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1 / 1)
宁致远歇了两天,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宁致远倒是无所谓,他喜静,在家里宅惯了。倒是把每日来照顾他的珏儿愁着了:这每天光在这坐着,也不有利于伤口啊。这一日珏儿过来换药,好说歹说劝着宁致远跟着自己出去走一走。
“小哥哥,你这总是在屋里坐着也不是回事啊。”珏儿一边收着药瓶一边说,“随我去园子里转转吧。芍药花开了,正是好看呢。”
宁致远想了想,点点头。
推开门,宁致远深呼吸一口气,闻到新鲜的空气总能让人心情大好——宁致远也不例外。百草园男女老少行色匆匆,看到宁致远都客气地打声招呼,想来是顾忌着陆南离的缘故。
珏儿笑嘻嘻地拉着宁致远走走停停,给他指认这园子里的山水花草,兴趣来时还会哼唱两句小曲,青春年华的少女的顽皮劲儿在珏儿身上显得淋漓尽致。
宁致远看着珏儿的侧脸,心里也没由来的高兴——珏儿顽皮活泼,声音如铃声般清脆,举手投足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涵养。和她在一起宁致远既不会觉得太闷,又不会觉得过于吵闹,这是自莫炯炯以来,宁致远第二个觉得待在一起很舒服的同龄人。
所以宁致远挺乐意和珏儿待在一起的。珏儿如果抽不出来时间,宁致远就自己主动过去寻她,如果她在制药,宁致远就在一边坐着看书,或是帮珏儿打打下手,顺便听珏儿教自己一些医术。珏儿若是得闲,就会拉着宁致远在园子里逛,欢声笑语不断。
那日陆南离抽了空来看宁致远,正巧遇上珏儿在教宁致远识草药,宁致远低着头,神情格外专注,都没有注意到陆南离。
陆南离苦笑,打发了珏儿出去,坐到宁致远面前:“我这两日忙了些,你就和珏儿缠上了。”
宁致远一想到陆南离是邪教教主,没由来地有些戒备:“不是你让珏儿照顾我的吗?”
陆南离“哼”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要知道光是“阿南”二字,宁致远记了那么长时间才叫对。
宁致远面无表情:“‘珏’字少见,比较好记。”
陆南离摇头叹息:他是真心不明白宁致远所谓的“好记”到底在哪里。
“呆子。”陆南离察觉到了宁致远对自己的疏远,“你离我那么远作甚?”
宁致远一翻白眼:“怕被洗脑。”
“……什么?”
“我可不要练你们教的功夫。”宁致远哼道。
陆南离笑起来:“就你这筋骨还想练功?好生养着吧。”
“我……我……我也不想入你们教。”
“怎么?”陆南离饶有趣味地盯着宁致远,“为何不愿意?你看你,现在无依无靠的,独身一人在外闯荡,出了事都没人帮你。不如入了我教门,我护着你可好?”
入教是为了保护我?不是为了逼我连一些邪功?
宁致远有些疑惑了:他不知道陆南离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在哄自己。
“也罢,不逗你了,呆子,这些事你以后考虑也行。”陆南离看着宁致远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安慰地笑了笑,“这些天你和珏儿好好玩罢,珏儿自小在山上跟随师傅学医,也没有玩伴,你来了也正好陪陪她,再过不几日,她的亲事定下来,你们就很难见到了。”
宁致远一惊:“亲事?”
“是了。”陆南离点点头。
宁致远默了:他也明白这古时女子嫁人嫁得早,又是父母媒妁之言,只是一个小伙伴马上要远走他乡,他有点舍不得。
翌日和珏儿谈起此事,珏儿微微红了脸:“是我大哥定下的,新月山庄的清哥哥,幼时也见过面的。”
宁致远大概明白了这也算是两情相悦,由衷地为珏儿感动高兴。
珏儿红着脸点了点头:“都是要嫁的,能和清哥哥自然是好的。辛亏哥哥疼我,才没有听嫂嫂的话把我许到边关去。”
宁致远微怔,正想问个详细,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哪里来的小乞儿,这般不守规矩!”
宁致远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卷一下子掉到地上,还没捡起来,一个身着锦衣长袍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女人削尖的下巴,脸色惨白,涂着厚厚的脂粉的脸上看不出来多大岁数,只是那双丹凤眼凌厉地扫视着宁致远和珏儿,像是要把两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门外的芍药花是谁摆的?不知道我们夫人不喜欢吗?”女人还没开口,她身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倒是开口了,意气风发指使人的模样到和自己的主人有那么点相似。
珏儿站起来,对着女人行了一个礼,颤颤巍巍地道:“嫂嫂,这位是教主带回来的人……”
一听是教主带回来的,身边的丫鬟立刻住了嘴不敢说话,那女人倒是挑了挑眉,盯着宁致远看了半晌,冷笑道:“不管是谁带回来的,既然来到了我百草园,就要守我百草园的规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宁致远忽然想起似乎在易笔堂也听过类似的话。
宁致远叹了口气,站起来学着珏儿行了个礼:“晚辈宁致远,见过夫人。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女人对着宁致远毕恭毕敬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不错,倒是比左使屋里的那位识趣点。”
宁致远没听懂女人在指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话。
女人拿眼一扫这屋子,语气又冷淡起来:“我不过出去几天,这管事的怎的愈发不懂事了?是谁安排的这屋子?”
珏儿低声道:“虽……虽然是王姨娘安排的,可是这是……”
女人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所以我说那个小浪蹄子,除了勾引男人有一套功夫,其他的全是糊涂事,这屋子里的物件儿哪样不是极好的?真当我百草园富可敌国了?随便拿这些东西出来。”
宁致远恍然大悟:原来这女人是嫌自己住的太好了。
“嫂嫂,这话可说不得啊。”一袭红衣的鬼女突然走了进来,冷冷地打断了女人的话,“宁致远是客,又受了伤,自然没有亏待的道理。”
看到鬼女,女人的脸上怔了怔,脸上那嚣张的气息稍微收敛了些,堆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右使啊。怎么,想起来回母家看看了?”
“是啊,跟着教主在百草园里稍作休整,嫂嫂不会嫌弃吧?”
一听说陆南离在这里,女人大惊,瞬间有点慌神:“哎呦,教主也来了?真是的,这些下人办事愈发惫懒了,都不来回我一声,我也好去问候教主才是。”
“您一回来就找客人的麻烦,下人们就是想说,您也没工夫听啊。”鬼女端着茶盏,不冷不热道。”
女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又顾忌着鬼女的身份,也不好发火,赔着笑走了出去。
女人一走,鬼女就放下茶盏,对着一边呆愣的宁致远笑了笑:“这是我哥哥的正房马氏,平日刻薄惯了,你不必理她。若受了什么委屈,来找我便是。”
宁致远点头应了。
鬼女又叹了一口气道:“马氏为人刻薄势利,本来以为她回母家能待上一些时日,不曾想那么早就回来了。”想了想又觉得放心不下,转而对珏儿道:“你也得处处留心着些,她若是克扣了你什么,你万万不可似从前一般忍气吞声,定要讨个说法回来。你的亲事已经定下,马氏看着新月山庄的面子不敢拿你如何,你不用受她那个气。”
珏儿低着头,也应了。
鬼女又交待了一些琐碎之事,待到门外有小童来请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一再嘱咐珏儿不要受了马氏的气。
鬼女一离开,珏儿复又叹气起来,对着宁致远微微一笑:“让小哥哥见笑了。”
宁致远摇头:这一听就知道是家事,他可不好插嘴。
“嫂嫂十几年前嫁进百草园,凡事亲力亲为,打点园内的上上下下,养着我们这些闲人,不待见也是正常的。”珏儿轻轻地说道,“我不似姐姐那般天资聪颖,从小便被教主选去伴读身旁,也没个出类拔萃的手艺……所以我早些嫁出去也好,能让嫂嫂心里舒坦些。”
宁致远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让你嫁到边关去的嫂嫂,是马氏?”
珏儿脸色沉下来:“正是。”
“这又是为何?”
珏儿苦笑:“归一教势力范围很广,不光有我百草园,包括江南的新月山庄,边关的群狼谷都是。
“我虽天生愚笨,没有什么大作为,但幸好是个女儿身。新月山庄本身与百草园交好,但是群狼谷却很少往来,所以嫂嫂希望我嫁过去,能两相交好,巩固我百草园的地位。
可边关那地方又冷又偏,我实在不想嫁过去,更何况群狼谷也没有适婚的男子,我只能去给谷主做个妾。”珏儿说着有点委屈,“哥哥也是这个意思,嫂嫂虽然没坚持,但是还是怪我不识大局的。”
宁致远眨眨眼,瞬间明白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讲白了就是马氏想独占百草园,想早些把两个姐妹打发出去,鬼女身为左使身份高贵马氏不好拿她下手,只好挑着无依无靠的珏儿欺负,想借着联姻的名义将她打发出去,只可惜哥哥疼妹妹没能顺了马氏的意,但姑且也算是把珏儿打发了。
宁致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间:直觉告诉他,这百草园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比易笔堂简单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