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无情念(1 / 1)
当真正的龙玉公子回到玉龙山庄时,这个世上却已不再有“龙玉公子”了。
只是在后山的断崖上,一个人已仿佛死了一般,没日没夜地喝酒、吹笛,世上已再没有谁让人感到如此凄凉。
龙玉公子去后山上见过那个人几次,但是龙玉公子却并没有阻止他,或是安慰他,因为这一切都已无用。
龙玉公子何尝又不是一个痛苦的人。
他已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和妹妹,哪怕龙香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妹,哪怕龙香曾因为身世的原因想过要加害于他,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份亲情。
龙玉公子本就是一个另类的多情人。
所以龙玉公子只是吩咐下人每天给那个人送去酒菜,那个人想要什么都一并满足他。
只是那个人除了酒,什么都不愿意要。
好几次当他梦醒的时候,都在呼唤着白衣的名字,在他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白衣,可是现实中,白衣已不知去了哪里。
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月落痕已惆断了肠。
就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的存在一般。
时已至初冬,天地已变色。
崎岖的蜀道上,两个身影已平静地朝着戎州小城而去,其中一个人两袖垂于身旁,走起路来好似在飘一般。
这个人正是三十年未曾出现在武林中的无念法师,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红英三十娘”。
跟在她身后的便是绝情,在绝情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没想到绝情已回到了无念法师的身边,她已答应花中飞,只要替她的师傅完成了心愿,便退出江湖和他白首一生。
傍晚时分,两人已到了小城里。
见天色已晚,无念法师便和绝情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月已西沉,剑南的夜晚湿气特别重。
二更时分,无念法师正在房间里打坐,不觉身体的关节有些酸痛,看来岁月不饶人啊,加上连日来的劳顿,已让她有些疲乏。
忽然一阵阴风叩窗,无念法师已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嗖”的一声,只见无念法师拂袖已从窗户中飞了出去,朝着那杀气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外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紫竹林,这里原本有一座寺庙,但是如今已荒废了。
残垣断壁依稀可见,青苔已长到了房梁上。
多少物是人非寂寞处,原本欢声笑语景,这个世上的凄凉处处都是。
突然那个影子已停在了紫竹林中。
无念法师,笑道:“施主既然有意想找贫尼,又何必躲躲闪闪不肯现身呢?”
这时,已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笑道:“想不到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红英三十娘如今已成了个毫不起眼的老尼姑!倒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无念法师也笑道:“老尼姑又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你一辈子都为虚名所累,到头来还不过是一场空。我劝阁下还是早日收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个人笑道:“传说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暗器便是出自红英三十娘之手,我今天倒是想瞧瞧到底有多厉害?”
无念大师笑道:“贫尼早已遁入空门,不愿杀生,如果阁下今天是想比武,那就请回吧。”
黑暗中,一把断刀已闪闪发光,发出一道道蓝色的幽光,好似要将人的灵魂吸食一般。
这个人冷笑道:“我若是非要领教呢?”
无念法师笑道:“贫尼不愿出手时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逼我出手!”
这个人却不着急,慢悠悠道:“如果大师不肯出手的话,恐怕大师便一定会后悔的。”
说着,这个人已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丢到了无念法师手中。
无念法师双手托着长剑,定睛一看,顿时已怔住了。
她厉声道:“绝情在哪里?”
这个人冷笑道:“大师请放心,只要你能胜得过在下手中的刀,阁下自然会将那姑娘的下落告诉大师,否则……”
无念法师道:“否则如何?”
这个人冷笑一声道:“否则恐怕大师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见到那位貌美如花的乖徒儿了。”
这个人的声音已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无念法师的心,让她浑身已变得冰冷。
她知道今日一战已不可避免。
无念法师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出手吧。”
寒夜里,冷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一曲助战歌。
两个人的目光都已变得犀利无比。
这个人手中的断刀似乎已散发出了道道死亡之气,将整个紫竹林都已笼罩在死亡之下。
而无念法师依旧很平静,她的双手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长袖在风中微微摆动,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这个人很清楚,他面对的是这个世上使用暗器最厉害的女人,谁也没有见过那是什么样的杀人暗器,只知道只要红英三十娘一出手,便会取人性命。
今天,他已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暗器,他已兴奋得发抖,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的味道。
恐怕如今这个世上除了红英三十娘外已没有人能让他如此近距离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了。
所以他才想要试试自己到底会不会死在传说之人的手中,死在传说中的暗器下。
两股强大的气势已在竹林中激烈碰撞起来,所有的竹干好似都要被这两股气势压破。
就是这一刻,这个人已看清楚了一切,他手中的刀已开始动了起来。
这一刻好似整个天地之间已停止了,风已停住了,落叶已定格了,时间之轮仿佛也不在转动,就连他和无念法师也已静止不动了。
唯独只有他手中的刀还在动,那把刀好似已脱离了所有的束缚,在夜空中缓缓划出一道残影,划出以一条诡异的弧线,然后这条弧线又突然在夜空中变成了七条,整个轨迹是如此的连贯,如此的清晰,就仿佛凭空出现了七把断刀一般,朝着无念法师斩去。
可是一切都已停住,无念法师的眼中已出现了七道诡异的刀光,她依旧无动于衷,因为一切都已静止了。
但是红英三十娘的出手又何尝不是在静动之间,身未动,意已动,说不定在任何一瞬间,她已出手,说不定早在断刀动之前,暗器早已发出。
无形的暗器,无形的杀机,看不到的死亡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风已停了,整个紫竹林又恢复了平静。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断刀已再次被收了回去,刀上还有一丝殷红。
这个人的脸上已露出了赌徒似的笑意,这一次他赌赢了。
在那一刻,原本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他已实在没想到红英三十娘使用暗器的手法已到了那种让人出乎意料的程度,若不是对方已整整三十年没有杀过人了,恐怕今天死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这个人终于看清楚了红英三十娘的那双手,那双使出最可怕暗器的手。
但是谁又能想到,那竟是一双没有手指的手,是一双天生就残废的手。
如果红英三十娘不是天生就有一双这样的手,她也不可能会成为红英三十娘,她也不可能会使出那么可怕的暗器。
只是,三十年不再使用暗器的手,再次使出暗器时,难免也会变得生疏些。
而对于真正的绝顶高手而言,这已十分致命。
无念法师已闭上了双目,盘坐在竹林的地上。
他已将那把锈迹斑斑的剑轻轻放在了无念法师的怀里。
这个人笑道:“红英三十娘的确是一个传说,但是此刻,我已成了新的传说。不过谁又能想到杀死红英三十娘的人就是大恶徒‘月落痕’呢?”
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月落痕?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江湖上已死了十多个有名的人物,而凶手无一例外,全是月落痕。
就在三天前,丐帮好几个长老已遭了毒手。
所有人都相信这必定又是大恶徒月落痕所为。
可是此时的月落痕正在断崖上如一滩烂泥一般,他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就连这世上最冷的风也吹不醒他。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间,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已归顺了一个神秘组织。
就在五天天前的夜里,独孤智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关系到整个丐帮的生死存亡。
独孤智清楚他们必须找到一个人才能救丐帮,才能救整个武林。
这天夜里,天有些阴冷,还下着很大的雪。
两辆马车正在返回丐帮的路上。
突然,在一声长长的马嘶中,后面的一辆马车已停了下来。
当前面一辆马车上的人跳下去查看情况时发现,后面一辆马车上的人已全都死了。
在马车中还留着几行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人者月落痕也”。
这人大呼一声:“不好!有埋伏!”
话音未落,这人的喉咙上已出现了一个血洞,地上还有一滩红血。
鲜血洒落在雪白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成了血冰,就连血腥味也被寒冷冻住了。
马夫立刻扬起了鞭子,马儿猛地在雪地上射了出去。
又一个汉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想必是为了拦住后面的杀手。
可是风雪里,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从马车上跳下来三个大汉,但是无一幸免,全都有去无回。
马车里一个年轻人有些焦虑道:“这些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让我下去看看!”
一个女子已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道:“独孤帮主,不可!想必那些兄弟已遭了毒手,我们还是尽快赶回丐帮再图打算!”
原来马车里的人正是独孤智和司徒美,他们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呢?
因为他们这次正是去找那个能够拯救丐帮之人,只可惜这个人他们是找不到的。
当一个人不愿意被人找到的时候,就算他在你的眼前,你也“看不见的”。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真的找到那个人,只是当他们在断崖上找到那个人时,他已不再是他们想要找的那个人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这时,独孤智恨恨道:“可是……”
司徒美道:“你相信最近江湖上发生的这些事都是那个组织干的吗?”
独孤智凝视着司徒美道:“我想一定是!除了他们,我想这个武林中已没有人能做到。”
司徒美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道:“可是月大哥他已……”
独孤智道:“小姐放心,月兄弟迟早会振作起来的,他绝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不堪一击。”
司徒美又道:“可是这次就连无情家都未能幸免,月大哥真的是他们的对手吗?”
独孤智道:“谁知道呢?就连无情家都已被那个组织灭了,恐怕这次丐帮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但是请小姐放心,在下就算是死也绝不让那些家伙得逞!”
当独孤智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他心底又何尝不感到一丝绝望。
就连无情家这次已彻底败在了组织手里,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时,马夫喊了一声,道:“帮主,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到那里避一避吧,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没有办法赶路了!”
独孤智伸出头来看了一眼,风雪中已难以辨清道路,这样赶路只会增加危险,他道:“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雪越下越大了,很快便将车辙淹没了。
这是一家很小的客栈,客栈建在一个山坳处,如不是有山势的保护,恐怕这家客栈已抵挡不住如此大的风雪。
当独孤智和司徒美走进客栈时,客栈里已坐满了人。
在屋子的中央还生起了一堆炉火,火烧得正旺。
一进到屋子里,就变得暖和多了。
司徒美和独孤智带着一个马夫和一个随从找了一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要了两斤煮牛肉,两笼包子还有两壶酒。
司徒突然发现在屋子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有一个戴着草笠的人一直埋着头一壶一壶地灌着烈酒。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在他的眼里只有酒。
他面前的桌上也几乎没有其他的下酒菜。
只有菜没有酒的桌子见的多了,但是只有酒没有菜的桌子却很少能看见。
想必这个人一定是个极爱喝酒的酒鬼。
又或许他已穷得只喝得起酒,所以才舍不得多花一两银子去买菜。
司徒美很好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却并没有亲自去问他,而是吩咐小二给那个寒酸的家伙添了两个下酒的菜,又叫小二给他送去了三壶酒。
可是那个人不但不感激,反而装着视而不见,对桌子上的菜连一口也不吃,倒是将小二送过去的三壶酒喝得个精光。
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就连小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司徒美倒是并不生气,她又吩咐小二只要那个人的酒喝光了就给他再上三壶,想必那个人也有着一段凄惨的经历,否则又怎么看起来那么失魂落魄呢?
司徒美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即使是在生死关头,她也绝不忍心看到身边有可怜之人。
而且当司徒美等人走进客栈的那一刻,这里的人就已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其中两个拿着剑的家伙轻声耳语起来。
一个长着浓密的白胡子,骨瘦如材的老头道:“这不是丐帮的帮主独孤智吗?他们在这个危急关头怎么还有心思跑到这种地方来?”
另一个穿着青衣,年纪相仿,但是一根胡子和眉毛都没有的老头柔声道:“听说他们已收到了信,如果不归降的话,恐怕很快这个武林中就不会再有丐帮这个门派了。”
之前那个家伙庆幸道:“还好我们及时退出了江湖,不然我们的下场恐怕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另一个人警觉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这次我们退隐江湖的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还有一些面孔也是当今武林中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忽然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已“吱嘎”一声开了。
但是并没有人从门外走进来,风雪呼呼地从外面灌进了屋子,将炉火都快要吹熄了。
店小二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一边关门,一边骂道:“真他娘的是个见了鬼的天气,这破门怎么自己就打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白森森的人影已出现在了店小二的面前,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整个人的脸色有些惨白,但是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就像是死神一样,他右手倒握着一把又细又长的剑,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了店小二的面前。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吓一跳的。
店小二见是一个人,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赔笑道:“客官有请!客官有请,小的还以为是风把门给吹开了,原来是您。”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落红无情。
落红无情并没有说话,只是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屋子,在司徒美和独孤智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尽管落红无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已让人感觉到了一股穿心的寒意。
从他出现在屋子里的那一刻,已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目光,
有好几个人甚至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们知道落红无情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不归顺组织的人便也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他们几人今天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司徒美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她倒是觉得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子有些特别,特别得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浪子侠客,这样的人往往是不可怕的。
不知在何时,司徒美已走过去将落红无情的剑拿了起来,左看右看道:“这是什么剑?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用这么奇怪的剑。”
独孤智看到此场景已彻底怔住了,他刚要想阻止司徒美,可就在这时,落红无情已开口了,笑道:“这自然是杀人的剑。”
司徒美道:“这么奇怪的剑也能杀人?”
落红无情好奇道:“那姑娘觉得什么样的剑才能够杀人?”
司徒美笑道:“反正我觉得这把剑一定不能杀人的,和普通的剑相比,这根本就是一件玩具,分明比一般的剑要细上好几倍,但是长度却比普通的剑要长上三分,这样的剑即使是用最好的寒铁锻造,也一定容易断的,又怎么能挡得住别人的兵器呢?”
落红无情笑道:“姑娘说得一点也不错!”
司徒美也笑了,道:“所以说这是一把不能杀人的剑。”
落红无情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却能用这把剑杀人,姑娘信不信?”
司徒美道:“不信!”
落红无情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道:“那姑娘要怎么样才相信呢?”
司徒美道:“除非你能杀一个人给我看看,否则本姑娘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锵”的一声,说着,司徒美已将落红无情的剑拔出了鞘。
任何人都知道落红无情的剑一旦出鞘就必定要见血。
所有人都已为司徒美捏了一把汗。
只有司徒美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把剑不但能杀人,而且还是天下第一杀人利器,死在这把剑下的高手不计其数。
当初和司徒美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但是后来已经没有人再怀疑那把剑能不能杀人了,因为那些怀疑的人都已用自己的鲜血证明了自己的错误。
一杯烈酒下肚,落红无情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他的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只见他轻轻放下酒杯,那把又细又长,有些像玩具的剑已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里。
只见那把剑一旦到了落红无情的手中就好似变成了另一把剑一样,闪烁着道道骇人的寒光,在空气中轻轻舞动也会发出呼呼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耳边响起的烈风声。
独孤智大喝一声:“小心!他就是天下第一杀手落红无情!”
说着他已高高跃起,一个箭步飞到了司徒美的身前,将司徒美整个护在了身后。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落红无情,因为他知道落红无情可以在任何想要出手的瞬间取人性命。
司徒美已彻底怔住了,她实在不敢相信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可怕的落红无情,要是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又怎么会如此莽撞呢?
这时,就连屋子里其他人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他们并不是担心司徒美,而是担心下一刻死掉的人就是自己。
毕竟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天下第一杀手,就凭这一点,他们就绝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落红无情却什么也没有做,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把剑,道:“你知道我手中的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吗?”
司徒美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道:“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