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篡改（1 / 1）
“你觉得如何？”
清和子看着站在天台边的“过去的”泷原雪舟，对我，以满怀恶意的态度冷笑着说道。
那绝非问句。她对我的想法一定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知道。
“……一点都不有趣。”
我回答。
“非常过分。毫无必要。纯粹的恶意。”
“恶意——吗？嘛，你会踩死蚂蚁会有负罪感吗？”
没准就是那样。清和子啐了一口大大地拉开讽刺的笑容。
“哼。清平你啊。——群体意志下的愚从者，随波逐流的呆子。”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并非只针对我一个人的指摘，但作为完全的局外人和旁观者，连我都能体会到过去那般事态的异常和扭曲——
“如果有谁了解了事件全貌还能说出‘有趣’的话……”
清和子以阴森的低笑声说道。
那一定坏得无可救药了。
清和子作为人们幽暗情绪的产物、当代的都市怪谈，却在某些地方非常地健全、正当、令人无可反驳——好比说现在。
“呐呐清平。你觉得我能不能拆掉这栋楼？”
她转身离开了这个“舞台”。
我看着天台边的少女，即使知道那是过去的幻影，即使明白真正的她此刻和我们一样都身处在这个幻境中——
我仍旧挂念着她接下来的行动。
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我想。
☆
“真的……是这样啊……”
电影放映般的回忆似乎是结束了。来到下一个转角时，已经没有那种类似于蒙太奇的“预告”携带着噪音出现。我试着重整刚才所看到的过去，绝大部分都和学生会长说的一模一样。
说我之前没有怀疑她跟我诉说的“过去”是骗人的。
汤浅冷淡地笑了一声：“梨香可没在吓你。”
“我们的‘重现’是绝对的‘真实’。”
乌托邦以毫无起伏的平板语气说道。
和表面上的无感情不同，我注意到他一直紧紧握着桃源的手。而桃源，她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连行走时视线也黏着在地板上。
“嘛，‘桃源幻乡’这么几百年来也没发动过几次吧。桃源你怎么样？”
桃源没答话。乌托邦也不理汤浅，只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似的转向我略低了头：“劳您费心了。”
和那二人不同——
汤浅笑着。
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由纯粹恶意凝结而成的笑容截然不同，那是掺杂糅合着百般复杂感情的——因为“有必要”而摆出来的笑容。
——大概是这样的吧？
我有些底气不足地再看她一眼。等等哦，如果乌托邦现在在这里，那她刘海下的眼——
啊啊好奇心。我赶快甩掉这种验证和不验证都没关系但还是想亲眼看一看的好奇。
“……我觉得，这整件事都很异常。”
悠君简短地说道。
“……很过分。”
我说道。
那个春海真希，过去是以怎样无邪的纯粹心情，做出这个“诅咒”的呢。
“为什么她会在今年入学，又做了偶像呢……”
“谁知道。体验生活？”
汤浅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棒似的自顾自地笑了。
“那么……最后，春海是被有乐町封印了？呃，就是因为这件事吗？还是另有原因？……有乐町小姐要是能做到封印她的话，为什么还要听从她的命令？”
“呃？你这么一说……乌托，这部分的‘重现’没错吗？”
汤浅一愣。
“……我记得她好像不是那个时候就被封印了的？听说前几年还有人重伤来着。梨香也说，是最近几年才降温下来的……啊？”汤浅的话音变得冰冷。“……桃源？”
我看到乌托轻轻地捏紧了手中桃源的手。桃源颤抖了一下，犹豫着过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这部分是、被人……剪贴进去的。和、和我无关！”
原来如此。这孩子从刚才开始就在担心这一点吗？
“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修正……从来都、没有——刚才那些片段里面、也有少许被修改过的地方、但是、但是……全都是真的！只是、时间轴不对而已……！我不知道是谁——”
“排除法下只可能是Maki了吧。”
汤浅耸肩。
“是这样就早说啊。别害怕。……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整个结构、有很多被临时填补的漏洞……用的好像是、灵体……”
“灵体会有些不稳定呢。”汤浅说道。“……但这么说来，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那些灵体又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但现在整体的灵力场已经偏向那个篡改者……感受得到大量具有‘导向’的……信仰心。”
桃源吞吞吐吐地终于说完了。她的身子一下放松似的要塌下来，被乌托牢牢地抓紧。
“那这就是Maki布的局了吧。为了确保主场优势也真是煞费苦心呢。……难怪要把夜游魔女叫来，早就计划好要用到桃源了吗。哎，不过，所谓‘混浊情绪之风’，原理也就是这个吧。”
事到如今突然听到这个名词我实在有些意外。
“不定式上气象社社长所说的那个——”
“你以为我们没有对社团做监察管理吗？除了超自然那个规格外的怪物以外学生会对所有社团都知根知底。”汤浅自豪似的说着却只是耸了耸肩，“梨香是不会看，我个人觉得不定式编得还不赖。”
“那到底是什么？”
“思想导向控制，信仰引导……之类的。手法也很简单，比如说这个舞台装置就算是其中之一。至于气象社社长的事……你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呢。”汤浅阴森森地笑了，“但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重演自己被封印的场景就该深思了呢。”
“……这个舞台装置，”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可以干涉实体的……是吗？”
“……我懂了。也就是——反过来说，实体也可以干涉舞台呢。”
悠君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啊，是这样，是这样吗！”
转机的曙光可真是耀眼呀。汤浅眯起眼笑了。
“——再反过来，舞台就能够更改‘事实’啊。”
桃源像是初次注意到这个事实似的睁大了双眼，而乌托邦则发出了一声结了冰似的低笑。
☆
“呐，雪舟。”
有乐町祈子眯着眼注视着那个舞台，轻声开口向身边的人搭话。
“什么事？”
“紧张吗？”
“……那是，当然的吧。”
“奇袭成功的话，一切就会宣告结束了哦。”
“……听起来真轻巧呢。”
祈子突然抬起头来，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呐雪舟，我想到了一件好事。如果面前有能够改变过去的手段，你会去尝试吗？”
“……改变过去？”
——算了吧。
泷原雪舟轻轻地笑了。
“我是说真的喔。你不是总想着要替鹿岛去死吗？如果真的能替鹿岛去死呢？Maki那边就有这样的人才在哦。用你最讨厌的神明的力量。”
“到现在才说出这种提案准没好事。”努力掩盖心中的动摇，雪舟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啊，真无聊。稍微上钩一下嘛。”
祈子笑了。
“是哦。毕竟要让那个魔女做事是有条件的嘛。谁知道回来以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不过啊，雪舟你——果然还是心动了吧。”真是好奇如果是魔女对你劝诱你会不会上钩呢——这么说着，祈子的语气倏然间变得正经，笔直地注视着雪舟，以坚决的态度开口：
“呐，雪舟——别去想那些无谓的事。”
“过去是不可更改的。只要你活着就算对得起鹿岛了。”
“……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现在还不行。你身为一个‘人形’就别那么急躁嘛。身为黑子的我都不急呢。哎，对了，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去喝酒吧？”
☆
千织和两个后辈仿佛要无果告终的茫然无措的探索突然以诈欺师的短信作结。从三楼一路下到旧校舍的后门只花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然而到了破败的建筑后一看，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栗花落里沙正恼怒地跟十文字雫唾弃游戏里的队友狠狠坑了她一把。清和子不断地用蛮力踹着墙。桧川老师绕着大楼转来转去不知道在干嘛。旁边还呆立着一个和魔女长得一模一样身上衣服却破破烂烂的少女。好像还能听见地下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嘈杂的声响。这是结局关头该有的气氛吗？
“栗花落……把我们叫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诶？来了啊！——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诈欺师呀？”栗花落里沙怨妇般的脸转瞬间挂上天真烂漫的灿烂笑容。“什么事都没有哦上当了哦！”
“……信你才有鬼。”千织压抑着不明所以的焦躁感瞪了她一眼。“讲正经的。”
“……千织超无趣。”
“……都急成那样了就别强迫自己活跃气氛啊？是你坑别人不是别人坑你吧？”
“……雫，她拆我台！”
十文字雫摸摸里沙的头把她拉到身后，随后转过身子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时间宝贵。那么我就直说了——希望你们能协力，把这栋旧校舍拆掉。”
“……啥？”
“嗯。用纯粹的武力、蛮力、暴力，拆掉它。”
雫说得字字落地有声，千织虽然一头雾水也稀里糊涂地应答下来：“嗯……好。……怎么做？”
虽然看着这栋建筑看起来像踢几脚就会轰然倒塌似的破败，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栋建筑，何况还有一层极为不祥的浅红色光芒笼罩着它……怎么想都不可能轻易破坏。十文字雫却只是干干脆脆地吐出简短的言语：“像你平时打架那样就好了。”
“……认真的？”
“认真的。”
千织有点发愣。真知子和武却已经不声不响地上前开始找可以下手的地方了。模糊的混乱声响仍旧持续着，一个女声在此刻兀然地升上来，连带着调侃似的笑声：“别谦虚了千织。你又不是没拆过房子。知道你弄塌过别人家的事务所才跟诈欺师推荐你的哦。”
“……小见川。”
少女露出微笑，从地下室走了上来。白大褂女子跟在她后面，高跟鞋敲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久不见——的感觉呢！好像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呢。明明连两天都不到。真忙哪。”
早在开始之前就开始忙碌的我们，在结束之后也不会结束吧。
“干完这票就可以在神明身上狠狠捞油水了哦！”
君岛久美爽朗地笑了。
“我也已经发短信叫杀手家的礼弥妹妹过来了哦！既然舞台之上在玩弄诡计蚕食过去的话，后台就用十足的暴力割裂它轰炸过去吧！”
栗花落里沙张开双手。
“捣毁这个幻境！然后——重建它！重建过去，用谎言把事实篡改成她想要的样子——”
“我是说——让叶见坂加美出演‘春海真希’，杀了她。然后，‘诅咒’就会脱落。”
“十足的模仿，十足的演剧，从头到尾都是谎言！”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千织转头一看，钴蓝色短发的少女正大踏步走过来。铃木千夏推着藤原蜜莉希娅跟在她身后。小见川看到染和凉不知为何马上招呼他们去了地下。
“真是有趣的计划呢。”
“早乙女也终于赶到了啊。”
“毕竟不能放着昼酱不管嘛。没有我的话昼酱也什么都做不了啊。”早乙女沙罗笑了。
“我的记者之魂正在熊熊燃烧……快给我笔啊千夏！”
“用手机凑合一下！”千夏喊到一半突然注意到沙罗冷下来的脸色不由得马上开始掏笔。“好好好你等我。”
“这个计划是谁想出来的？”
千织不合时宜地有些好奇这个问题。
“是那两位神明和那个半人神集思广益以后布下的局哦！细节经过很多人的手做了很多的调整，接纳了很多突然到来的变数才变成现在这样的！”里沙笑了。“千织，你家恭一可是功不可没啊。不如说，一点点把‘Kamisama’嵌入‘春海真希’这个角色里的，就是他啊。”
“……真是有趣。”
“对吧？非常有趣呢！”
☆
“……搞什么啊？”
突然给我下这种没头没脑的命令，感觉就像综艺节目的主持人按着台板搞笑欸。
汤浅惠美瞪着手机屏幕没好气地说着。咔哒咔哒地按着屏幕回短信。
“……不过有对策就是好事。没想到执行委员会的人真的会动呢。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死成综艺节目的观众了。”
汤浅的比喻有点不太符合她的形象。
感觉有点可爱。
——啊，我开始觉得这个之前差点把我吓哭的女孩可爱了。
“哼。求我吧。毕竟本小姐这里可是握着维持这个舞台装置的法宝嘛。”
抬头看看桃源和乌托邦，汤浅惠美终于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魔女般的阴森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