才,但其人也有如其父一般的斗志,在位期间,命将士击退北戎,几乎完全收复了西北失地,堪堪完成了他父亲的遗愿。
而德馨帝的父亲,武宗,如他谥号一般,是个杀伐果决的武皇帝。武宗继位之初,因着其父文宗的文治之能,在位期间使国库充盈至开国之时的六倍之多。但文宗临死前仍有遗憾,北戎虽被赶出了中原大地,却仍然是大云的心腹大患。
因此武宗在位期间,三次大举进攻北戎,当年的安国公世子谢岐峰,带领谢家军一路北上,直将北戎赶出玉门千里,燕然勒功而返。此后几年,北戎元气大减,丝绸之路终于真正地重新恢复了畅通。
但好景不长,武宗虽然从小习武,然而他天生有心疾,纵使再小心翼翼,好生休养,但奈何作为天子,日日殚精竭力,终究敌不过天命。
但大云这种荣耀并没有延续下来,自德馨帝继位之始,就采取了保守政策,竟然不顾众臣反对,下令全军退守玉门关,企图与北戎和平共处。
安国公失望之余,却不能违抗皇命。由是,本被重挫,几乎要落败而逃的北戎,又渐渐壮大,成为了更大的威胁了。
也许是出于胆小,德馨帝军费粮草,皆不曾亏欠。但每当朝中武将请命乘胜追击,西去歼敌之时,德馨帝都不准奏,只下旨各军,把守好各个要塞,不可擅自离守半步。看似加强戒备,实际限制了各军出击,为此,大云几次丧失了最好的出征时机,最终只能任凭北戎恢复生机。
谢家军镇守在玉门关,但由于家中人口众多,又有三叔公举家在此居住,故而家宅安置在临近玉门关的玉城之中。
玉城本身不大,但自丝绸之路沟通以来,算是西去经商的必经之地,繁荣之时,也有胡人往来,车马不绝的景象。如今经过几十年的失守沦陷,又经历十几年的戎马征战,玉城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如今,玉城中虽仍多有商人和原住民在此,但也住了不少士兵,有些和当地女子成了家,有的战场上落下了残疾,便退下居住于此。而久居军中的士兵们也偶尔来此处采买。这些士兵大多并不是本地人,他们的老家几乎遍布整个中原大地,却因征战而久久不能返家。这里远离故土,远离亲人,气候恶劣,环境艰苦,将士们怀念家乡却不得归,故而玉城也更多地被他们称之为“折柳城”,取“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之“折柳”,聊表离情。
行至玉城,很远就见到城门脚下站着迎接的谢红|袖,另有两位如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立马门前。谢东来从未见过这两人,但看谢红|袖同他们亲昵的样子,大约这二人正是谢东来素未谋面的两位堂叔。
走近些,谢东来刚下马来,谢红|袖就笑着迎了过来,说道:“诶哟,东来,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都长得这样高大威武了!”说着,她一点也不顾忌地,就伸手拍了拍谢东来的肩膀,若不是她较谢东来矮了一个头,她只怕就要哥俩好一般揽住他的肩膀了。
玉城的将士们早就对谢红|袖这种大大咧咧的行为司空见惯,再说她也只对比较亲密的人才这么没形没象,因此都并不惊讶,倒是这场景吓坏了跟随谢东来的京兵。
要说谢东来这位堂姑姑谢红|袖也是个当世奇女子,她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早能独当一面挂帅出征。然而更加离经叛道的是,她把自家二姑母的女儿,一直温柔可人的蒋娉婷给拐跑了去,两个同为女子还差了个辈互相私定终生不说,谢红|袖还在几年前因二姑母想要将女儿嫁个好人家而莽莽撞撞直接冲上们求亲。谢家和蒋家当时全都震惊了,谢红|袖给抓回家去,疼爱女儿的老夫妻俩第一次对她动了家法,还要将她送至西北,永远也不准回京。他们对谢红|袖是没有办法了,却也不能让她祸害了别人家的女儿。
蒋家则是要紧锣密鼓地找门亲事,希望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能理解他们的苦心。谁想到一直柔弱的蒋娉婷,竟然用绝食并跪在父母房门前不起来以表自己的坚定。那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而且他们对蒋娉婷一直疼爱有加,如此分隔她与谢红|袖也实在是为了她们将来不遭人非议,成家留后而已。见蒋娉婷如此,二老又如何忍心?最终竟是蒋家先松了口,愿意成全他们两个孩子。
谢家二老见蒋家都如此,叹息一声,也把谢红|袖给放了出来。
不过两人毕竟是同性,纵使年龄相仿,还是差了辈分,这样传出去只怕别人说得可就不好听了。于是两家人只是小聚一起,暗中按照婚俗下聘,成亲。虽不隆重,也不被律法所承认,但谢红|袖与蒋娉婷还是很满足,也很感激了。
这件事外人知之甚少,只道这二人不愿嫁人,特立独行,谁知两人早已暗中喜结连理。
“小姑姑,好久不见了!你也日益明艳动人了!”谢东来也笑道,不过他这话并不假,谢红|袖如今也已年过三十,在西北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但也许是她一向心胸开阔心态甚好的缘故,看上去却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蜜色的肌肤,张扬的神采,掐丝一颗丝路上的黑珍珠。
“真会说话。”谢红|袖哈哈一笑,然后继续道:“你的父亲接旨后就已经起身返京,等他到京后就会来信的,不要担心。”然后她拉着谢东来走到两位堂叔面前,介绍道:“这是你两个堂叔。”她指着络腮胡子的黑衣男人说道:“这是谢平川,你的大堂叔。”又指着另一个瘦削精神留着小胡须的褐衣男子说道:这是“谢平泽,你的二堂叔。他们俩,你也只在一两岁的时候见上过一面,只怕早忘了吧?”
谢东来“嘿嘿”笑了一声,礼貌叫道:“大堂叔好,二堂叔好。”他四岁穿越而来,其实从未见过这两人。
络腮胡的大堂叔憨厚地笑了笑,而二堂叔则是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从刚才起就没见过他有表情,难道其实是个面瘫?谢东来暗自想道。
“好了!人也接到了,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大哥你带着这些将士去安顿一下,我们就先带着东来回家了。家里的菜都该上桌了!”最后谢红|袖一拍掌,总结道,说着风风火火地就催促着大家行动了。
看到这热热闹闹的场景,谢东来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暖意,也许来到这里的日子会比想象中不那么难熬一些。
也不知齐安宁留在京中独自面对着波云诡谲,过得还好吗?
还在京中之时,自从互诉衷肠之后,两人几乎日日相见,如今分别一个多月了,心中的想念时时发酵,好似要满溢了一般。
“相思使人老”,古人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