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尾声（1 / 1）

天明的时候，灵济宫废墟上的大火终于熄灭。前后不过十几日，灵济宫经受了两次大火，不论是权势滔天还是富丽堂皇，此刻都已是一片焦土。

朱祐樘留下了一队兵马整理善后，又将指挥京营大军的兵符给了原戈，令他即刻撤走了充斥在京城大小街道上的兵马，自己则带着上直二十六卫亲军回了宫。临走前带走了昨夜与原戈等人一同前来的所有人，包括后来逃下高台向雨化田投诚的人，却惟独没有动张越莫独等一干人。

此刻莫独等都还保持者高台最后坍塌时的姿态：张越和继学勇跌坐在地上，定定的看着那一堆烧焦的木梁，仿佛还是不能相信此前发生的一切。莫独则没什么表情，所有他们带来的黑衣武士，——木头认出他们是雨化田的‘玄衣卫’——则整齐的列队站在一旁。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纪律依旧严明。

木头皱着一张脸，旁观朱祐樘留下的人整理废墟。许久，他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

昨夜发生的一切可谓惊心动魄，可最后的结果却叫人一头雾水。

张越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冲到一直沉默着的莫独跟前，“我也不明白！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太子不是由你负责看管的么，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跑了出来？还有最后督主和太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督主要点火烧死自己？……”

张越情绪激动，不断地问着。莫独只是平静的看向张越，打断他的话，“你跟了督主多久了？”

“五年。”张越一怔，又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觉得你了解督主么？”

“……不。”

“那你见过有人能看透督主的心思么？”

“没有。”张越缓缓摇头，露出一点苦笑，“我本来以为自己了解，现在才发现不是。”

“是啊。”莫独忽然悠悠叹了一声。“没有人能明白督主真正的心思。”

木头忽然叹息般的低语。

张越没有听清，看向他，“什么？”

木头抬头远眺高远的天空，暗淡的，泛着一点单薄的白。

他没有再说话。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白石谷里的落寞背影，想起孤鸿崖上的挥斥方遒。想起他谈笑间就可以平静淡漠的将远在南疆的数万生命推入死地，内伤发作时又脆弱的仿佛稚子。

也许他并不如他曾经想的那样。

也许他所追求的或许并不是那个人人歆羡的位子，而只是一点执念。

昨夜，他冒着危险回去平安客栈时，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他回去的时候，客栈中已人去楼空，所有的人都被雨化田带到了此处。但他却发现了一封信，继而又发现了一个人。

他当然是认得朱祐樘的。

雨化田将朱祐樘一个人留在了客栈里，没有捆绑，没有锁门，甚至没有派半个人看管。不但如此，他还留给他一份信。

那个瞬间，他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对朝廷心有不满的一众武林人士基本都已命丧南疆，江湖武林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再有能威胁朝廷的势力出现；东厂在这几日他的血腥杀戮下，势力也大为折损；就是一直支持太子的清流一派，他也在昨夜找出了其中立场不坚的人。

如果雨化田做这一切不是为了皇位，那么，谁会是最后的得利者。

答案很明显。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最后要选择自焚？

木头站在空荡荡的灰烬间，心里一时好像明晰，一时又迷惑。

“四哥，现在督主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你说太子为什么不把我们抓起来？”是张越在问。

“这个你不必担心。”

“嗯？”张越不解。

“督主已经做好了安排。”莫独道，“督主曾经写过一封信，要收信的人妥善安置我们。我一直不知道那封信是写给谁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给太子的。”

是这样么？雨化田。

木头陡然想通，你把他们留给了朱祐樘，但这些人对你的忠心是绝对的。所以，为了让朱祐樘放心，你必须死。

木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的表情，怎么会……难道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么？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还真是让人很难接受啊。

可是，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你最后的行为吧。

在木头还在为自己的想法愣神之时，突然那队留下来清理废墟的官兵吵嚷了起来。

“参将大人！参将大人！——”

“什么事？有多少具尸体都点算清楚了么，还有殿下特别关照的，快点把雨化田的尸体找出来。”

“都，都点算清楚了，一共四十二具尸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没有发现雨化田的尸体，坍塌的高台废墟都清理干净了，下面没有尸体。大人。”

“什么！？”

木头闻言霍然回头，——没有雨化田的尸体？

莫独和张越三人更是立刻站了起来，面面相觑。

早起的百姓开门出来一看，几日来充塞着京城大街小巷的军兵们忽然一夜之间撤了个干干净净。随着初升的太阳，压抑了多日的街市渐渐地又开始喧闹起来。

百姓们直觉的轻松高兴起来，为戒严的解除，为官兵的离去，为他们又可以开了早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他们不会知道，在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度过的这几日间，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黑衣的旅人带着斗笠，在刚刚摆开的早点摊子上坐下。微风拂过，吹起斗笠上的轻纱，露出眉目高华的一张脸来，微笑着扬声，“老板娘，来一碗豆腐脑。”

天光大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