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逢魔刻（1 / 1）
“喂，神明，你有没有什么想辩解的？”
有乐町祈子站得笔直，双手交叉在身后，看起来非常游刃有余。倒是这时候百无聊赖地偷偷拿出手机打算玩游戏的栗花落里沙显得不合时宜。因此尽管是这种气氛剑拔弩张的关头，祈子还是用厚厚的鞋底赏了里沙一记，如此，以冷淡的目光注视着桌后的春海真希。
“辩解——吗。超自然的事是我和有乐町织子之间的交易，麻烦身为局外人的你不要乱说话。——之类的？”真希笑了。
“私自拿我的所有物来交易，是那家伙的错。难道你要强调那个交易的正当性吗？”
“哎呀，有乐町当家。你可真是胡搅蛮缠呢。那边现在是织子在管理吧？”
“超自然也好，有乐町织子也好，都是有乐町家的所有物。现在的我是有乐町的当家。——这样的说明还不够明了是吗？”
“嘛，比起这个。”真希挑眉。“简单扼要地说吧，你的目的？”
“你，归还超自然。”
“暂时不行。”
“理由？——听也好不听也好都没差别，但姑且还是花点时间听一听吧。毕竟是神明呢。”祈子以毫无感情的做作语调如此恭维，真希却笑得更愉悦了：“因为我还有用啊。那边的两位，用你的‘舞台’做了不少好事呢。”
“承蒙夸奖。”
雫不冷不热地回应。
“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嘛，BBS上也好，《苍礼月报》上也好，都拜托他们大加渲染了啊。实际效果也很棒。”真希笑眯眯地和里沙对视，又抬头看向祈子，“虽然说掺了不少私货进去吧，但效果可以说相当不错呢。我都开始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有心帮Mika那家伙了。”
“Mika又没给我们钱，是吧神明？”
里沙笑着回应真希。
“反正钱啊什么的——能雇得起你的人是不会吝惜的吧。”
“我还蛮好奇你的演出费的呢。”说着，祈子扫了一眼坐在她身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春海真璃，“一个人拿双倍演出费很棒吗？”
“嗯？我可是付出了双倍的精力在唱歌跳舞欸。”
让那些偶像宅看到这个人的真实嘴脸恐怕会昏倒。里沙撇撇嘴偷偷瞪一眼真希，被她笑眯眯地回敬过来。
“我偶尔也会看你的表演喔。你很享受嘛。要不要来我们家做外注巫女？”
祈子好像在笑。雫和里沙交换一个眼神，总觉得有乐町祈子这个人——好像海洋。
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深究下去，往深处潜入的话——便是不见天日的无尽黑暗。
要是这么想的话，她和服上遍染的蛇纹样……也好像马上就要跳下织物向四处扭动而去。
“有道理呢。神乐舞还比较简单。”
但说到底真希和实花也是如此。
活得太久就会变得深不可测。
要把数十、数百甚至数千年累积起来的东西硬生生地塞进仅仅一个人类的躯壳里，密度会变得难以想象吧。
“——那个，很抱歉，不过让我稍微插一句。”里沙举起右手，“有想问的事。”
“行啊，问吧。有乐町你不介意吧？”
“……我是一直想问了。不过知道的人都很忌惮的样子。水月或者千织，”里沙看一眼戴着橙色发带的少女，“春海真璃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唔——真希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回答：“影武者啦□□啦，看你想怎么称呼吧。她对我就好像早乙女双树对早乙女沙罗。明白？”
“……那两位是不会并肩作战的吧。”
“嗯，所以能同时驱动她的我很厉害吧？现在的Mika绝对做不到。”
“她也没必要做那种事。”祈子以凛然的语气如此断言。“只有你沉迷于这种表演。”
“‘只有我’？你知道我的fan有多少吗？”真希笑了。“她们忌惮是因为真璃是攻击性比较强的设置。”
“……比你还要强吗？”
“怎么可能。只是相对一般强度而言有点夸张吧。你觉得替补会胜过本尊？啊——还有就是就算是我也觉得给她设置太精细的情感有点那个，所以一般要打的时候，对上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吧。平时在学校就让她沉默寡言啦。”
“……我看出来了。”被这么说也面无表情，大概是真的没输入这方面的情绪。里沙将视线从真璃身上收回，思忖着这种做法和自己刚才提出的“昼行魔女”到底有什么差别……应该是没有的吧？只是自己身为人类却要创造类似人类的机械在伦理方面有些不对也确实做不到，这种事也只有神明，和身为法外者的早乙女会做吧。“啊对了，早乙女现在在哪里？”
“我哪知道——”提到这个，真希露出苦恼的神色。“那孩子神出鬼没的。我也联系不上身为早乙女的她呢。”
“早乙女也来了？”祈子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微上扬的讶异，“你这次都叫了什么人啊？”
“……不要一副嫌恶的样子好吗。”里沙气势不足地抗议。
祈子淡淡地回答：“诈欺师、人形使，都是历史暗处会被他人嫌恶的存在吧。”
“……是是，和在神坛上没两样的不老不死的巫女哟。”
里沙在祈子面前还是保持着平时那副没正形的样子。对此雫有一点惊讶。真希也就算了，但祈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有莫名的震慑力。即使不在超自然也是如此。
“嗯——我身边这位老师和现在已经脱离阵线的那个小哥都是一般人啦。啊，还有魔女。”
祈子又愣了一下：“……西坂命运？……说真的，你太像反派了。”
“哪里。你才比较像。我可是人气偶像欸。”
说着真希连Niconiconi的手势都比出来了。懂梗的里沙马上就笑出声，祈子则以微妙的神情上下扫视真希。
“这么说Mika是不是很像正面角色啊？嘛虽说她是有一成力量被我抽出来了啦。力量上是弱者，又有你们这些没事干的协助者，作为她对手的我还这么像反派，真是便宜她了呢。”
“正，或邪——没有意义呢。”
祈子说道。
真希以包含笑意的眼瞳注视她：“毕竟‘有乐町’是曾经被这种细绳绊倒过的庞然大物嘛。”
对真希的揶揄回以嗤笑，祈子说道：“废话说得够多了吧？”
“那么现在，你要作为勇者讨伐罪恶的混乱之神了吗？”
“……你中二病吗？”
“……诈欺师小姐你可以不要捣乱吗？”
“不，她不说我也会说的。”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么时髦的词啊，不老不死的古董？”
祈子注视着仍未起身的真希，说道：“……你是在害怕和我战斗吗？我以为你会对封印了你的人抱有复仇心。”
“——哪儿啊。”真希露出自嘲似的笑容。“沦落到要被封印是我品行不端。对于要封印我的人，和封印我的理由，在苏醒过来以后我都去调查过了。害怕吗——嘛，我对被关在阵里动弹不得还心有余悸啊。现在真正动手是谁赢还不好说，但是坦白说我没有能无伤赢下来的自信。多少——还是想以完全的状态面对Kami。所以，想和你交涉一下，把力量借给我如何呢？”
……和平交涉？
里沙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做好万全准备的真希在这种场合会选择暴力……但仔细想想一开始面对织子的时候她就是交涉——或者说诈欺——解决的。
“我暂时拒绝。”
“哦——‘暂时’？——还有交涉余地？”
“你是不是忘了‘调停者’？这种时候要交由她来判定。记得是叫宫越镜里吧。宫越家的孩子呢。”
“……调停者？你说Kami的——”吞下过于不雅的特定蔑称，真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等到那时候就太晚了。”
“视情况而论，我偏向Mika也是有可能的呢。”
祈子对自己持有的力量和现在的局势了解得非常透彻——从她的话语里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你呢？没想过和她联手吗？你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吧。”
“联手——你在开玩笑吗？Kami的头颅可只有一个喔？”
听她这么说，祈子反倒是笑了起来：“在决战关头决裂确实很糟呢。还要分心来解决盟友。那个神明的项上人头吗——不错啊。我也挺想要的。”
“都不老不死了你还想追求什么？唔，你难道真的——”
“神明，太过不自由了。”
“呵，比神社名门的当家还是要好一些的吧？”
“……谁知道呢。要不要交换几天试试？”
“那就先把主神从天照换成我吧。”
“你别失明就好。”
“……我记得，有乐町家是有设立分社，供奉那个——”
“这种话题不必在外人面前提起。”
祈子以目前为止最为冷淡的语气截断了真希兴致勃勃的挑衅，随后转身向天台看去：“织子，说的就是你啊。”
“——她们都已经明白地说到这里了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乐町织子露出淡淡的苦笑，转头问身边的实花。
“喂，Maki，联手吧。”
以毫不动摇的眼神注视春海真希，藤卷实花如此说道。
“我会陪你把这所学校弄得更加乱七八糟的。”
对于这样的话语——
春海真希放声大笑。
☆
“从心理的角度来分析——”注意到我投去的意外视线，悠君略微露出苦笑。“是从气象监测社的社长那里学来的——莫名丢失的东西，是会给人恐惧感的吧。”
“嗯……比如说神隐之类的？”
我说道。
一边巡查，一边聊着这种好像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嗯，未知给人带来恐惧感。现在是物品，接下来可能就是人——”
“不过我们这边的失踪事件是第一天就发生了的呐。”
“那时候你有没有稍微地觉得害怕？”
“……哪里是稍微啦！非常害怕啊！彻哥一个大人都走丢了，凉君和染井君他们那么多人都被关起来，真的——”
“那透可能也给那个神明提供了一些由恐惧转变过去的信仰心吧。”
悠君看起来好冷静。桃源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好像只是一味地跟着我们走而已。
“——悠君不会害怕吗？”
“有啊。那时候很担心他们呢。”
“那悠君也是嘛。”
嗯……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像没输。
但是这个真的好像没什么意义……算了。
“不过这样真的很难找到犯人呢。要是能像什么推理小说一样留下犯罪讯息就好了。”
“但是犯罪讯息会给人‘这是人类所为’的感觉吧？”
“……啊。……等等，悠君。有点可怕。其实悠君你是那个神明派过来的卧底吧别吓我啦……”
又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色已经略微有些昏暗下来，从窗台渗进一点橘黄的暮色，走廊上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人……
……现在是不是逢魔刻啊？！
“之前跟船山君稍微学了一下。”悠君笑了。
“别学这种事啊！”
“有件事想说——”身后的桃源好像也笑了。“那个，我是人造物喔。”
“……哈？！”
我一下就松开了桃源的手——意识到不行转身马上抓住：“……桃源妹妹，你说什么……？”
“我不是人类……平时是义眼。”桃源弯曲手指做出圈形，“就好像马卡龙那样，圆圆的，目，eye，眼。是早乙女家用那双碾碎了无数人偶躯体、嗯，人形关节的手，捏出来的义眼。”
“……别吓我啊。”
“是真的。”
桃源桃红色的双瞳闪闪发亮。
“……但是桃源你太可爱了有点害怕不起来……”
桃源的双眼暗了暗。
“……开玩笑的啦我现在超害怕的！”
又开始眨啊眨闪啊闪……这孩子真好懂……真好欺负……不是。差点就忍不住想继续欺负她的冲动了。悠君轻轻地笑了：“不过，怪谈社的社员好像一直都很多呢。意外是个规模大又历史悠久的社团啊。”
“嗯——不是还有‘怪谈社魔宴’啊什么的吗——啊正好，去怪谈社稍微看看吧。”
……然后呢，我，看到了真正的魔窟。
……国府方君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人啊。放我回去喝茶吧——
我现在，就好像刚和公会的大家一起喝完茶聊完天悠悠闲闲地出门打算刷几个小怪的时候一不小心转进了一个小巷，结果碰上了最终BOSS。
☆
“……年轻人真是好啊。”
看着徒手从心脏中剥离出齿轮的钴蓝色长发少女，泷原雪舟露出掺杂着愕然和敬佩的笑容。
“……奈绪，你可以稍微选一下降落的地点吗？”
“不是你说赶时间所以我就直接到学生会来了……”
“但是现在情况明显很糟糕吧……”
“我哪知道这边会搞成这样啊……”
浅沼水月瞄了一眼碎碎念的铃木姐妹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我来吗……带着这种有点无力又有点安心的想法，她举高双手拍了拍发出响声以吸引被突然出现的三人所转移的注意力：“——这位就是网站上那篇文章所说的，证人。十一年前在任的会长，泷原雪舟。”
“证词稍后听取吧。总结陈词是，这件事与学生会无关，只不过是神明开的恶劣玩笑罢了。想必刚才的惨烈场景给各位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不快记忆吧，还是说各位对这样的异常事件其实乐在其中呢？不过，继续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对抗，身为局外人的我总觉得有一点不妥呢。要不要试着信任一下学生会，让她们二人为诸位抓出那个恶劣的恶作剧者呢？”
“喂喂，你私自在给我们揽什么麻烦的活儿啊。”
“不过……就这样吧，惠美。”
“会、会长……！请让我也——”
“呃？我也要一起吗……？”
“……看吧？”
铃木千夏试探性地问道。
“……嗯。”
仿佛看到什么耀眼的东西似的眯着眼注视着向下走去的四人，泷原雪舟以感叹般的语气回答。
“那么——诸君有没有什么想问我们这位证人的呢？”
浅沼水月笑了。
“泷原小姐，你早就习惯被怀疑和恐惧的视线所包围了吧。请你将过去说到腻都没人听的话，现在在这里再说一遍吧。”
……这样的演剧如何呢，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