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满身的喜气,与她哀快的容颜成了极大的对比;她要嫁了,但不是要嫁给他。
珊瑚帮着把老嬷嬷推出门外,让他俩好好说话,希望他们能自己找到解决的法子。
静对了好一段时间,庆焰先打破沈默,「蝶儿……」
「梦醒了。」金蝶儿也开了口,语调平静。「梦醒了,将军。再过两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妾,和您的缘分也尽了。您走吧!忘记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蝶儿会……祝福您。」两行清泪默默滑落,浸透嫁裳。
也感谢你,让我有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悱恻恋情,一场甜美的好梦……
「你在说什麽!我绝不允许这样就和你结束!」攫住她的手腕,庆焰眼神坚毅,「跟我走!我马上带你离开!走得远远的,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他决定马上带她走,离开郡王府、离开北京城!天下之大,绝不会没有他俩的容身之处!说他诱拐也好,说他强掳也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金蝶儿嫁给别人!
他真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因他过於循规蹈炬!或者说,他根本是个懦夫!
他碍於情面、限於理智,迟迟没能开口跟怡沁郡王讨求格格的贴身婢,早些也没有将她抢来,带着私奔的念头。直到今天,一切都嫌太晚……
金蝶儿睛眸泫然,几乎就要投入他的怀抱,随他一同远走高飞!然而再感动,她也不想庆焰为了她,作出断送璀璨前程的选择。
她猛然甩脱他的手,「够了!我是不可能跟你走,去过什麽归隐山林的苦日子的!」她强迫自己的眼光变得毒且怨,「你是没苦过,才把那种三餐不继的生活想得太美:可我苦过,而且苦怕了!如果同你一起只能吃苦,那我宁可去当妾!至少受宠一段日子,等生下孩子,我就安稳了!谁要和你到乡间野地去当莽夫村姑?你休想!」
庆焰愕望着空荡荡的手掌,眼前的金蝶儿为何突然变了个人?是因为怕吃苦吗?
他了解她幼时苦难的回忆,也心疼她的辛酸,他不怪她。
「我知道,你有理由拒绝吃苦,而我也有自信,不会让你再嚐任何苦楚。
我可以为你挡风遮雨,保你衣食不匮,我可以的!」
坚定的承诺、美好的保障,在此交关时刻,却只教人更心碎。
这段日子的相处,金蝶儿了解他;冷情外表下的最深处,是一颗温热的心。对於敞开心扉接受的人事物,他能够付上一生的专执去爱,至死不渝!
也因为如此,所以她必须更毒辣些,要狠狠地、深深地伤他,让他从此放手、将她抛开,即使恨她也可以--只要他放手,忘了她。
她绝不让生来得以展翅万里的大鹏鸟为她锻羽而坠!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一个身分、一点地位!当初攀上你,是看上你的将军头衔,巴望早晚能成你的夫人;谁知到头来一场空,不如屈就嫁给千总大人为妾,都比和你一起去当平民好!」
庆焰睨着她,心底完全不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很清楚。」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中跑动,一幕比一幕清晰。从第一次见到她,关於她的记忆就无比深刻,没有一滴遗漏。「当别人的妾为你所厌恶,是你当初告诉我的。如果你真要图身分,你就不会一度推拒我;还有你说喜欢我的时候--」
「不放聪明点,怎麽钓你上钩!」金蝶儿冷笑嗤嘲,「我当丫头近十年,奴才间攀附权贵的招法可见够了。你们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贵公子最好骗,一点欲擒故纵、几滴眼泪和真真假假的故事,就能把你们哄得团团转!可惜我失算,拖到今天落了空,白费好些心思!」
「不--」庆焰紧掐着她的肩头,迫她面对他,「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
他仍不相信。
娇甜真诚、纯真温巧的金蝶儿,不可能会骗他!他为她掏尽心肺、全心全意地爱,他要听她说这不是真的,否则他会就此堕入无际的地狱,受相思苦、离别痛的情刑!
「你当真要攀附权贵,何必找我?你该去招惹亲王、郡王或贝勒、贝子才是,又怎会看上我这镇国将军?」
金蝶儿眼睛觑着他的胸膛。说那些话,心头汩汩淌血的是她;她拒看他痛极的眼眸,也避见他伤极的表情,因为不肯,也不敢。她再次强硬地拨开他的手,一如除去他的执着。
「那是因为……我身子无意间让你败了,然後你这傻子自己找上门来,我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只是,戏演到这里,已唱完了!」她轻轻整平火红的嫁衣,「不管怎麽说,我都要嫁人了,将军您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理会。您请走吧!别来打扰我。」
「我要知道,你……究竟爱我不爱?」庆焰的声音转成冥冷。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冷漠,「我爱的是你的身分头衔。只可惜,没那好运气当将军夫人!」
骤然间,庆焰伸出如猛禽般的长爪嵌住她皙柔的下颔,「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刚刚说的,可都是你的真心话?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的瞳眸残佞邪魅,仅存一丝的柔情。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下一刻的情感。
金蝶儿泛漫雾光的泪瞳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纤白粉拳握紧,铁了心地答:「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她麻木地不停说出口是心非的话语。
「住口!」他一声狂吼,猛力将她推开,踉跄地退了几步靠在门边喘息,然後投来愤愤的眸光,从齿缝进出冰冷的低语。「我恨你!我恨你--」
他回身拉开门疾奔而去,在门外等候的小栗子一时愣住,正要起步跟主子一道走,金蝶儿忽地拉住他的衣袖,推给他一个小木盒。
「小哥,这是将军送给我的东西,请你帮我交还给他!」
「哦!」小栗子慌忙接下,三步并做两步,紧跟那正在缩小的身影而去。
「爷,等等小的!」
一切都发生得那麽突然,珊瑚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金蝶儿挨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眼眶湿红,泪流满面。
他真的说出恨她了,正如她所想。毕竟谁能够忍受被欺骗?
可是他那一句恨她,也让她痛极……彷若一把刀刃在她的心窝里翻腾搅弄,五脏六腑全都是伤,好痛、好痛……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卑微的身分,也很清楚自己和他不可能。多少个夜里,浓情蜜意的好梦和残忍淩厉的现实同时出现,两相交攻她的思绪,她在这样的拉扯下走来的每一步,是鲜血淋漓却无一丝懊悔之意--因为有比小哥哥更温柔的大手牵着她一起走。
梦真的醒了,超乎想像的绞痛。梦醒的时刻,她被扯裂成了两半,一半留在美好的梦境里不肯离开,她要抓紧爱过的每分每刻回味品嚐,一辈子永不再醒;一半则是无奈地面对现实,接受命运的安排,与爱人有如死别般的生离,心也如熊熊燃烧过後的灰烬,沉冷至死……
第七章
庆焰带着一身暴风烈焰狂卷出郡王府,甚至没有和郡王告辞,就这麽直奔酒楼狂饮泄愤。
该死的怡沁郡王府!他再不会踏进去一步了!既然以後没有理由让他想去,那麽和德媛的亲事,只需要一个「不」字就能解决,毋需考虑、没有踌躇!
一壶烈酒猛灌入喉,怎麽都浇不去浓浓的愁怼悲愤。
性情狷介孤冷的他,生平头一回付出感情去爱,就惨遭情劫!更悲哀的是,他没有办法恨她;虽抛下那一句恨语,他依旧想要得到她,仍然无法遏止地迷恋她!
他可以接受她那一点点的爱慕虚荣,因为她从前真是太苦,想要过好一些的日子是应当的。可她为何要骗他?难道之前所说的话、所掉的眼泪,都是假的?
纵使对她的信心有些动摇,他仍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金蝶儿不会是为了名、位才来靠近他的!可是……
太乱了!太乱了!全部像绞缠打结在一起的纱丝棉线,找不到头也寻不着尾,剪不断理还乱,更甭提什麽理清、解结了!
他又灌入一大口浓醇,到处都是金蝶儿的影子。两天後她要嫁了,怎麽办?
他从来都冷静果决、思路明晰,不曾遇过解决不了的事情。爱人的代价是赔上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好比眼前,他竟连简单的「慧剑斩情丝」都做不到!
「呃……爷……」小栗子战战兢兢地走近主子身边,面对此时面目有些狰狞的王子,他的声音也忍不住发颤。他把金蝶儿交给他的小木盒摆上桌,嗫嚅说道:「这个,是蝶儿姑娘要小的交给您的,说……是您送给她的东西,要小的交还给您。」
「我送的东西?」庆焰冷眼瞥看表面有些灰扑的旧木盒,双瞳燃起灼人的怒火。「我送她的东西?」他仿佛听见胸口惊涛骇浪翻腾所发出的巨响。
在怡沁郡王府,为了避免蛛丝马迹难掩他人耳目,他从来都没有送过她东西!从来都没有!这麽说来,难道……
一直以来,他以为金蝶儿只有他,看来并非如此!他疏忽了她是多麽甜美诱人,就如甜腻的糖蜜,既然能引诱他,当然就能引诱其他男人!当他身处郡王府外,无法顾及她的时候,有多少男人同样慑服在她的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