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争执(下)(1 / 1)
邵旸很想说我就是来看这头狼的,但他清楚这话他要当真说出来了,肯定又会被对方讥笑,其他人也会觉得他是找了个烂到不能再烂的借口……虽然,这真的是实话来着。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至少顾然非常肯定自家师弟确实是来看狼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相信邵旸——
温南涧道,“天天,说不定绍少侠真的就是觉得满月很威风,才想过来看看的呢。”他还记得在船上的时候,邵旸就对满月很感兴趣。
“啊?”苏天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邵旸说话。
“你看,满月又漂亮又威风,绍少侠见了喜欢,想仔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温南涧道。
“温大哥,你在说什么?”苏天天一头雾水。
温南涧道,“我是说我相信绍少侠没有想偷偷闯进阿雨的房间,也绝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他真的只是来看满月的。”谢氏弟子这一点人品还是能够保证的。
苏天天愕然的瞪大眼睛,“温大哥,你在开玩笑吗?”一个男的跑到女孩子屋门前,不是为了屋里的女孩子,而是为了一头狼?
开什么玩笑!
再看其他人的神情,和苏天天如出一辙,都是一脸不信。
他们此前一直没说话,一来这件事本来就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二来争执的双方,一个是所有江湖人都不愿得罪的隐楼,一个是前武林盟主碎雪峰,偏向哪边都可能得罪另一边。
当然,若非要取舍,也不是不能作出决定。毕竟碎雪峰淡出江湖数十年,已经渐渐式微,而隐楼虽然也避居南疆,在中原武林同样没什么势力,不过人家是医生,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需要求人救命?
可偏偏隐楼的那个弟子又是不占理的,若是偏帮他,他们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啊。
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谢家教出来的弟子会是乱闯姑娘闺房的登徒子,就算是,当着他们的面闯那得是多没脑子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事实摆在眼前,偏偏邵旸对此除了一句“问心无愧”再没别的解释,倒像是真的理屈词穷还死鸭子嘴硬似的,也实在不由的人不多想。
可为什么连温南涧似乎都偏向对方?
萧既明合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再看向温南涧的目光便多带了两分探究。在他看来邵旸八成是真的想趁他们不注意进屋去的,是不是想当登徒子他也不能肯定,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但必定不会是“觉得某只野兽很威风,所以想近距离欣赏”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那么,温南涧用这么粗陋的借口帮对方掩饰,是不是代表他是知道那个“缘故”的?而看苏天天的反应,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再看陆舟,虽然神情不似苏天天那般惊讶,不过眼底的那一丝迷惑却也很分明,看来温南涧连他也瞒了。
似乎碎雪峰这边并不如他这两个多月观察的那般铁板一块啊,是因为温南涧回来了吗?对了,听说温南涧这一次就是从南疆回来的,隐楼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里面有没有能为己所用的点呢?
不得不说,这位琪奥山庄的萧庄主一不小心想多了。
而其他人,虽然不一定都和萧既明一样想象力丰富,但也是神色各异,各有各的度量。
顾然清楚自己必须得说话了,要不然放任这些人胡思乱想,还不知会怎么揣测。他和师弟坏了名声不要紧,若是连累师门声名受损,却是他决不愿看到的。
也怪小师弟,和他说了多少次离这些“麻烦”远点,总不肯听,这也算了。和一个小姑娘斗嘴竟然还输了,被人家堵得哑口无言,现在倒好,害得他还得把自己送上去。
顾然接过苏天天的话,笑道,“当然是玩笑了。苏姑娘勿怪,我师弟从小性子跳脱,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有时候难免被人误会,但绝无恶意。又喜欢和人开玩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方才我们听说屋里还有一位病人,一直昏迷未醒,既然章城主邀我二人来为住在芷兰汀里的病人诊脉,想来也包括这一位。”
他故意不提姑娘,只说是病人,就是提醒众人邵旸只是作为一个医者去看望病人,至于病人是男是女,对一个大夫来说并不重要。
他接着说道,“自然,论理我们确实该和姑娘,还有温大侠知会一声的。不过当时诸位正在说刺客的事情,不便打扰。我师弟也是关心病人情况,这才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还望苏姑娘莫怪。好在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温大侠,苏姑娘,昏睡不醒的症状可大可小,还是治病要紧,是不是先让我们二人瞧瞧病人,以免错漏了救治的良机?”
一番话滴水不漏,把邵旸的行为说成是因为关心病人才一时失了礼数,又光明正大的提出进屋为病人诊脉的要求,只要对方同意了,那之前的事情也就算是揭过了。
“呵,”苏天天哪里会听不出来里面的意思,她把目光转向顾然,“你又是什么人?看病?你说是就是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她看向温南涧,见他竟然正点头打算同意,忙道,“温大哥,你可别被他骗了。哼,什么话都被他说了,推脱地这么干净,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她担心温南涧被骗,其实温南涧又怎会一无所知。但她认定了邵旸心怀不轨,所以觉得顾然的话是在一意推脱,他却知道并非如此。
在场的诸人中,大概唯有他和顾然二人知道邵旸在阿雨门前逗留的目的,确实只是为了满月,也因此他才会帮邵旸说话。却不想起了反作用,当时他一说完,看见众人投来探究的目光,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正想补救,顾然比他反应更快,几句话把话题扯开,下面只需要自己配合的点个头,这事便能揭过。虽然这事主要是邵旸惹出来的,但也有他言语失当的缘故才引得众人揣测。现在举手之劳,他自然不会拒绝,也算是借此回报两分隐楼的赠药之恩。
更何况,放任这些人胡乱臆测,固然会使隐楼声名受损,难道对他们碎雪峰就没有影响了么?天天毕竟年少,只顾得和邵旸争执,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再看苏天天,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温南涧不由得暗自叹息。忽然眼尾余光一扫,正看见陆舟伸了手在拉苏天天,阻止她继续说话——还好,看来小舟已经想到了。
温南涧对苏天天道,“这是顾少侠,特意前来为你父亲看病的。”
“给爹爹看病的?”苏天天并不是不懂事,父亲的病三个多月一直压在她们心头,闻言下意识就噤声了。不过心里终究不是很服气,又打量了顾然两眼,对陆舟嘀咕,“这么年轻?那么多白胡子一大把的所谓神医圣手都给爹爹瞧过了也没用,师兄,他能行么?”
她虽然小声,但邵旸本就离她很近,闻言冷哼,正要说话。忽听自家师兄在一旁咳了一声,再看顾然神色,分明的写着“都是你惹的事,等回去胡师叔知道了看你怎么办”,知道师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再不敢多话,讪讪地站到一边。
温南涧自然也听到了,对顾然抱歉的笑笑,又看向苏天天,肃然道,“天天,不得无礼。”
“无妨,是我们失礼在先。”顾然换上温和的笑意,对苏天天道,“在下顾然,家师谢幼青,这是在下的师弟邵旸。”
“谢幼青?那又是谁?”苏天天被温南涧训了几次,本不敢再多话。可心里实在好奇,忍了又忍,还是偷偷拉了拉陆舟袖子,小声问道。
不过她不认识,可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萧既明闻言也有些惊讶,虽然早知道顾然二人是隐楼的弟子,却不想竟然是师从谢幼青。
“就是现任的隐楼主人。”陆舟回答。
苏天天惊讶,“他是娘一直再等的那个隐楼的神医?”
陆舟点头,“没错。刚刚你不在,我们已经去看过师父了。”
“真的!”苏天天忙追问道,“那结果怎么样?爹爹他……他的病……”或许是太过期待,而每次期待后却总是失望,她问到后面竟然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陆舟却犹豫了,在师父房里的时候他也听见了师娘和顾然的对话,剜心取蛊,何止是太过凶险,那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赌博啊。连顾然都说了,即便有传说里“生死人肉白骨”的碧离,也只是多了一线希望。
可是这样的话,要他怎么和师妹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这三个月来无数次的希望又失望是怎样熬过来的。
见他不说话,苏天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怎么,连隐楼的人也没办法么……”
“会没事的,天天,别担心,我保证你爹爹一定会好起来!”忽然耳边一个声音笃定的说道。
苏天天抬头,是温南涧。他的眼神那么坚定,就像是多年以前,五岁的自己跑去漠河上玩却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也是他,因为站的离她最近一起被瞬间裂开的冰面吞没,却在第一时间拉住了自己的手,对吓得连哭都忘了的自己保证“别怕,天天,我们一定能出去!”
而现在,他和自己保证“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定了下来。
“你相信温叔叔吗?”
“恩!”苏天天重重的点头,连温南涧自称叔叔都没听出来。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才不是叔叔,是哥哥!”
温南涧笑了笑,不跟她争辩。自从她五岁那年,他们两个从冰河里死里逃生后,这丫头就再不肯叫他叔叔,非要叫他大哥,怎么说都不肯改口,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不过好在自己对这些称呼也无所谓,久而久之除了大嫂每次听见还会说她,要她改口,其他人都不去管她了。
蹲下身,安抚好毛发皆张的满月,对顾然道,“阿雨从昨天下午开始便没有醒过,那就有劳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