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家教]寂静（1 / 1）
[家教]寂静
所有的声音在那宇宙之中都化作冰冷的波长，
而我思考冗久，是否要说出的最终句，也化为寂静。
那句，“谢谢你。”
青木添，沢田纲吉。家教众。寂静，勇敢，残酷。
青木添看了看位于远处的城市。
她明白自己依旧发不出声音，但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在内心念过千遍万遍的号码。
有些话，即使是最后，我也想要说给你听。
*
“青木同学！青木同学！”
初春的时候，意大利没有青木添喜欢的樱花盛开，而对于这里，青木添一点也不喜欢。
身后的同学追上来，将手上的笔记本交给她，
“这是你的吧？”
青木添看了看，应了一声，从褐发少年手中接过那本笔记，随后鞠躬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站在褐发少年身边的人倒是先生起气来，“十代目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也不说声谢谢啊！”
青木添想起那个褐发少年与自己同班，名字是叫……沢田吉纲？还是沢田纲吉？
大概是叫“沢田纲吉”赶紧拦住继续往下说的狱寺隼人，连忙示意不要，“狱寺君，你说什么啊……这位同学她……”
青木添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写道，“没什么。”
之后便转身离去。
留下叹气的沢田纲吉与依旧不解的狱寺隼人。
青木添讨厌意大利。
自己出生后就没见过父亲，与母亲一同生活，而几年前母亲逝世，素未谋面的父亲便让她离开日本来意大利上大学。
青木添讨厌这个父亲。
她想，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从小因为没有父亲被人耻笑，慢慢也就造就了自己不爱与人交流的性格。
直到现在，她能说出口就只有，
——“哎。”
这个词语，称成为她通过语言而非文字，与别人交流的唯一表达。
意大利不是她习惯生活的国家，这么多年以来她依旧不喜欢这里。
整个学校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没有几个。而且自己选择了生僻的专业，父亲对于这些也根本不会在意。
至于自己说不出话这个毛病，真正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
大学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消磨时间的过程，每天都在图书馆度过大量的时间，而现在亦是。
*
意大利的气候与日本完全不同，青木添对于这个城市的喜欢程度完全为零。
这所学校，据父亲的部下说是个很特殊的学校，希望青木添能够在这里好好学习。
至于父亲的职业，青木添也不怎么了解。
她的大部分时光选择在图书馆度过，专业课并不怎么紧张，由于没什么朋友的关系，青木添不会和别的女孩子一样一到假期就去逛街之类的 。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个年龄有些大的人，每天看到青木添都会笑笑。
让青木添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图书馆的时候，管理员笑着看她，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时青木添想大概是眼神不太好？不过后来她也明白了那是管理员笑着的表情。
——“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地方呢。”
青木添向来喜欢阅读各种书籍。
那些文字里有与这个她生活的世界不同的东西。
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感同深受这回事，针不刺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独木舟《深海里的星星》
青木添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根本不会有能够正常说话的一天。
图书馆的管理员在第一次和她搭话之后发现她根本可能正常交流，也就没再和她说过什么，见她来这里只是露出那种微笑。
让青木添看不透面前这个老人。
青木添在不经意间有看见过他的工作证，老人似是很久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了，“那个很久”大概便指的是隔了很长时间的过去。
一切的时间一直推移到——
青木添来到意大利的第三个夏天。
*
往常只有青木添一个人的图书馆今天有另外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沢田纲吉。
青木添有见过他。
褐发的少年有一门选修课和自己相同，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露出谦逊的笑，但就是这样的表情让青木添对他提不起认同的感情。
总是笑的很温柔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身边也总是有很多人聚集，银发的少年，黑发的小孩，时不时会出现的金发青年。
很多人都聚集在沢田纲吉的身边。
说实话，那种带有些许厌恶的心情时不时的会出现，青木添想那就是她在书上看过的“嫉妒”。
没什么，反正人人都是这样不是么。
而且那样的心情不过是突然出现过一次而已。
那种心情，伴随着沢田纲吉的出现再次在青木添心中复苏。
*
“那个……你是青木添吗？”
嗯。
“那个，我是沢田纲吉。”
嗯，我知道。
“你似乎很喜欢在这里看书的样子呢。”
嗯。
“抱歉，昨天狱寺君他失礼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
沢田君，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那么我明白了，现在请你离开吧。
如果你是要在这里看书的话，那么请便。
“诶？”
……
*
青木添再次见到沢田纲吉是在那个学期那个与他相同的选修课进行最后一个课时的那天。
这节课只有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最多也只有进行结业考那天而已了吧。
对于自己不久之前毫不留情面的话语，青木添再后来想想还是有些后悔的。
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沢田纲吉来和自己道歉，但她却语气强硬的说了那样的话。
通过文字的交流大概还是算不上“说”的。
文字这东西，使得原本用语言表述会让人觉得很失礼的话语中的刻薄情感减少，这让青木添有些欣慰。
“那个……青木同学？”
青木添转过头去，看见是沢田纲吉，便又低下头翻着手里的课本。
“青木同学是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让我觉得……有些苦恼啊。”
没什么。并不是讨厌沢田君你，所以不用在意。
少年揉着自己的褐发笑了笑，浅棕色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嗯，其实沢田君比起狱寺君是个好人呢。
青木添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狱寺隼人刚好找到沢田纲吉的座位，说着“十代目对不起啊我来迟了”一脸抱歉的表情，然后在看见青木添写下的话语后火冒三丈。
青木添才不会承认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节专业课下了的时候，沢田纲吉突然叫住青木添，在少女转过身之后，揉着自己的刺猬头，
——“青木同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这所大学的餐厅是自助式的，青木添平时不喜欢在正常的用餐时间去吃饭，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不喜欢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而别人说说笑笑着的感觉。
那时候会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笑着说小添不可以挑食的样子。
让她觉得每一口饭菜都变得难以下咽。
而当沢田纲吉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餐厅的时候，青木添还是在米黄色的纸上写道，“如果这只忠犬不去的话，我可以考虑。”
*
说实话，青木添觉得自己的心理还不够病态。
至少没到了沢田纲吉发出邀请就立刻拒绝的地步，她的大脑迅速作出判断，然后决定和他们一同度过这个午餐时光。
同青木添猜想的一样，沢田纲吉的朋友真的很多。
这时候，青木添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
——就像天空，让活着的物质总能被吸引，站在他的身旁。
虽然不记得是从哪里看来的这句话，但是看见沢田纲吉对着别人笑起来的样子，青木添就是没来由的想到了这句话。
足够装逼，但足够概括沢田纲吉，从她的角度来看。
青木添其实还是个喜欢和别人交流的人。
这是从小至现在的心愿。
有一天自己能够和别人一样说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来，而不是别人说什么都只是被动的安静的接受。
沢田纲吉是记忆里对自己笑的温柔的几个人之一。
虽然他对谁都是那副模样，但是青木添觉得自己心底就是对此带着些感激意味。
让青木添自己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 ，狠狠唾弃自己。
什么啊，我都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青木添还是和常人差不了多少呢。
不过有人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感觉，的确比身边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好了太多。
*
由于沢田纲吉的缘故青木添认识了不少人。
但也停留在“认识”的方面而已。
在沢田纲吉他们一同出去写生啦游玩的时候，青木添还是选择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看书。
但是慢慢的，青木添觉得有一天自己能够说出话来了也不一定。
大概就是拜沢田纲吉所赐吧。
青木添觉得自己这样的病症，总有一天会被治愈也说不定。
*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带伤的人，真正能治愈自己的，只有自己。——《给自己的信》
*
在这个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
青木添的父亲突然联系她。
说起来自从来了意大利他们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毕竟心结想要解开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青木添一直住在学校，而她的父亲除了经济方面两人再无多大的交集。
但是这次他说，
——“小添，我大概就要死了。”
*
青木添突然想起，自己还小的那个燥热的夏天。
母亲把她抱在膝上说，
——“我们家小添，千万不要讨厌爸爸啊。”
母亲很早以前的嘱托，她到现在才想起来。
而这个时候，那个人说，自己快要死了。
*
青木添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小的时候，母亲不怎么提起，她也不想问。
直到现在。
青木添觉得世界是一个广阔的圆。
自己与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从起点开始分别相向行走，原本应该再无交集 ，然后在自己的母亲生命到了终点后遇见，然后在这个男子即将离去的时候面对面相临。
男子的鬓角已有白发，拉着她的手，眼角有闪烁的痕迹。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父亲的部下说希望让他静养，即使是青木添也请结束探视。
在青木添走出父亲的房间时，身后的男子突然开口。
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嘶哑，
——“添，不要靠近沢田。”
*
青木添想，自己认识的，没几个人里面，“沢田 ”指的应该就是沢田纲吉了。
但是却不懂父亲的话。
于是，这个夏天，只剩下个尾巴了。
*
沢田纲吉今年就要提前毕业，青木添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性情温和的人会干出提早退学，结束学业的事。
两人原本相同的专业课结业考连成绩都已经公布，这天沢田纲吉来找青木添。
“小添，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青木添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沢田纲吉对自己说出一切的那一天。
“小添看起来就是个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交流的人呢。”
“你这样的病症我也有问过别人，据说是交流障碍吧。”
“小添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呢，即便是大家也一样，有时候人多起来的时候，小添你就会先离开。”
“慢慢的，我们也看得出小添你的改变，你应该也是希望和别人交流的吧，我们都看得出。”
“我突然这么说你大概会觉得突兀吧。”
“但是，我真正想说的是……”
——“对不起。“
*
青木添有时候觉得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是极度讽刺的。
比如让自己慢慢有了与别人交流的勇气的人却另有所图一样。
沢田纲吉这样柔和的性子会是什么BOSS的事情青木添根本没想过。
而自己的父亲从事的也是与之相同的危险职业的事情也根本没想过。
而自己的父亲快要死掉都是因为沢田纲吉这样的事情不在思考范围。
但一切就是这样。
青木添觉得这就叫造物弄人，她觉得一切让她觉得措手不及。
她不知如何面对。
*
然后，这个夏天就过去了。
*
那天沢田纲吉说出一切后，青木添自己回到了宿舍，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甚至连原本最熟悉的那个音节都发不出。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勇气都构建于虚假之上。
*
青木添选择了在那个夏天之后，没有再去那个学校。
自然没有再见过沢田纲吉。
一年是个根本算不上长的时间，但青木添也明白很多事。
——她要回日本去。
即使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但她更加要离开这里。
——离开意大利。
她想念小的时候，自家门前绽放的樱花。
想念地下街道唱着歌曲的旅人。
想念没有任何心机的生活。
她也是自私的人，也是不想去面对的人。
*
到机场门口的时候，青木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时候她突然想到图书馆的管理员递给自己的一本书。
书中有一句话，“人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现在她明白那句话了。
她在这个夏天认识了沢田纲吉，少年一度给了她重新开口说话的勇气。
但是还不等她的努力成为现实，有些事情还是打破了最初的期待。
其实一直以来她总是被人保护得很好。
这个少年教会她残酷。
让她成长。
抱歉了。
对不起。
但这个时候，青木添也有想说的话。
通讯录里没有几个人，沢田纲吉排在最后。
按下绿色的按键，听筒里传来声响。
有些话，即使是最后，我也想要说出口。
电话那端传来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
——“你好，我是沢田纲吉。”
她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话来。
——“哎……”
四周响起轰鸣声。
谢谢你。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机场角落有银白色的手机，被人丢弃。
屏幕因为电量的耗尽此时是黑色。
她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
我想要说出的那最终句，在这个喧嚣的宇宙之中，
——化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