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好梦难圆(1 / 1)
女子的眼眸盈盈如水,一颦一笑皆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好。
只是这样的美好,从不曾为我停留。
“静婉”两个字在舌尖盘旋,我默默将这份苦涩咽下喉间,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踌躇的望着女子娉娉婷婷的身影从眼前经过,假装不经意的叫住她,脱口而出的却是不着边际的话语。
青涩得犹如一颗还未成熟的乌梅,尚未入口,便已经料想到早该是这般酸涩的滋味。
女子听见我的声音,停下了脚步,我深呼吸一口,脸上绽放出一个谦逊柔和的微笑,提起脚步迎上去,心里盘算着这次应该“请教”她哪本书上的哪个典故才好。
目光两两相接之时,我不由猛地一滞。
那双澄净如湖的清澈眼眸里溢满了厌恶的情绪,坦坦荡荡毫无遮掩的嫌恶,像是闪烁着寒光的一把把匕首扎进我心里,鲜血淋漓。
不、这不是她!
眼前这张轮廓柔和的脸孔,即使再像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却显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任我是如何糊涂,也绝不会再次认错的……
“清友……”
喉咙里发出一道嘶哑的呼喊,骤然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灰扑扑的天花板,刮花的窗户隐隐透入几缕日光,又是一天了。
听差例行公事的送来黑沉沉的汤药,我压抑着止不住的咳嗽,从桌边接过了碗,谢了一声便将这气味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仿佛将所有痛苦屈辱咽下喉间,只求苟活于世。
听差收了碗,转身出去,意料之中关门落锁的声音尚未响起,另一道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传入耳中,伴随着晨雾中飘荡着的挥之不去的寒气,一个久违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坐在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没有起身,抬眼却笑了:“鹿野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面寒如冰的青年站在门边,没有进一步走过来,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开门见山的问:“匣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的视线越过他紧紧绷起的肩膀,嘴上却漫不经心的似是而非道:“有什么东西?你不是心里清楚得很么。”
青年的身影挡去了一大半门外透进来的阳光,仅仅只是隔着一尺宽的门缝,倒也看不见外边走廊庭院里是否还站着何人。
我心里暗自盘算着,只想着那个家伙是不是就等在门外的角落里,或是装作漠然的听着我们说话,又或是单纯的不想见我?
青年蹙了蹙眉,冰冷的眼眸里泄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烦躁,微不可闻的声音让我不由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沈泽棠,我不屑陪你玩那些可笑的小把戏。我最后问你一遍,匣子里到底还有什么?”
我稍稍收回了投向他背后的身影,按捺不住的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勾起嘴角:“能有什么呢?让我想想,无非是一些让人怀念的旧物以及……”
被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打消了继续戏谑捉弄下去的念头,我坐直了身体,温和无害的笑道:“……某几处历史悠久、颇有收藏意义的宅子的地契罢了。”
“钥匙在哪里?”
一针见血的抛出问题是青年一如既往的谈话风格,单枪直入得让人没有迂回婉转的余地,强势冷硬得一点儿也不像是那个人的哥哥。
真是一点儿也不像的兄弟。
想到这一点,我又忍不住笑了,落在青年锐利的目光里,却成了变味的讥讽,这倒不是我的本意,我咳了咳,转而问道:“清友人呢?”
眼见着青年脸上冷漠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白白浪费了一张英俊的脸,我还是笑吟吟的望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关心有任何不恰当。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门忽的被关上,青年几步走过来,伸手就狠狠卡住我的脖子,神色是破天荒的狠辣决绝,不顾一切不折手段的一字一句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现在还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算盘,但是唯独清友,是你绝不应妄想的人,我决不允许。”
我苦笑着呼吸困难,还来不及说出辩解或告饶的话,就听见青年的声音疾声厉色的响起:“那本是我们陆家的地契,又何至于落到你手上,这其中的缘故你心里一清二楚。即便你现在死了,也是死不足惜的。”
胸腔里闷得发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恐怕就跟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没什么区别,难堪难看到了极点,不该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然而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也就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我沈泽棠也毫不例外,何况还有未能满足未能实现的执念。
就在我准备抛却所谓的自尊苦苦求饶的时候,脖子却被人松开,一瞬间,大量涌入口中的空气呛得我涕泪俱下,样子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门外守卫用日语试探的喊了几句,却是在担心眼前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青年的安危。
我好不容易喘过气,嗤笑一声:“你不是想要钥匙吗?让清友过来见我。”
“你休想。”
谈判破裂的结果就是青年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目光一冷,似乎决定采取某些不大友好却直接有效的手段来夺取我嘴中钥匙的下落。
有了这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我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周旋一下,未料紧闭的木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化身救兵的小白脸副官眉眼弯弯的故作惊讶道:“原来鹿野先生在这里呢,叫我好找,孙翻译说是文书上有几处不大懂的地方想要请先生讲解一下呢。”
我松了一口气,余光看见站在一边的青年云淡风轻的样子,与方才那个杀气腾腾的模样判若两人,瞥见小白脸副官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似波澜不惊却毫不客气的问道:“何副官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小白脸副官像是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威胁,人畜无害的微笑着回答:“哦,少佐派我来看看沈先生身体是否好转了一些,看来鹿野先生也一样挂念着沈先生的健康呢。如此这般,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倒也放心了。”
我捂住嘴,才不至于失态的呛得咳嗽,何副官皱眉看了我一眼,远远的站在门外,不再有走进来的意思。
鹿野瞥了我一眼,其中的威胁不容分说,随即若无其事的拂袖离开,疏离冰冷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副官眼神一冷,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眼看着门即将再次被人从外边锁上,我几步踉跄的冲过去,对着正准备离开的何副官喊道:“请问清友现在在哪里?”
嘶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空荡荡的庭院里,我看见不远处青年骤然停下的背影,以及何副官惊讶的表情。
我平复了一下脸上激动的表情,态度和缓的再次恳求门外的何副官:“劳烦何副官你通报一声,我想见一见清友。”
何副官的表情骤然变得玩味起来,这让我不禁有些困惑,更多的却是不安。
他转了转眼珠,手指敲了敲木门,慢条斯理的问:“清友?你说的可是那个被鹿野捡回来的跟班?”
我咬了咬牙,明明那次本该是我从顾家救了清友回去,偏偏被半路杀出来的鹿野捷足先登了,压抑住这股不甘心又懊恼的情绪,我点头应道:“是的。”
何副官怜悯的看了我一眼,一瞬间,我险些以为他看出了什么,须臾之间,他却不以为然的拉长了声音说:“怎么?沈先生也认识那个小跟班?”
我快要被他这种拿腔作调的傲慢态度弄得火山爆发,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小伏低道:“认识是自然的,也算是有过一番交情。”
何副官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偏过脸不经意露出颈间不堪入目的香艳痕迹,最后留下的话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他呀,前几天就跑路不干了。鹿野倒是一声不吭,但是我听说有人看见他上了去香港的邮轮,好像是跟什么富家少爷‘私奔’了,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