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台风眼（1 / 1）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
车轮在湿润的坂道上不断轮转，两边是雨后干净而新鲜的日常景色。我比往常出门得要晚一点，但时间还有富余。
车轮滑到十字路口前，我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忍不住在脑子里整理起昨天的事。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我想想……首先是从结城学姐那里听来的十一年前的事，然后是爆炸，春海姐妹的失踪，Live的事故，悠被水月藏起来的手机，受伤的藤原学姐，哥哥彻被谜之少女带跑又被谜之少女催眠，染井君和凉君的失踪……等等。我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仅此一天就已经百花齐放成这个样子了？
“啊，上川。真巧啊。”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刚刚滑到我身边的，是榎本原的灰色自行车。视线再往上，对上深见绿的圆润双眼。站在深蓝色雨伞中的奶油色的少女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原君的家在这个方向？”
“嗯。离学校不远。”
“是吗……昨天一天好像都没看到原君呢。”
我实在忍不住要时不时看一眼深见绿。那副人偶般的甜美容貌今天也显得如月般沉静，和几天前我所看到的脱离常识的少女相去甚远。
“……对了，上川，你听说了吗？”
“什么？”
“昨天船山的怪谈会啊。有人讲了——十一年前的故事哦。”
原君的目光笔直地射向赤红的信号灯。语气听起来像是潜伏着“某物”一般，和平时他给我的爽朗印象也相去甚远。深见绿沉默地听着我们的对话。
“那个啊，那件事上川你也从结城梨香学姐那里听过了吧？”
——他知道？
可是之前讨论的时候他不在。那么，是别人告诉了他吗？
……不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始疑神疑鬼地怀疑同学。
“啊，我也去找过她了。不过她不打算和我说的样子。”原君耸了耸肩，看似有些无奈地笑道。“怪谈会上讲故事的是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哦。真田月代。好像是新闻社的。”
不认识的女孩。
……等等。
真田——新闻社？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就是不久之前。我仔细回想的同时原君轻快地说道：“要转绿灯了。我也不知道真田讲的和你从结城学姐那里听来的是否一样，不过或许都不是真相呢？——嘛。”
原君笑了笑踩起踏板。似乎是为了配合深见的速度而踩得很慢，我犹豫了一会儿加快速度。他似乎并没有要向我讲述那个怪谈的意思，倒不如赶快到学校询问别人。
不如说……是因为这对双人组让我觉得非常地——异常。
☆
“正——太君！”
是麻美。正太从画板上移开目光，看着身后兴致勃勃的棕发少女问道：“怎么了？”
“话说啊！正太君昨天最后果然没有去怪谈社吧？”
“嗯。因为有点累。不过本来我对怪谈就没什么兴趣……”
“我跟你说哦，昨天有个女孩子讲了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情！”
“哦……是以前的那个学生运动？”
“是啊。从栗花落学姐跟我说过以后我就一直很在意……”栗花落里沙是两人所在的美术社毕业生。正太想起那个栗色长发的神秘学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她了。麻美继续兴致高涨地讲下去，“讲故事的好像是新闻社的那个真田。真田月代。你知道吗？”
“嗯。知道名字。”
但是对不上外貌——那女孩长什么样？
“文化祭的第一天，身为执行委员的‘我’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发现了死去的少女。”
麻美突兀地叙述起来。
“执行委员，正太君知道吗？”
“唔……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为了文化祭设立起来的吧？”
“以前好像是……不过现在具体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个空头组织吧。”麻美说道，接着继续讲下去，“映入‘我’眼帘的——是滩在洁白瓷砖地板上的模糊肉块。‘我’之所以认定那团混沌的肉块是‘少女’，是因为散落在周围的光洁黑发。长度在六十厘米左右。还有水手服的裙摆破片——当时的校服好像是水手服。”麻美拉拉自己的西装外套下摆说道。“凶手被怀疑是当时的学生会长泷原学姐。因为学生会迟迟不能给出答复，学生们开始罢课。——在我看来真正为这件事感到气愤的应该只有一千人中的二十到三十个吧？”
“然后到了少女死去的第四天……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少年死了。他的尸体在鞋柜的地方被发现，身体毫无外伤，法医验尸后也没有结果。但他的颈部缠绕着一束黑发，心脏的地方放着一个被血染成红色的领结。那场运动因为他的死戛然而止。”
“嗯……然后呢？”
“在这十一年之间，学生和学生会之间的大冲突小冲突不断。但是最后都会和平收场。文化祭也延长到了五天……虽然其中有两天半要去上课啦。——然后呢。那个真田同学用冰冷的声音结束了这个怪谈。”
“——到了今年，十一年前死去的少女——月代，将会再度出现。”
“说完，她微微欠身，走出了因为吹去半数蜡烛而昏暗迷茫的怪谈社教室。”
麻美用低耸的声音说完，小声笑了起来。
正太一愣。
“诶？那是在说她自己？”
“我想是为了惊恐效果吧。在场的似乎也没有几个人认识她。……不过，真田同学的名字是念做Tsukiyo吧。她当时说的是Sakayaki。”
“……月代？”正太再度确认，“月代头……的月代？”
“嗯。是月代头的那个Sakayaki。”
正太不知为何想到万城目学的《鸭川荷尔摩》。
“月代头和少女的印象差距太远啦……”正太略带惊愕地说道。“不管怎么说都……”
“嘛……这个就先不管它。”麻美耸耸肩，“总之……你不觉得让人很在意吗？”
“只是怪谈吧？”
“但是是建立在真实基础上的嘛。和七不可思议不一样。”
“七不可思议……是因为有需要所以才会存在。”
“这个故事也一样啊。真田同学大概想传达什么，或者有着某个‘其他人’想要让她传达什么吧。”
麻美露出笑容。
正太意识到大事不妙。
只要麻美一露出这样的笑容……对，那意味着，最大的好奇心分子要活跃起来了。
“呐，正太君。一起去找藤原学姐吧？”
☆
“啊。透。”
三井寺悠看着车轮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少女跳下自行车。
“今天骑了自行车来？”
“嗯。”透点点头，“因为出门晚了一点。”
“哦……对了，彻哥最后回来了吗？”
“嗯。差不多六点多就回来了。被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带回来的。”透耸耸肩，似乎并不打算解释“金发女孩子”的始末。“那么……凉君回来了吗？”
“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他毫发无伤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那就好。”透安心地点点头。“有问他为什么吗？”
“说是故事太长了所以到学校再讲。”
“哎，那栞子阿姨那边……？”
“……被当做放纵的年轻人糊弄过去了。”
“……哦。”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透还是莫名信服地点点头。
悠有些犹豫地开口：“透，你知道十文字雫和栗花落里沙吗？凉有提到。”
“诶？啊。知道啊。十文字就是那个带着彻哥回来的女孩子。是私家侦探来着。”
☆
“嗨，梨香。”
结城梨香今天到达学校的时间比平时足足早了十五分钟，然而心绪不宁地走进学生会办公室的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身纯白洋装，坐在她的桌子上晃动双脚的汤浅惠美。
“嗨！！梨香！！”
而且那家伙在看到她惊愕的表情以后还变本加厉地晃动右手摆出微笑，其夸张程度媲美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主推的偶像宅。结城梨香揉揉太阳穴开始寻找能扔过去的东西。
“别急嘛梨香。”惠美跳下桌子转了一圈，“想听听看我的大冒险吗？”
“不想。”
“……不要这么冷淡嘛梨香。”
“我只想知道你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抛下一堆烂摊子都干什么去了。”
“唔，大冒险。”
“说正经的。”
“学园怪谈大冒险。”
梨香沉默地盯着惠美露出的左眼。
“十文字雫和栗花落里沙在这里哦。听说受到神明委托了呢，那两个人。”
“神明什么的都交给你去处理。我只要负责人世的事情就好。……夕山和浅冈的人也差不多出发了。”
“人这么多，不怕出事么？”
“所以罪魁祸首的神明那里要由你来负责。”
“知道了。”惠美意外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又移开目光，随口般地说道，“对了，听说那两个人的live，出事了？你好像被蜜莉救了嘛。”
“她是妖怪啊。我怎么可能预知到未来的事情。”
“世家出身呢。像我这样年纪轻轻的都市传说就完全比不上她的经验啰。至于力量，嘛。”惠美一笑。“她的能力不是预知未来，而是读到所有——过去，现在，未来——她所知道的报刊上登载的消息。所以有局限性也未必真实。如果浅沼水月有心的话倒是能造成不小威胁，不过她的性格……她也有她的顾虑呢。哼。”
“总之……今天不能再出事了。就算再出事也不能有人再受伤。”
“文化祭可是有五天哦？”
“最后两天就跟没有一样，所以只要保证这两天……”梨香闭上双眼，“未来真是黑暗无光。”
“连你都这样要怎么让其他人拿出希望？梨香，你怎么了？”惠美疑惑地看着她，“……对了。梨香。有句话我觉得对你说能收到效果呢。”
“——来，反叛神明吧！来点燃叛逆的狼烟吧！”
“你现在，也在迷惑吧？”
☆
那么，今天也来读读新闻吧。
藤原蜜莉希娅将全身的气力托付给轮椅，对着落地窗外灰色的天空闭上双眼。只听见雨丝沉静落下的沙沙声。心绪意外地平静。
看来……来途平安无事呢。她果然也来了吧。这次游戏的胜负就更加难以断言了。
明天的新闻完整地浮现在她眼前。
至于归途……就等明天再看吧。或许会出现奇妙的情况也说不定呢。
蜜莉希娅张开眼睛，沉默地覆盖着天空的灰色渗入双眼。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受伤反倒是个好机会。没有要做什么的欲望。仅仅静坐在喧闹的文化祭中央已经足够让她休息了。
有如台风眼。
“蜜莉学姐？”
是麻美。蜜莉希娅还没做出回答，少女以及总是陪在她身边的少年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那个啊那个啊，学姐听说昨天的事情了吗？”
“没有哦。不管你说的是什么。”蜜莉微笑，“我昨天回去看医生以后就睡觉了。还好没什么大碍。说吧，你感兴趣的事情。”
“那就好。”麻美露出放心的笑容。“是真田同学说的一则怪谈……是关于学生运动的起因的事情。其实也不太像是怪谈所以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但是很有真实感。之后也有人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后就越来越真实了。作祟什么的也都出来了。还有人说会去问以前的学长学姐。或许从真田同学的这则怪谈开始……会掀起风浪吧。”
随后万年麻美叙述起真田月代曾经叙述过的故事。
☆
“你说有办法……可是你现在正站在神明那一边吧？”
佐佐木真知子冰霜般的沉默双眼直直看着栗花落里沙，栗发少女拍拍手微笑起来。
“好了，别用那么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偶尔也是会说说实话的。我帮她的忙，只是因为有钱拿。再来，如果我不帮她的忙，我要怎么见到你们——通过了这个‘舞台’的你们？以这个学园毕业生的身份？可是那个时候你们就会相信了吗？”
“因为有人信仰所以才会有神明。换句话说，一旦失去信仰，神明也随之覆灭。当然我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做到让那个神明失去信仰。只能想办法削弱。削弱以后会有人……不，会有神明来解决这些事情的。”
栗花落里沙说道。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关你们的事了。只要能把这所学校从这个诅咒里解救出来，对于你们而言就算是绝佳的Happy End了呢。”
“你们意下如何？”
“那么……要怎么做？”
清和子似乎兴致高涨。
“有各种各样的做法。只是，我想先得到你们的同意。”
“我是不会参加的。不过如果是在一定程度上提供援助的话，可以。”惠美不带感情地说道。
“因为感觉很有趣呢！我会帮忙的！”清和子笑道，“清平也一样。”
完全没被问到意见的桧川清平愣着点点头。
“……如果能做到什么的话，我会帮忙。”
思虑良久，真知子如此说道。武也沉默地点点头。
“我和染井的意见是同意。因为有趣嘛。”凉笑道。
“……我可能不会参加。但是会提供援助。”笼岛琥珀回答。
“那么，新的、真正的秘密结社——‘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在此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