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终夜昼行（1 / 1）
“嗯——是呢，应该怎样来形容我的角色呢？你们二位可说是客串演员，那位人造品小姐则是不折不扣的路人角色，我呢——是坐在单人包厢里观看戏剧的贵宾吧？”
女子笑着如此说道。
“贵宾……会下到舞台上布置如此的地狱图景吗？”
从刚才开始……悠君就一直握着我的手。尽管他用这样冷静的神态和语气对女子提出了问题……但是渗出来的冷汗无论如何也藏不起来。桃源怎么样了呢。她也许真是人造品吧。那双小小的手好像陶瓷一样冰冷。
“嘛，古代不是有那种斗兽场啊竞技场啊之类的？就好像看场下的选手不顺眼的贵族一时冲动就一枪过去了——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吧？”
从她的话语里……透露出来明显的来自上位者的优越感。
“神明的神明”。
就好像那样的存在。
我难以抹去心中这样不好的预感。
那么这些是走兽还是勇者呢——女子笑着环视了一圈地面上沉入暗色的不明物体：“不过这边的祭品不是人类呢。都是妖怪唷。肤浅的连带恐惧感就收起来吧。还是说你们要伪善地来担心非人之物呢？啊——也是呢。连那里的人造品都珍视地握在手里了么。要是你们知道她的利用价值就好了。”
从头到尾，女子脸上都带着浮动着些许蔑视感的微笑。
的确是，上位者对地位相差悬殊之人会持有的态度。
微笑。
让人非常不舒服的笑容。
桃源仍旧沉默着。
和我们三人这边沉重的默然不同，女子保持着高昂的情绪在教室里四处走动着，显得格外饶舌：“可是，真是奇怪啊！和过去截然相反，狂热地爱着非人之物的人类也是有的哪。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无忧无虑了吗？我听说，这些妖怪都是被这里的社长吸引过来的么？”
这件事——
我想起船山同学的脸庞。
……不对。要是他有这样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总是跟千织学姐发“好想见活生生的妖怪啊啊啊”这样的牢骚呢。
“船山同学……还有其他怪谈社社员，都在哪里？”
“他们都是我的从属喔。”
……什么？
“哈……听说操纵人类最好的方法就是投以怀疑的火种呢。”女子笑了。我——和她对上目光了。那双妖异的赤红色眼瞳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要将血液和内脏也一并看透似的。我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开玩笑的。用了一点伎俩让他们都回家了而已。”
这样的措辞……让人真是安不下心来啊。
她仍旧笑着：“稍微安心点吧。我对没有力量可言的人类还是很宽容的。我并不是杀人爱好者，对无谓地夺走他人性命这种事也觉得毫无乐趣。”
无谓地。
是说——杀死那些妖怪，对她而言是有利可图的吗？
“那么……这样的话，可以放我们出去吗？”
我问道。
女子沉静地笑道：“在看见了这种场景的情况下？”
“……要灭口，吗……”
“不不，这种程度只是小事呐。”女子轻描淡写地回答，毫不在意地踏过了一滩血肉似的粘稠的物体。“有点闲所以想找人聊天，这样的理由你们会接受吗？”
“……很难吧。”
“真是诚实的女孩呢。可惜我并不是赫尔墨斯也没什么奖赏给你……若是打起来会放你们一马，就这样吧。”
“……谢谢。”
女子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眯起眼笑了起来。……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在她看来我们是否是随手就可以碾碎的存在呢。所以才这样的……“仁慈”吗。一时间甚至要用上这样的形容词了。
“……既然是要聊天，的话。”我深呼吸，随后继续说道，“‘卷土重来’，是什么意思呢？”
“要从词语的意思开始给你解释吗？”她似乎对这句话感到很满意，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浓了。“嘛，我算是从地下爬出来了哪。好像《西游记》那样。和那两个人不同，我可是很久没看过太阳了啊。”
“那么你果然……是神明吗？”
“啊——那就稍微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叶见坂加美。”
女子说道。
“那位……‘神明的神明’吗？”
“你这样的普通人也知道我的名字吗？”
“偶然，从朋友那边听到的。”
“这样说得我好像什么偶像似的呢。”
“你也知道‘idol’……这样的词？”
“是呢。谁叫现代的通讯如此发达啊。不过这点我是比不上连‘idol’都当了起来的那家伙呢。”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
“完成！”
千夏在“西坂命运”站起的同时按下手机上的暂停键：“……十二分钟都不到。也太夸张了吧你……”
“沙罗姐好厉害好厉害——！”奈绪圆圆的眼睛瞪得好大。千夏又开始忍不住担忧自家妹妹这样下去会不会往更加不好的方向发展：“你要不要先回去？”
“诶，不要啦——”
“初鹿野小姐还在等你的吧。”
“……啊，是喔……不过去不行啊……”
“还有好多收尾的事情要做，先去毁灭一下证据吧。”
千夏指的是苍礼官网上的事情。奈绪是个懂事的女孩，这种时候还是会拿捏分寸的。她恋恋不舍地注视着着沙罗操纵着人偶表演般地做出完美的后空翻一步三回头。
千夏瞪了沙罗一眼：“……还后空翻……你不想让她回去吗？！”
“再给我点时间可以连魔法的部分也完整修好的……”沙罗对千夏的怒火视若无睹，说着叹了口气，把扳手和螺丝刀放回衣服的内袋里。“现在只有一半能用吧。”
“已经够了……等等你给这个造出来就是为了死的人偶还搭载了魔法？！”
“以防万一啊。现在不是万一了吗。”沙罗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千夏。“说话太失礼了。造出来就是为了死什么的，我会做伤害起来更漂亮的类型的。而且会用比较环保的材料……”
“……环保……你说啥？”
“别小看人偶界啊。”沙罗笑了。“那么走吧。对了，要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啊……”
“那么‘昼行魔女’怎么样？”
“这么快？早就想好了吗？”
“是那个诈欺师的命名品味。我觉得不错呢。”
沙罗点头：“嗯，不错。那么昼酱，出发吧——”
“……这些干掉的血液都能回流……其实是黑魔法吧……”
“笼岛前辈，我看我们还是赶快整理一下回去吧……”
“是啊赶快做完赶快回去吧……”
☆
西岛澄海马上掐断电话免得浅沼水月再多说什么来消遣他，随后对匆匆走来的女子笑道：“哟，雪舟小姐，好久不见。”
“啊……澄海。”雪舟以点头代替久别重逢的招呼，颜色柔和的波浪卷发随之摇曳着。“你有看到有乐町吗？”
“有乐町……祈子？没有呢。”澄海心下有些诧异为何会在此处听到她的名字。“你是在找她吗？”
“……是吧。”
澄海扫一眼身后的守说道：“那要不要我帮你看一下？”
“可以吗？拜托了。”
看来是真的急切地想找到她。雪舟似乎并没有确定的方向，只是四处寻找着吧。但为什么又会恰好地走到社团大楼这边来呢……澄海有些怀疑水月是不是说了什么引导她过来。她已经看到舞台会是这里了吗？
“你是被奈绪带过来的吧？这么快。”
“嗯……是呢。那女孩的能力是瞬移什么的吗？很厉害呢。”
“你别打她的主意喔？她姐姐只有一扯到妹妹的事战斗力百倍。”
雪舟耸耸肩笑了：“虽然是很方便，但那不符合我的美学呢。……况且我并不想借用那种神明的力量。……话是这么说，现在却还是要让你帮忙啊。”
“嘛，别在意。反正挺好用的。少许的信仰心而已，比起真金白银还是算不得什么的哪。”澄海苦笑。“……有四个点呢。……听说有乐町的实力会比那两个神明还要强一点，那剩下的一个是……叶见坂吗。哪一个才是叶见坂呢。”
“她比……那个神明还要强吗？”
“……毕竟是历史悠久的神社名门。”
“不老不死的事也是真的？”
“……是呢。很遗憾的。”
澄海并不知道雪舟有着怎样的过去，但从雪舟的言行里能够察觉到她对祈子的在意和……敌意？澄海只是因为花原卡夫卡与雪舟有过几次见面，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还能见到她。
“……不行了。”
“怎么了？”
“……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了。先去楼上最近的那一个吧。”
“澄海也……”
“嗯。恐怕是非常强的力量。……必须小心了啊。”澄海再看一眼守，“你还要跟着？”
“嗯。”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连澄海的能力都无法完全奏效的话事态并不单纯，这一点守也明白……可是，“我会一直跟着西岛先生的。”
“……那走吧。对了，雪舟小姐，先问一句，你不会直接和有乐町打起来吧？”
“当然不会。多半还是会对骂几句再动手的。”
“……别啊，雪舟大姐姐。保持一下你大姐姐的形象啊。”
“这么说来，卡夫卡刚才听到你在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啊。”
“转告他我一点都不想见他。……佐藤小姐是不是被他带跑了？”
“那个很可靠的人？嗯，是啊。”
“……我就知道。”
☆
“我和你一起过来，Maki则是先去解决布局吗——”
有乐町祈子像是心情很好似的笑了。
“真是有趣啊。联手什么的。虽说是我先提出的，但未免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了。”
“……事到如今想来，一切都是被‘人类’所推动着的吧。”
“宵山和这次的事情吗？”
“……那时候，最后是被‘调停者’摆了一道。”
“调停者啊……那你就有更站得住脚的理由报复Kami啰？”
“剿除她的理由哪里都是。”
“你的弱势又是怎么回事呢……现在的你是不是心太软了一点呢？明明像Maki那样就能够……”
“……老了吧。”
“……别逗我笑了。”
“逐渐老去的滋味应该不错吧。你又是为什么要放弃呢，身为人类的……”
“我也能算人类吗？”
祈子笑了。
“织子才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呢。不折不扣的人类都知道接下来没好事所以乖乖回家了，也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在这里逗留。……天要黑了吧。真是不错啊。在黑夜里把一切都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吧。”
“……然后迎来虚假的黎明，吗？”
“又说到什么能引起你回忆的事了吗？”
“活得太久了啊。……喂，你，再活久一点，不出十年就能成为现人神吧。”
“嘛，怎么样呢。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吧。”
“当家……你身上的担子也很重吧。”
“比不上你或Maki呢。”
“……是吗。我之前太不负责任了，所以在检讨着呢。”
“所以想要做点什么来补救吗？”
“希望现在还不迟吧。回去……能重建一个更严密的秩序就好了。”
“……是这样，因为这个你现在才……那么我也有责任呢。作为巫女没有及时退治作乱的妖怪……”
“户隐神社和出云大社都有巫女出来呢。”
“……是么。什么都不做可真是有辱有乐町之名啊。这次以后，我会注意的。”
☆
“……是谁？！”
“魔女小姐，好久不见呢。”
宫越镜里这么说着，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话虽如此，现在的你是不认识我的吧。——调停者宫越镜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调停者，吗。”
“是的。您的魔法是非常有效的。目的也毫无疑问地达成了，所以，现在请放走无辜的普通人吧。”
镜里若无其事地晃动手上的万华镜，以平和地微笑如此威胁般地交涉着。看到那个万花筒的瞬间，对镜里“调停者”这一身份得到确认，西坂命运回答：“……如你所言。”
“你似乎有正在烦恼的事？”
“……是的。若是身为调停者的你的话……”
“是我能够做到的事吗？”
“……‘桃源’。眼前的十个人，或者‘桃源幻乡’后的彻底毁灭。”
“……‘桃源幻乡’，吗。那位‘乌托邦’的使用者也在这里吗？”
“也许吧。我从早上开始就和桃源分开了。”
“那么，我会留意的。请您在‘此刻’做好您能够做到的事吧。如此，之后才不会对‘过去’产生‘后悔’。”
宫越镜里像是在自嘲似的笑了。
西坂命运眯起那桃红与琥珀二色的眼瞳，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头认可。
“那么这就算解决了吧。栗原你要回去吗？风纪委的搜查，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结果啊……我要先走一步，回去汇总一下情报了。希望明天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嗯。希望你们能赶快找到犯人。我……千织还在学校里。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栗原，我陪你去吧。”
“啊……葵生。谢谢你。”
☆
“他们走了啊。那，接下来……之后要怎么跟栗花落解释鬼屋里的妖怪全都不见了这件事呢……”
“空无一物的鬼屋你也要留守吗？”
“当然不了，那就是磨洋工了啊。只是说了让千织他们赶快走而已。我们再探索一遍超自然吧。这里真的——”
“自杀屋小姐，对吧？在别人的领地里擅自乱来可不太好啊。”
突然降临的少女微笑着说道。
“……有乐町都没开口呢，神明啊。你还打算做什么吗？”
“那就麻烦你们为我跑个腿吧，如何？”
“刀都拿出来了就别一副要好好商量的样子啊。”
“这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么？以牙还牙罢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