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一落地我就给胖子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香港,来不及跟他多解释什么,只说闷油瓶要做开颅手术,如果黑瞎子还在杭州就把他也带过来,说不定要动手。胖子一听就炸了,要去找张海客算账,我让他先别冲动,到了香港再说其他的。
来接我的是个姑娘,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她的开车技术比普通话要牛逼多了,一脚油门下去我像坐在一台甩干机里,等到目的地我感觉肠子都被安全带勒断了。
从医院的规模来看,在海外的张家发展的挺不错,从培训机构转行做医生也算成功,他们的医院占地面积不小,上书六个大字——香港保仁医院,这倒是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们会起个张氏医院或者青铜医院之类的。
姑娘没有带我走医院的正门,一个漂移甩进了一个偏门,偏门很小,门口戒备却十分森严,除了我们没有人从这里进出,我猜他们把医院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接待普通的病患,一部分用作研究机构。
整个后院只有一栋大楼,挂着一个住院部的招牌,进门就有三道检查手续,姑娘刷了脸又刷指纹才得以继续前进,我跟在姑娘的身后,默默的计算这里的面积和路线,走了约莫十分钟,姑娘停下来,很随意的指着一扇门道:“就这里了,上边有个休息室,你可以上去休息,里面有部电话,手术结束会有人call你。”
这里的手术室和我以前见的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摆放供家属休息的椅子,手术室的大铁门还修的跟CT室的防护隔离门一样,提醒手术中的红灯在不停的闪烁。
掐指一算闷油瓶已经进去了五个多钟头,我心下一沉,根本没心思去休息,就道我在门口等,姑娘撇撇嘴:“随便你。”
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响远去之后,我才注意到这里安静的可怕,医护人员似乎都在门里面,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外面,与世隔绝。
我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硬的角落,靠在墙上盯着红灯闪烁,下意识去数它到底闪了多少下。这很枯燥乏味,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的环境的确会让我的脑子冷静,冷静的同时我也会想的更多,有利有弊。
等待闷油瓶是我目前为止跟他相处最得心应手的部分,不论是在墓地里他一声不吭的跑的不见踪迹,还是莫名其妙去守什么青铜门,亦或想要追问他什么事情,我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他再次出现。
我说的等待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不单单局限在行动上,还有心里。有时候即使他在我身边,我也能感觉到那种等待的孤独感。总有这种人,他身处闹市站在人群,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也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闷油瓶自己说的,有些事情只有张家人能做,只有他这种人能做,这是不论信任与能力的。我总怕他这样会憋出病来,后来我发现这种担心很无谓,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活着,他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也清楚自己要做的,会憋出病来的只有用世俗眼光去揣摩他的我。
面对闷油瓶我永远很被动,他总有自己做事的理由,最该死的是你无法去责备他什么,越了解他就越能体会到他本身自带的那股凄凉,也越发的无能为力,他的人生几乎没有正常的部分,又怎么忍心责备他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我以为我能理解他,因为经历了这十年之后,我亲身体会到有些事真的没办法说,也没有人能帮得上你,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那种滋味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但是不能,理智上或许能理解,情感上绝对不能原谅,我发誓如果他还敢给我来下一次,我一定会撒手就走,不管他是死是活。
前提是他能从里面出来,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裤兜,里面有烟但是没有打火机,上飞机前被收走了,还有比有烟没火更悲惨的事情吗?我抖了抖烟盒,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拿出来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三十多条短信。
电话有十个是王盟打的,十三个是小花,一个是我爸,两个是黑瞎子,他们发现打不通以后就给我发了短信,王盟和小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找我,道上的一点小问题,黑瞎子不用想也是催尾款,我没心情处理这些,看也不看就叉掉了。
我爸发现我没接电话以后给我发了三条短信,第一条祝我生日快乐,说买到了很新鲜的鱼,问我带不带闷油瓶回家吃饭,第二条他说鱼做好了,要是来就放锅里热着等我们来,第三条他说鱼已经放冰箱了,我明天要是能来再拿出来热热吃是一样的。
我爸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从不过问,他知道自己帮不上我什么,就在家里做好鱼等我回去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小心翼翼的待我,怕打扰我,怕我生气,连电话也不敢多打。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说我跟闷油瓶出发到香港玩,可能要多呆几天,有空也带他们老两口出去玩,我爸每天六点半起床,我就把短信设置成早上七点发送,省的他一睁开眼就要担心我。
短信发完我顺手给胖子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状态,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就是不知道什么 时候能到这里。
我迫切的需要胖子站在我旁边,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字面意义上的,我希望红灯赶快灭,又有点害怕独自面对从里面推出来的手术床。
我几乎没在手术室外等待过谁,为数不多能用到手术室的时候,也多半是我躺在里面。
我是不许人在外面等我的,同样我也不等别人,总觉得就算等在手术室外面也无济于事,反正手术的是医生,站在门口还碍事,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手术结束以后才有精力去照顾病人。现如今闷油瓶躺在里面,我才懂那些坚持要等在门口的人的心情。
只有身历其境,方能感同身受。
开颅手术是极其复杂繁琐的手术,我等着有人从手术室出来取点什么,就能顺便问问里面的情况。结果我在手术室门口站到天空破晓,也没见有人进出手术室,大概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完全不需要出来。
没等到医护人员,倒是终于等来了胖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寂静的医院里他铿锵的脚步声听起来颇为悲壮,我看到胖子拎着张铭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张铭被他拎着像个小鸡崽子,都快吓哭了。
看见胖子我那种庄生梦蝶的飘忽感才慢慢消退,我没想到他把张铭给揪来了,看到哭唧唧的张铭我的头很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你抓他干嘛啊?””人质啊!“胖子把张铭丢在地上:“怎么着也不能任他们欺负,抓个小崽子当人质,小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胖爷今天手拆了这医院!”
我问他黑瞎子呢,胖子道别提了,丫个通缉犯没有护照,根本进不来香港,我就让他去北京城给阿花带个信,要是干起来我们也得提早准备。
张铭坐在地上很委屈:“我不知道什么事,你们抓我干嘛,我作业都没写完,要是不能交,班主任又要罚抄了。”
胖子踹了他一脚:“闭嘴,老实呆着,等小哥出来没事胖爷就放你回去,要是小哥有事胖爷就把你拆吧拆吧给小哥陪葬!”
张铭嘟囔:“为啥要我给族长陪葬,我跟族长又不熟……”
除了逆天的身手,张铭更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不由想起了苏万和黎簇,这么一比张铭乖的很,也不忍心太欺负他,就对他道:“行了,不难为你,你去给我买烟和打火机,多买点送来。”
张铭伸手跟我讨买烟的钱,我也只带了人民币,叫他去找院长要钱,他点点头就去了,果然这小子是认识院长的。
胖子左右瞅了瞅:“这啥医院啊,这么小气,一个凳子也不给,你就跟这站了一宿?”
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脚,感觉袜子已经和脚上的伤口连在了一起,一动就钻心的疼,呲牙咧嘴的道:“小哥都进去十几个小时了。”
胖子学我靠在了墙上:“不是,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小哥得啥病了,怎么就来这地方给人开了瓢了?”
我用胖子能听懂的语言跟胖子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听到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的时候胖子半天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我道:“没火。”
胖子挠了挠了肚子,从裤腰带里头掏了两根火柴,在墙上刺啦一划,递给我道:“抽点,提提神。”
我点了点烟,没抽,看着烟灰掉在洁白的地板上,突然问道:“胖子,要是小哥死了呢?”
我发誓我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嘴自己秃噜了一下就冒出来了,好像刚刚只是问胖子中午吃什么。
胖子的反应就比较激烈了,他立刻呸了一口,吐了一大口吐沫在地上,一边踩一边双手合十道:“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各位见谅见谅,我这兄弟没脑子不会讲话,你们哪儿听哪儿了千万别朝心里去!我们收回来!收回来了!呸呸呸!天真你也呸!快呸!”
我拗不过他,也呸了两口,在医院里我和胖子迷信的吐口水跺脚,场景有些好笑,胖子还不罢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什么菩萨佛祖玉皇大帝求了一遍,连耶稣真主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