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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媚回到爷奶家，已经快八点了。
自己用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去，见着爷奶的卧室亮着灯，还没有睡下，便去轻轻地敲了门，“爷奶，我回来了。”
二老听着孙女的声音，大眼对小眼，腾地双双红了脸。
怎么偏偏选这个黑灯瞎火的点跑回来……
“爷奶，我可以进去吗？”
“明媚啊，等一下。”
“你快点穿上拖鞋啊！让孙女看到咱俩一个足浴桶里泡脚，多不好啊！”
“这有什么，就你脸皮薄！这证明咱俩感情好！”苏爷爷嘀咕着，老不情愿地抽出被苏奶奶的小脚踩住的大脚，趿拉着拖鞋去给孙女开门。
“明媚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苏奶奶笑眯眯地朝孙女招手，心下犯嘀咕：这丫头不会是知道她妈林华的事了吧！
苏明媚起袖子，在奶奶跟前蹲下，笑道，“当然是太想爷奶啦！奶奶，我给你揉揉腿！”说着，她便将手插.进了水里，捂热乎了，这才握着苏奶奶泡得微红的脚，拿捏着力道，给老人家按摩。
苏奶奶一见孙女儿这样乖巧，就不由想起她那早逝的儿子，也是这样的懂事，怎么突然就……
“吃过饭了没？厨房里留了饺子，我让你爷爷给你蒸蒸去！”
“奶奶，不用了，别让爷爷忙活了。我吃过了饭，才过来的。你闻闻，我这一身的火锅味呢！我在车上，还喝了一罐牛奶。再吃东西，我怕晚上会睡不着。”都怪她一脑热，就忘了时间。她该明早过来的。
苏奶奶见时候不早，便也不再勉强，只催促苏爷爷给孙女倒杯大麦茶喝，待会好入睡。
“爷爷，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苏明媚接过苏爷爷拿进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爷奶，我回我那屋了，你们早些歇下吧！我明天再跟爷奶聊天。”
“去吧，去吧，洗洗就睡吧，别躺床上玩手机，伤眼！”
“知道了。”
苏明媚掩上门，回想她刚刚听到的爷奶的对话，不禁偷偷乐了。
真是的，越老越肉麻……o(*////▽////*)q 。
隔天，生物钟准时将苏明媚叫醒。她从房间里出来，走过客厅，正好看见奶奶坐在当年陪嫁过来的梳妆镜前，举着胳膊，动作迟缓地梳理她那满头的白发。
苏明媚倚着门框，双手插兜，眉眼含笑地看着奶奶细致的动作，阳光从旁边的窗户照进来，那缕缕雪丝映着柔亮的光芒，像是荣耀的冠冕。
“奶奶，我来！”
苏明媚接过苏奶奶用了多年的红木梳，感觉像握住一块上好的玉，触手温润细腻，心都跟着柔软了。
她掬起一缕白发，轻轻地一梳到底。
苏奶奶看着镜子里孙女的模样，白皙的脸蛋，乌黑的眼睛，鲜红的小嘴，五官秀婷，气质娴静，越看越欢喜，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鲜妍得跟花骨朵儿一样一样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苏奶奶瘪着嘴，眯着眼睛，唱唱念念，“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苏明媚听着听着，脑海里就仿佛出现了爷爷穿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奶奶的画面，竟觉窗外的阳光都跟着恍惚悠长起来。
“明媚啊，我嫁给你爷爷时，才十六七岁！这一转眼啊，我都快78了。你爷爷也快76咯！”
苏奶奶的话唤回苏明媚飘远的思绪，清眸难掩惊讶，“这么说，爷爷比奶奶还小两岁呢！”
苏奶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本来该是我姐姐嫁给你爷爷的，谁让你爷爷先瞧着我，看上我了呢。”
“你这个老婆子又瞎说什么？明媚，你也赶紧去洗洗，准备吃饭了。”
“许你做，不许我说啊！”苏奶奶没好气地白了苏爷爷一眼，“明媚啊，我跟你讲，你爷爷上次给我买了麦片。我喝了一袋，胃疼得不行，拿了药吃也不管用，人差点直接过去！我就跟你爷爷生气，我气了三天没吃饭，竟然就好了！”
苏明媚心里咯噔一下，“奶奶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你二叔就住在隔壁，我们有事儿，一喊就到，你不用担心！”
苏明媚勉强笑了笑。
吃饭时，苏明媚忍不住旧话重提，“爷爷，你买的这麦片糖多，你和奶奶都少吃点。”
苏爷爷摆摆手，一边拎起酒瓶，一边笑道，“你奶奶喝的胃疼，我立马就给扔了！我们现在按照医生的交待，不乱吃东西了，身体好着呢！”
苏明媚急眼了，“爷爷，你刚才说听医生的话，不乱吃东西。那你这是做什么？又喝酒！”
“你爷爷就喝了一两口，不碍事的！他喜欢，就让他喝两口啊！”
苏明媚愣了愣，“奶奶，你……”
“你爷爷现在已经很少喝了，每天就喝这么一点点。”苏奶奶比了两个手指，“就一小盅酒，两口！”
“……”
苏明媚愣愣地望着奶奶将牛肉啊，花生啊等下酒菜都推到爷爷面前，话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前，奶奶也是老讨厌爷爷一杯一杯地喝酒的啊！
苏明媚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叫做“少年夫妻老来伴”。
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昨晚于微时最后发来的那一盏小桔灯，明黄色灯光安静地照亮黑夜。
当他白发苍苍，陪在他身边的人会是谁？是不是也会像爷奶一样感情好。儿孙劝戒酒，他们反而洒脱了，选择包容对方。
苏明媚的心脏沉了沉，忽然不是滋味了。
享受孤独的苏明媚发觉自己有点寂寞了。
饭后，苏爷爷去遛弯儿了，留苏奶奶和孙女说说悄悄话儿。
祖孙俩坐在栽在庭院里的那颗松树下，上午清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苏明媚整个人被晒得懒洋洋的，眯着眼睛，猫一样的打量四周，“咦？奶奶，我给你们买的洗衣机怎么不用啊？”
“用的。”
苏明媚不相信，“上面放着那么多东西，怎么用？”
苏奶奶往走廊上的冰箱瞧了一眼，“等用的时候，拿下来就是了。我现在老了，稍微动动就累得慌，衣服都是你爷爷用洗衣机洗的！”
“这样啊……”
说来，上次来看爷奶，还是奶奶张罗饭菜，洗衣做饭的呢。
这么一琢磨，苏明媚眼眶发酸，望着奶奶笑得皱巴巴的脸，不由自主地总想触碰奶□□上戴着的毛茸茸的蓝毛线帽子，心头一再泛起想像疼爱小孩子一样疼爱奶奶的那种酸涩滋味。
“奶奶，这帽子是谁给你买的呀？真好看！”
“你爷爷给我买的。好看吧，他特意给我挑了戴花的！”苏奶奶搓着皱巴巴，布满老年斑的手，笑得脸上的褶皱越发深了，“说来，你爷爷现在比以前勤快多了。明媚，你留在这里吃午饭啊，晚上住一宿，明儿个再回去，尝尝你爷爷的手艺。他可是跟熟食店的老板偷学了好几手呢！”
苏明媚本来打算看看爷爷奶奶就回去的，不想他们费劲张罗，自己吃不了多少，反累着他们。
可对着奶奶满是期望的笑容，那句，“我得走了。”苏明媚就说不出口了。
“好啊！我要尝尝爷爷的手艺！爷奶，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啊？”
午饭，苏明媚自然不舍得让一把年纪的爷爷来掌勺，她大包大揽地做了三菜一汤。苏爷爷见孙女这么上道，就意思意思地炒了上海青，便跑去陪老伴儿了，毕竟分开了一上午，还是怪想念的。
吃饭时，邻居来串门。
就跟春晚的《难忘今宵》传统保留节目似的，邻居照例夸奖了苏明媚一番，话题扯着扯着便扯到了“小姑娘，有对象了没？”这件事上。
苏明媚微微笑着，不接话头。她不希望自己的事儿成为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会这做妈的都要嫁人了，女儿还没对象吧？”
苏明媚眼皮狂跳，整个人都懵圈了……她妈妈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