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决断（1 / 1）
断崖边，一个身影已缓缓地走进了漆黑的树林。
他的脚步很慢很慢，就好像脚上捆着一条沉重的枷锁一般，那个背影看起来已可怕至极。
断刀在他的腰间时不时反射出一道光，看得人有些发慌。
至此《武林十大名刀榜》上那把断刀已排名第一。
司马衡说得不错，只要那两把刀还在，别的刀就永远只能排在第二，但是此刻，那两把刀却已死了。
剑已在沉吟，人却无比的平静。
月落痕的眼波似秋水般清澈，此刻他的眼里已只有龙玉公子一个人。
秋风起，杀意浓。
无形之中，两道强大的杀气已在石亭中激烈地碰撞起来，湖中的鱼已全都沉到了水底，一动不动。
月落痕一动不动道：“欧阳老前辈，晚辈想请你帮一个忙，不知前辈愿不愿意？”
欧阳炎道：“但说无妨！”
月落痕只是朝着一旁奄奄一息的白衣看了一眼。
欧阳炎已完全明白了月落痕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我欧阳老头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一根头发。”
白衣已猜到了两人的意思，愤怒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对付龙玉公子！你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绝不是龙玉公子的对手，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月落痕狠心道：“可是你已身受重伤！你必须走！”
白衣已挣扎着，痛苦地站了起来，倔强道：“我虽然已受伤，但是我的剑却未必不能杀人！”
不错，白衣的剑的确还能够杀人，而且谁也绝不可以小看一个女人的决心，但是此时白衣的剑即使能杀人，她自己也必定只有同归于尽，月落痕又怎么会愿意她这样做呢？
月落痕红着眼厉声道：“难道你想让我分心吗？”
白衣又怎么会不明白高手之间的较量，是万万不可以有半点马虎的，任何一丝大意，都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愿让月落痕一个人去送死。
白衣激动道：“可是……可是……”
可还没等到白衣来得及开口，她已突然发觉背后吹来一道烈风，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欧阳炎扶着已昏过去的白衣，无奈道：“对不起了，白衣姑娘，老夫已不得的不这么做，你要是留在这里，月落痕便更不可能是龙玉公子的对手，一个人只有在毫无牵挂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这一点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一边说着，一边欧阳炎已抱起白衣跃上了屋顶，临走时，他又回头看了月落痕一眼，道：“龙玉公子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样我欧阳炎也绝不会让白衣姑娘受到伤害，你去吧。”
月落痕平静道：“多谢！”
他的平静已有些可怕，只有一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平静，但是此刻月落痕的平静却比一个一心求死之人还要黯淡些。
欧阳炎最后望了月落痕的背影一眼，他已觉得那个孤独的背影在天地间看起来是那么的萧索，那么的落寞，但是他已无能为力。
欧阳炎很清楚带着白衣离开已是他能为月落痕做的一切，他明白这一去还能不能再等见到月落痕已是一个未知之数。
可是他已不得不离开，因为他已受人之托，便也只能忠人之事。
欧阳炎又何曾不想留下来和龙玉公子做一个决断，像他这样的一生，早已将生死看得很透，更何况他和龙玉公子之间还有唐不凡的恩怨，有些恩怨并不是一定要将对手杀死，而是一定要为逝去的人做一个交代，哪怕最后明知死的人一定是自己，也要不顾一切的去做。
但是此刻，欧阳炎却不得不走，这便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要做到忠人之事，有时候比死还要难得多，所以一个人最好不要轻易向别人许诺，一旦答应了别人，就已不再是自由身，但无论如何也应该做到问心无愧，方才不愧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龙玉公子凝视着月落痕，道：“你是想用自己的死，来保全他们的命吗？”
月落痕并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已无异于承认。
龙玉公子笑道：“你本该知道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你们所有人杀死，但是我却并没有那么做，你不觉得奇怪吗？”
月落痕依旧平静地看着龙玉公子，道：“哦？为什么？”
哪知龙玉公子却出人意料地道：“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我龙玉公子的手心，我要让所有和我龙玉公子作对的人感受到真正的绝望。”
月落痕冷冷道：“恐怕你已有些太自负了。”
黑夜里，欧阳炎并没有带着白衣离开玉龙山庄，而是来到了后山绝谷崖上。
等他们到时，风无影已不见了。
绝谷崖上的风声很急。
白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欧阳炎已不在了，但是当她起身时，才发现欧阳炎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一具烧焦的尸体旁。
欧阳炎苍老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惆怅，他显然已感觉到了一种不幸的凄凉。
白衣疑惑道：“这里是哪里？”
欧阳炎惨然道：“这里便是岚幽一刀和风无影决斗的地方。”
白衣惊叹道：“这怎么可能？”
面对着这一片好似曾被火焰吞噬过的乱石堆，白衣已不敢相信风无影和岚幽一刀曾在这里决斗过。
可这时，她已不得不相信，因为她已认出了那具尸体旁的七个酒葫芦，已认出了那两把刀。
白衣自然已意识到，那具尸体便是岚幽一刀。
她有些不忍面对如此惨状的场面，道：“他是怎么死的？”
欧阳炎道：“自然是被风无影杀死的。”
白衣道：“我自然知道杀死他的是风无影，我是想问风无影是怎么杀死他的。”
欧阳炎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岚幽一刀是怎么死的。
也许这个世上除了风无影一人，已没有人能想得到岚幽一刀是如何死的。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感受到了风无影的可怕，他们不相信这个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杀人方式，这样可怕的刀法。
岩石上依稀还有两人交手时留下的痕迹，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得出，两个人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只用了一招而已。
很明显岩石上的痕迹是岚幽一刀留下的，因为风无影所使用的断刀是不可能造成那么明显的痕迹。
整个三人高的巨大岩石已被拦腰斩成了两段，就连地面的乱石堆间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笔直的斩痕，一直延伸到十几丈远的地方。
由此可见岚幽一刀当时的那刀有多么的惊天动地。
但是不论是岚幽一刀身上，还是在任何一块石头上，都不曾见到风无影留下的刀痕。
白衣和欧阳炎已完全不知道风无影是如何打败岚幽一刀的。
现在白衣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岚幽一刀是被火焰烧死的，因为就连他尸体旁的巨大岩石也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岚幽一刀的死已成了一个谜。
白衣突然好奇道：“欧阳前辈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欧阳炎道：“自然是岚幽一刀让我这么做的。”
白衣幽幽道：“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欧阳炎猜测道：“也许他是不愿一个人在此孤独下去。一个人独孤久了自然会害怕寂寞，即使是死后也不想孤身一人，也许他叫我来，便是想让我将他的尸体带走吧。”
白衣却突然道：“也许他并不是怕寂寞，而是想让我们知道风无影是如何将他杀死的！”
欧阳炎已怔住了，道：“可是我们并不知道风无影是怎么做到的，那他的苦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白衣已完全明白了岚幽一刀的良苦用心，她已动容道：“至少我们已知道他是被可怕的火焰烧死的！而且既然岚幽一刀的刀法已到了那么惊艳的地步，想必风无影也必定使出了最后的绝招。这火必然和风无影的绝招有密切的关系。他便是用这一招打败岚幽一刀的。”
欧阳炎道：“也许你猜得不错！岚幽一刀的确是这个用意，但是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可怕的杀人方式，有如此可怕的刀法么？那一刻，岚幽一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白衣和欧阳炎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为那会让人感到绝望。
远处天边已射出清晨第一丝曙光，大地又再次苏醒了，深秋的骄阳照得人暖暖的。
阳光照射在岚幽一刀烧焦的尸体上，仿佛他整个人都在燃烧。
白衣和欧阳炎这才突然想起了月落痕。
他们知道月落痕和龙玉公子之间的战斗必定早已决断。
但是结果却是他们不敢去想象的。
他们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月落痕已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因为既然风无影已胜了岚幽一刀，自然会回到玉龙山庄，月落痕又怎么可能是龙玉公子和风无影两个人的对手呢？
白衣此刻的心情已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她已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她一直在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月落痕到底死了吗？
即使月落痕已真的死了，她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只有欧阳炎还算理智，理智的人就肯定能想到月落痕和龙玉公子以及风无影决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此刻，他想要安慰白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许拥有情感便是人最大的弱点，越是用情的人，就越接受不了悲惨的事实。
因此，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无情，可是最后却发现，早已走在了多情的不归路上。
最后白衣还是鼓起了勇气，准备回玉龙山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绝不会丢下月落痕的，即使是死，她也要和月落痕死在一起。
忽然，已有一个人的身影从树林里穿了出来，就像是风一样无声无息。
这个人满脸的杀意，阴笑一声道：“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白衣大惊失色道：“原来是你！”
秋阳照在宏伟的玉龙山庄建筑物上，整个玉龙山庄沉静无比，就好像是死了一般。
谁又能想到昨晚在这里曾经历过一场骇世大决战。
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战。
一个多情男儿和一个无情男人之间的决战。
龙玉公子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可怕也是最可怜的人了，正因为他的可怜才造就了他的可怕，也正因为他的可怕又让他变得更加的可怜。
就在前一天的夜里。
在翡翠庄的地下密室中。
龙玉公子的舌头已伸入了另一个男人的嘴里，开始搅动起来。
一双手已用力地将龙玉公子推开，厉声道：“你这个恶魔，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我现在已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一股殷红的鲜血从龙玉公子的嘴角流出。
他的表情先是有些愤怒，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血舔干净，然后望着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笑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顺便再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男人，尤其是你！我之所以能忍受这一切让人作呕的事情，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得到你的一切。”
哑巴已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胸口撕开，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那颗如此无情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但是他只恨自己此刻却已是个废人，他现在又怎么可能是这个假龙玉公子的对手呢？
心软是任何一个想要成大事者最大的弱点，哑巴就是因为心太软，所以他才会被“龙玉公子”算计，他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哑巴现在什么都不恨，只恨自己为什么生来就是龙玉公子，只恨自己为什么天生就有喜欢男人这个让世人不齿的嗜好。
也许曾经他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是唯独这两件事情无法改变。
第一便是他生来就是龙玉公子。
第二便是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
这对于像哑巴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情啊，他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而已，可是就连这个最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已无法实现，那么真正的龙玉公子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龙玉公子本该是世人都羡慕的对象才对，他拥有富甲天下的财富，又是世家公子，还有一座豢养着天下美女的“玉香阁”，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但是他却偏偏喜欢男人，他的伦理观却偏偏与世人相悖，这么一想他也许又不值得人羡慕了，反而变成了被同情的对象。
龙玉公子到底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楚。
秋霜寒，朱颜逝。
此刻，“龙玉公子”坐在石亭里，坐在那面水晶古琴前，已双目发呆，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目光望向了无比遥远的地方，显得那么的凄凉。
他此刻才意识到，他错了，他其实全都错了。
止不住的思绪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原来他竟已真的喜欢上了哑巴，他所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错的，他已终于明白了哑巴对他的真情。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亲口向哑巴说一声：“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他已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他便是当初那个在桃花林里被龙玉公子带回来的绝美少年，他便是天沙宫真正的主人。
而哑巴才是真正的龙玉公子。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几个龙玉公子，谁才是真正的龙玉公子，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龙玉公子。
秋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缓缓走出了玉龙山庄的大门。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远方的红日。
光线有些刺眼，他不禁用手挡了挡阳光，然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将整个脸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之下。
他的确已有些疲惫了，任何人经历了那么一场生死大战之后，都一定会觉得疲倦不堪的。
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见白衣了，他的精神就再次振作了起来。
他猛吸了一口秋晨的新鲜空气，整个人好似已豪情万丈。
一片落叶自树梢落下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似毫无察觉，猛地他睁开了眼睛，拿着那片黄叶举过头顶，透着枯叶看了看朝阳，他好似已从这枯叶中看到了一片奇异的光。
嗖的一声，他已迈开了步子，燕子一样的朝着树林中飞去。
就在这时，他已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已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月落痕已完全怔住了，惊讶道：“是你！”
这个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