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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琪又开始讲她与新欢的初遇,一星期讲八次,烦不胜烦。
我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吻住她,并且恶作剧地舔了几下,落寞地说“不要在我面前说好吗?我不想听这些,我会吃醋的。”低下头,偷看她的表情。
她愣了下,瞪着我瞪着我。
我被她瞪毛了,气短地说“喂,说话。”
她不理我,继续发她的大头呆。
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她聚焦在我脸上,我看不明白的眼神,然后掉头走了。
留我在原地傻了眼,就这么轻易地走了走了走了?
“……哎,阿清你说她奇怪伐……”
阿清一直在忙她的文章,都不知道到底听见没有。
“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啊。我被无视了啊。”
“谁无视你去缠谁好伐。”
“你们这些坏人。”
阿清终于从她的文章中抬起头,一脸你要的建议我给了,你做不做是你的事,不要在这里烦我烦我烦我,不然就咬死你的表情。
呃,我立马飞身扑向琪家。
(二)
门铃按得震天响,半天不见人来开门。正琢磨着琪会去哪里。门开了,琪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不肯让我进去。我盯着她,盯得我眼睛都酸死了,她没什么反应。直接撞开她,自已去冰箱找冷饮,这么热的天我容易么。
嘴里含着一根,另一根递给她“天热去去火。”
她推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继续生气。
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正好她的新欢李志杰大包小包拎着超市购物袋上楼来,看到我们之间诡异气氛,笑嘻嘻地说“怎么啦,姐妹吵架了呀。”
“谁跟她吵”我接过他的袋子,翻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没,琪却站起来,一步步把我推出门去,“周扬予你可以回家了。”不给我反应时间,咣地关上大门,差点撞到我的鼻子。
这闭门羹吃得莫明其妙,怒气冲冲地回家。真是越想越气,连吃三个西瓜都没把火气压下去。忍不住和阿清发牢骚“你说琪有毛病吧,哎唷,真搞不懂。干嘛这样对我。气死我了。”
阿清悉悉索索地出门“事出蹊跷,必有原因。你这么空,去把碗洗了吧。化愤怒为动能哈。我晚上回我妈家,你自己吃。”
“廖清,我发现你真是冷血女人。”
她给我个烂灿微笑,咣得关上大门。声音响得好像又吃一顿闭门羹
吓得我心脏乱跳,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琪、阿清,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小学、初中,直到高中阿清去了那所被喻为“最后贵族”的女中,而我和琪则在另一所高中就读。随后我们三人又升入了同一所大学,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几乎没分开过。小时候家长爱怜,给我们买同样的衣袜,走出去不是不像三胞胎的。不过琪和阿清更像,十分神似。
如今在不同行业工作,为了上班方便,我和阿清在外单独租了层套房。琪的父母死活都不让她出来住,怕住野了。我们住进去没多久,李志杰闪亮登场。严格说起来是阿清先认识李志杰的,后来不知怎么跟琪卯上了,我是希里糊涂。李志杰和阿清的那段过去,他俩心照不宣地都对琪保了密。我虽迟钝,但也知道这种事说翻脸就翻脸,二十年的老友,也抵不过亲蜜爱人,于是三缄其口。不清楚阿清对他俩的真实感受,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我们都爱琪,希望她能快乐。
(三)
想来想去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变卦发生在亲吻之后,她是介意这个吗?可是以前亲亲都没什么。琪奇怪的始终不愿和我联系,一天天过去,我有点坐立不安。阿清像是定了主意不插手我们的事,找她当和事佬看来行不通。好吧,那就再次送上门去,希望这次能顺利和解。我受不了冷淡,何况是来自最亲密朋友的冷淡。
骑着小电瓶在琪的公司附近埋伏她,等着等着,突然好笑,从没和她冷战过这么长时间,她不是别扭小气的人,身为天平的我更是和谐主义者,低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琪一笑抿恩仇呢。然而千算万算,最会打算盘是老天爷。我没料道琪是和李志杰一同出来,当着第三人的面,我还能说什么。叹口气准备回家。眼角却扫到李志杰似乎在责问琪,肢体摆动很大。我怕对琪不利,欲冲过去打圆场。有人在这时按住我。
“别去。”阿清的声音。
我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捏得我好痛。一向冷静自若的阿清,怎么会这样失常。
“干嘛,我怕琪吃亏啊。”
阿清有气无力地说“你别过去,他们会解决的。别去。”
“你不舒服?”阿靖的状况让人有些担心
“没有,我们回去吧。”
回家路上,她一直沉沉靠着我。一肚子疑问等着阿清解释,阿清的沉默真让人疯狂。
扶到她到床上,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人“要不要喝水?”
她不响。
刚想给她拿床毯子过来,她拉住我,轻声叫我名字。
“嗯?”
阿清撸了撸我的头发,“想说什么呀你,欲言又止像小狗一下一下地看我,一付可怜相。”
我松了口气,抱怨道“到底怎么了,快憋死我了,你们唱得是哪出戏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我半响,我突然有些紧张,害怕她将要说出的话。她笑了笑,笑容很淡,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你和阿杰交往的事被琪知道了?”
她笑咪咪继续摸我的头“小猴子有时兽觉灵敏。”
“琪介意了?”
“琪倒是不介意,我会瞒她么?”她白了我一眼,接着说“是阿杰有点问题,他怀疑琪脚踏两条船。”
“琪?不可能。”
“就是啊。”她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些日子,她常这样看我,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有时我敏感的连自己都吃惊。捏捏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阿清伸了伸懒腰,“没想说什么呀,解释清楚么就好了。”
“鬼才信咧!!!!”不安在心中越演越盛,模糊意识到就算我们如此亲密的长大,但有些事她们似乎刻意瞒着我。刹那间,我有股被排拒在外的愤怒。
我生气了!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这几个字。阿清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在靠着小枕头,翻着小杂志,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准备自我消化。她就是这种不爽气的人,什么事都爱往肚子里咽的,憋得严重内伤,表面上却还要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郁,原先的假生气演变成真生气。
静默十分钟,我抢过她手上的书,双目怒火地盯着她。她到好,一见就乐了,捏捏我的腮邦子,拍拍我的脑袋“小猴子生气的样子真可爱。”笑容虽然甜美,可眼神中的坚定却让我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阿清的固执十分变态,她不愿说的事,软磨硬逼杀了她,也不会说的。
可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反复地想。阿清的反常,琪的冷淡,身为好友的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认真思索起来,寻找着过去的蛛丝马迹。这样的异常以前也有过一次。高二那年暑假。阿清还玩过失踪。为什么事呢?印象全无。琪应该知道吧。我反应向来比她们慢半拍。记得有次坐船去青岛玩,在船上她们俩吐得天昏地暗,我活蹦乱跳到处跑,可一上岸我晕船反应全来了。她俩悍笑“人家晕船,你晕地。”进了高中,这两个家伙已具美女风范,长发长裙,笑不露齿,会用眼神蛊惑,而我还破牛仔烂T恤,头发短得像男童。等她们各自有了小男朋友后,我才恍然般地蓄长发换裙衣。
啊~~~~~拉起被子,闷头吼吼,压抑的心情似乎舒服些。
(四)
一直避而不见的琪,突然来了个电话,约我去酒吧。再次见到她,有些尴尬,赶紧插科打混地胡侃才稍恢复以往的默契。她显然心不在焉,我懊恼她们对我的隐瞒,也心灰意冷提不劲。
她叫瓶了酒,瞬间就喝完一杯。想起她以前的种种劣迹,我心有余悸,赶紧把剩下的抢过来。“神经,这种喝法,你当你李白啊。”
“真没劲。”
“呆会儿扛你回家的人可是不幸的我。要有劲,叫李志杰来。你们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那天我看见啦,你们在吵架。”
“你看见了?”她眯起眼睛“阿清没和你说吗?”
“她什么也没说。”
琪沉默地轻轻地摇着酒杯,转过头看我。忽然不着边际地笑了“扬予,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是太单纯还在装傻呢。”
她见我一下子愣住,低头抿了口酒,再抬头看我。
我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和那天一模一样,在她眼皮底下挥挥手,眼晴一眨不眨。
“琪?”她突然眼波一转,波光淋漓,仿佛眼睛里镶了颗五彩石。我看傻掉,这女人怎么变漂亮起来。
自小有她和阿清成天在我眼前晃,害我对美的敏感度大大降低。突然间看惯的脸庞,变得异样的美丽,我竟不敢再去看她。嘴里嘟哝地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内心的这种陌生的感觉。
“你真是幸运的家伙。”她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喝得太猛,酒都洒在衣服上。我没好气地拿着毛巾帮她擦掉漏出酒。
琪向后缩,我一手固定住她一边说“快擦掉啦,等下擦不掉了。”却没留神,琪的气息就在眼前,那么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表情,她的想法。她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吸。我准确地捕捉那瞬间的颤抖。
我瞪大了眼睛。她更得寸进尺,想要进入,我忙推开她。她格格地笑弯了腰,比出胜利的手势“YEAH,偷袭成功。”又得意地说“嗯,报仇了,这下可以原谅你。”
尽管心底有些异样,嘴上还是调侃道“还真是这个原因啊,你没病吧你。”
琪扶着头嘻嘻笑着“你的反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也笑“真的一样吗?那时我可是最怕见到你”
“是呀,你一见到我就像见鬼似的,逃得比兔子还快,害我好伤心。”
“还好意思说喔。谁叫你老爱十三点兮兮地一路高歌‘亲爱的,让我亲一下吧’,把我追得满院子跑,害我摔掉了半颗门牙。亏大了。”
“不躲不就没事了吗?”
“可是……”
她打断我“那天你亲的到蛮自然。”
我不好意思“我只不过想让你闭嘴而矣。”
“我猜也是。”她别过头去。
这时眼前一黑,整个酒吧的灯全关了,只听到DJ大叫“让我们大声数到三。”中间舞厅沸腾的人群跟着强节奏的鼓点吼着。一、二、三,大放光明,随即又恢复到原先的忽明忽暗中。琪却不见了,她走了。我追去门口,只见她远远地冲着我挥了下手,便钻进出租车,扬尘而去。我忽然觉得刚才这一切是不是个幻觉。
(五)
梦游似的回家,阿清在看电视。见我进来,冲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个招呼。我心里一动,她的笑容和琪何等的相似,紧紧地贴着她坐下。果然她不习惯地往旁边移了移,我再贴近。她皱眉“喂,好好坐啦。”我盯着她的嘴唇,古怪地笑着。她顿时警惕起来。我哈哈大笑,能把冷静的阿清逗得动容,一直是我们最大的乐趣。
“我见着琪了。”
“哦?”
“原以为琪约我出来会说些什么,结果把小时候的事拉扯一通。真是昏倒,又不是十七八年没碰到,挑这个时候叙什么旧呀。”
“说什么呢?你小时被她狂追?”
“吓,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起来“谁都知道,你可是琪的初恋情人呢。”
“都五岁时候的事情了,全怪我妈为图方便,给我剪那么短的头发。”
“就是。男女莫辨,祸害人家小姑娘。”阿清笑着附和。
我没来由的又是心一动。是太单纯还在装傻呢?琪之前说的话,像根细细的小针,扎在某个隐匿的神经上,迫使着去追究自己模糊的心思。不去想,不深究,不代表不存在。也许琪知道,阿清也知道,她们那么了解我,比我自己都还了解,二十年的相处,她们还有什么不知道?
面对阿清,我一下子说不出琪刚才还玩了一把‘亲爱的,让我亲一下吧’的游戏。这是童年我们大院的固定戏码,大家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追来逃去,琪跑得没我快,所以她一次也没得逞过。我已经无法像平常那样轻松地说,哎呀,这次晚节不保,被她亲到了。
电视上叮叮咣咣正热闹,阿清关心着剧情,没注意到我突然的安静。
(六)
没过多久,琪和阿杰双双出现在我们面前,请我们吃饭。这次琪没有夸张的上演她的爱情戏,尽管语调比平时低柔,看上去还是正常模样,举手之间却多了和阿杰的默契。我和阿清对看了一眼,嘴角都挂着一丝笑容,现在他们俩看上去是真正的情侣。直觉这玩意,玄得很,普通的动作普通的话语,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你可以感觉他们之间有种电流滋啦滋啦,不似从前像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
吃完饭,准备去我家打红五。我拖着琪,故意落在很后面,“干嘛呀”琪不耐烦地甩开我,我笑嘻嘻继续抱住她胳膊,笑咪咪笑咪咪就是不说话。“傻笑什么呀”琪嗔怪地说道。
我憋了半天,终于说“阿杰挺适合你的。”
“切,这要你说啊。。也不看是谁挑的人。”
“唷,你就得意吧。看到你们这样子,很配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知道,正儿八经地话我说不来。”我语无论次地说,我知道琪听得懂,虽然她嘴上说着“这么大个人话都说不清楚,真是脑袋长猪身上”眼晴却无比温柔地看着我,我接着说“现在我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你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好,琪。阿杰是个好人。”
她握紧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好了好了,小猴子,我知道了。”她的眼睛闪发闪发,我有不好预感,果然,她抿嘴一笑“亲爱的,让我亲一下吧。”
我一下子甩开她的手,大喊“阿杰,你老婆要吃我豆腐。”前面的阿杰和阿清在商量着什么,被我打断,他俩同时回过头“鬼叫什么啊”
呜呜呜,琪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牌打起来就没数,打到凌晨一点多,琪原本还叫嚷着吃夜宵,阿杰以明天还要上班为由,硬是把她拉走了。他们走了后,阿清收拾东西,我在她身后跟来跟去,没完没了地说,“阿清,挺好的。对吧。挺好的。”
她一开始没搭理我,后来实在忍不住,你烦不烦啊。老虎发威了,我瘪瘪嘴,闪边上蹲着去了。等阿清洗完澡发现我还蹲着,走在我面前,摸着我头发,像幼时一般安慰“怎么了呀你,一开始还这么兴奋。”
“阿清。我是很高兴,同时我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这不应该。就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天,看到幸福的琪,真的这一天来了,我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她轻轻叹气,伸手抱住我的头,抚摸着我的发脚“你一向情绪比认知诚实。”
我像是突然找到渲泄的出口,埋在她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知道的,不愿想的,也害怕的,在这一刻,完全摊在我面前,逼我面对。
阿清很快就后悔对我温情,她知道我的赖性。我是没放过她,挂着眼泪,拉住她的衣服,缠着她陪我睡。不要,我明天一早有会议。不要,我不习惯和人挤,不要。阿清其实不擅拒绝人的,这是我和琪从小就熟知的常识。
“清,难道你没有一点失落的感觉吗,琪是别人的了呢。”阿清背对着我,不想聊天的样子。我贴在她背上,拱来拱去,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香味,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的香气,有种类以于檀香又香甜很多的味道,很好闻。
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我若问弱智问题,她就不理。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的声音遥遥远远地传来“会啊。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我不担心她,我比较担心你啊。”
我无意识地答“为什么啊,我又没事。”
“现在是没事,你反射弧可比平常人要长得多,以后难说呢。”
“你要骂我笨就直接骂好了。”
(七)
受不了阿清的先见之明。
到第三天,我果然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心里空茫的厉害,一点点的触动,都会让我流泪。宅在家里翻来覆去看动画。功夫熊猫我前前后后看了三遍,每次看每次都会哭,哭完会舒服很多,心里似乎有东西填进去,但还是不够。。。不想出去,也不想见人,除了阿清。每天等她回来,像背后灵似的粘她,连她和同学聚会都P颠P颠当影子,她烦不胜烦。我理由很充足,你同学后来分班也是我同学,我为什么不能去。
她的初中同学,我认识一半,另一半认识我,班主任又是我的数学老师,所以咱这个编外同学很自然的融入他们之中。也许是在家宅久了吧,这次出来我闹腾的相当厉害。估计阿清嫌我丢脸,没一会就找不见她人影。没关系,我和隔壁的李随意聊得相当开心。李随意有个哥哥叫李自在。自在随意,给儿女取这种名字,让我很向往她爸妈。。。初中的那些事儿,共同经历,八卦起来也互相印证。扯来扯去,她想起件事来,“哎,周扬予,你不知道吧,你在我高中还挺有名的。”
“哈?”这完全出我意外了。“你高中?对,你和阿清还是高中同学。怎么有名啦,我可没怎么去过你们高中啊?”
“你有一段子经常在我们学校门口等她吧。”
“对啊。”这事儿说来丢脸。上了高中我迷上画漫画,上课就在课本上涂鸦,没怎么听,以为凭小聪明能过关,结果成绩出来惨不忍睹。我哪敢回去跟我爸妈讲,这不是讨打么,他们为了我上这个重高花了大力气,指望我好好学习咧。没办法,只好找人帮忙补习。琪不考虑,脾气差要死,问她点问题会被骂到家在哪都不认识。阿清是不二人选啦,她耐性好,条理又清楚,更主要她妈烧得一手好菜,可以明正言顺去蹭饭。每天放学,我都会去等廖清,跟她回家,做完作业再回自己家。
李随意笑着说“你那时可真像小男生,我同学都把你当廖清的男朋友。每天来接她,真亲密。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竞争有多激烈,都是聪明人,耍起心机来,挺恐怖的。后来有人就跟学校打小报告,说廖清谈恋爱什么的,正好那时廖清成绩有些滑动,像她这种拔尖的人物,老师不是天天盯着啊,结果她被拎去训话。廖清也是奇怪,这么容易说清楚的事,她就是不开口,在教导处呆了一下午,什么领导过来,她就是一声不吭,这下可惹毛了老师,小问题变大问题,最后她保送的名额都搞没了,给了那个打小报告的人。”
我暗压住心惊,用一副早知道的口吻说,“阿清一向讨厌解释,尤其是这种被人冤枉的事。这性格可不好,她吃不少暗亏。”
“对啊,我那时真挺想帮她去说的,她也不愿意。不过她现在通融了很多。”
“开窍了吧。知道不用这样坚持,也还有其他解决的方法。”
李随意继续说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阿清,原来因为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记得那段时间,你每天笑得很开心,补习、聊天、打闹,对我而言,日子过得飞快。你究竟背负些什么,你竟然不找我,什么都没和我说,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依靠,不值得信赖吗?廖清,你真瞧不起人。
她和同学不知说了什么正开怀大笑,隔着重重人影,我的视线里有只有她,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还有一点心疼。我愿意为你变得更好。我脑子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八)
我愿为你变得更好。这话跟闪电似的,卡嚓卡嚓闪亮过就算过去了。失魂状态并没多少好转。
我捧着水杯蹲在沙发上,巴嗒巴嗒地瞅着阿清忙着穿梭于各个房间。
阿清的声音远远传来,“扬予你真不去吗”
“不去。牙疼。”
“少来。你是怕见到琪吧。”
“我干嘛怕见她啊。”
阿清探出头,似笑非笑地说“你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失恋吗?”
抓起靠垫扔过去“快滚吧。你要晚了。”
“配哪双鞋子比较好。”
想了想回答,“香槟色。”
“如何”
阿清在我面前旋了个身,长裙飘舞像朵盛开的花。她挽起头发的样子真好看。
定定看着这个人,从认识到现在,发自内心的赞叹“很漂亮。”
哼。她得意地跨着小包出了门。
门轻轻地关上,我明白,我失去的不只是琪。
大学同学杜晨的生日派对不仅只是庆祝生日而矣,她来邀请我们之前就事先声明,这次她特意请了若干青年才俊让我们瞧瞧有没看得上眼的。
我才不去咧。阿清嘛,女大不中留。
翻出收藏的酒,看看天上圆月亮。这一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期待着她们找我当伴娘。
发现咱酒量惊人。藏的这些酒只够借酒装疯,越喝越精神,开始唱“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若干瓶子碎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回来了,我看着她,后面仿佛还跟着琪。露出大大的微笑,瞬间像是回到从前。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我记得这样的对话。。。
“你们回来啦。”
阿清的脸色不悦,她看着地上的酒瓶,我像是没有看见,径直笑,记忆突然狂好,我想起很多从前,很久很久从前了。
爬起来,给她一个很大的拥抱,赖在她身上。我知道她在生气,这家伙表面总是装着一副圣女样,清高的要死,可是其实很小心眼的,动不动就生气。我像个猴子一样的挂在她身上。
“琪呢?”她身后没有半个人。。。可是我真有看到琪啊
她不动声色地说“琪和阿杰回家了啊。”
“哎~~~~~~~~~可是我明明刚才有看到她啊。穿着红条纹T恤啊,还带着你送的帽子。。。嗝~呃,看不清脸的,只露出下巴,我很喜欢,这样的线条,好像占为已有喔。”
“清这里也很好看,还有这里这里.”我摸来摸去,满足叹道“好喜欢呐”。
她没有推开我,轻轻地抱着,在我的背上一点点地抚触着“知道,知道。”
“呵呵呵,你不知道的。。我喜欢你与琪是不同的。”我以前这样说过。当时阿清的表情,咦,想不起了。
我抬眼看她,化的浓妆有点残,眼影很深,眼睛却晶莹地要死,仿佛随时会掉下眼泪来。压抑不住的悲伤席卷而来。“清啊,我错过什么了吗。”
她抱紧我,不让我看见她的脸,她的话听不清楚。
嗯,无所谓说什么啦。
真的喝高了,轰地一声,我不再记得。。。。
扬予。扬予。扬予。
阿清唤我的声音远远传来,音调上升下降如音乐一般起伏,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久久地再无声响,彻底的安静。很害怕,她似乎不存在。不知道,搞不清楚,很害怕。这世界只剩我一人,想拉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四周寂静的真让人害怕。
阿清,阿清,阿清,无论我叫多少声都没有回应。
阿清。。。。。。。。。。。
阿清!
嗯?
睁开眼,阿清正一脸笑意的俯看着我。
刚才是在做梦吗?
捂住脸,试图让意识清醒,挣扎了几下,起不来,全身酸弱无力。电视还放在伤感的音乐,剧集正进行到大结局。阿清哼着歌,换上通常睡衣。
“哎,杜晨的生日派对好玩吗?”
“还行,她包了个会所,还叫了一个小明星过来捧场。”
“小明星?”
“好像是什么选秀节目里的人气选手?XXX你有印像吗?”
“有印像,声音挺有辩识度。”
“也就声音还可以啦,人嘛,就那样。你过去点”
我向里让让,她平躺下,拿过我手上的薯片“在看什么.”
“Gossip girl”
“讲什么的?”阿清的声音透着几分疲累,她调整了位置,斜枕着我的肩膀,躺得更为舒服.
我懒洋洋地答道“富家子弟的恋爱史.一开始这个女主S和好朋友B的男友上床,她们就决裂了,可了过了没多久又合好.她们和这个人恋爱,分手,再和那个人恋爱,分手.兜兜转转,各自成长,B清楚最爱的是谁,S吃够苦头更加决心做自己,现在正好讲她们到高中毕业晚会.快第二季大结局了”
想了想,又补了句“无论S和B的恋人如何迭换,留在身边唯一不变的仍然是彼此.”
“天.”她笑道“这种情节真是太年轻,太青春期.已经不适合我了.”
我没出声,朝夕相处中早已发觉阿清的气质正逐渐改变.举手投足间隐隐的沉稳让我暗暗心惊,和她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吗
磕磕她的脑袋,笑嘻嘻地问“聚会上有无中意的”
“有.”
“然后....”
“送我回来....”
“嗯,再然后...”
她突然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睛,我没回避,平心静气地回应她的视线.我想让她知道的事情,不需要说明,她已经明白.
“真傻”她拍拍我的脸.“喝这么多酒,小心明天头痛.”随即起身回了房间.
意料中的沮丧汹涌而来。所有图型中最稳定的是三角型,当琪选择抽身而去那刻,失去她那一条边,其余的两条边不可避免的崩塌。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电视。
(九)
阿清开始不太容易见着,工作上她似乎有一个大项目展开,另外还要和某男约会。经常我一个人吃饭,有时懒得做,便回家或和其他朋友出去吃。失魂症似乎也好了,开始正常的社交活动。
为了打发多余时间,报了个在职研究生读读。运气很好,分到个可爱的班级,虽然年纪差别很大,可是很齐心。班长是个40岁的厚道男人,总是振臂一挥,走,我们吃饭去,我请客。其余几个男孩子也很义气的轮着请,一票女人就负责买水果点心,还有就是哄哄男生们开心,让他们请得更心甘情愿点。班上气氛很好,其他班有人羡慕,申请入伙,跟着我们吃喝玩乐,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有时也想八卦下阿清的感情生活,她总是笑笑不语,不愿多谈。以前她也有过若干疑似男友,没有正式介绍给我们过,都是不了了之。
说实话,我还是有侥幸的念头,不过不愿意想其根源,一想难受。一难受咱就开始做菜。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电召琪过来一起解决。
每次打电话给琪,她总是兴高采烈的,很开心的样子。
琪风风火火地进来,看到一桌菜,大呼小叫着“唷,挺会过小日子的嘛。”
“阿杰呢。你们不是一向挺焦不离孟的嘛。”
“他有事。”琪像是想到什么,呼地靠过来,贴得很近“我一个人来,让你紧张了?”
“是啊,好紧张啊”我假装害怕地样子“紧张地心脏都扑通扑通乱跳。”
“真的?我摸摸。”琪当真把手伸向我的胸部,吓我一跳,赶紧坐到桌子另一边去。
“赶紧赶紧吃吧,冷了不好吃。”我给琪夹了几筷子菜,堵住她的嘴就好办了,不然等下她哪根神经搭牢,俺就惨咧。
“手艺有进步嘛。”琪一一尝过来,满足感叹“家里有会烧菜的人真不错,我都想住过来了。”
“那过来啊。”
“算了,我怕被某人瞪死。”
“我?我巴不得你来,最近阿清老不在家,晚上挺无聊的”
琪没接话,过了会儿才说“她和那男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还能怎么办啊,洗洗睡喽。你啥时过来住几天吧”
“笨蛋。”
(十)
笨蛋!从琪嘴里蹦出来总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些年她用这两个字用得出神入化,含意丰富,变化多端。她能连说一百二十六个笨蛋不带停顿,组成完美的笨蛋咏叹调,笑傲江湖。琪每次训完我,便自嘲道,我是她的潜能激发器。
这次琪大小姐唱完咏叹调,仍然不爽。本想叫她这个食客洗下碗,瞧瞧她乌云密布的脸色,咱老老实实地自己刷完碗,还奉送餐后水果,助她消化顺带消消气。
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捧着冰淇淋小心留神。不清楚哪里惹到她,暗暗倒数着,等待她最终大爆发的时刻。哦,上帝保佑我吧。
她终于停下来,平静地问“今天阿清不回来?”
“不晓得,好像有事儿。”
琪摸出手机,转身去阳台打电话,并且把阳台门都关得严严的。我大大的吃了口冰淇淋,这又唱得哪出好戏啊。竖起耳朵,专心听,翁翁有声音,却听不清。我不敢明目张胆走过去。琪讲着电话,有时还看看我,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似乎与对方在争执什么,随着她讲话音量增大,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明知道他是痛也不会叫的人。。。。。受不了了。。。。你别后悔。。”
琪说完这句,呯地拉开门,冲到我面前,火气很大的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住这里。”
我愣愣地看着她。“哦。”
“我今晚跟你睡。”
“啊?”
“你啊什么!!”
“你裸睡的,我不习惯。”
琪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笨蛋。”
“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啊。”
我不提还好,一提,琪抓狂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当然是另一个笨蛋。气死我了,我当初白忍了。”
“来,喝口水。然后开始讲故事给我听。。什么事情还有当初呐。”我硬拉着琪,把她按沙发上。
她使劲挣脱“放开我,我不要坐。”
利用身高优势,压得她无法动弹。对付横行霸道的螃蟹就是要把它绑起来,看它还怎么横。哼,对付恶女琪咱也不是没有必杀技,把她力气消磨光了,她就老实了。琪挣扎了很久,终于她喘着气说“好了好了。累死我了。”我才慢慢地起身,顺手拉起了她。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垂下头,长发随势挂在两旁把脸都遮住了。我等了会,发现不对劲。
急忙蹲在她面前,她马上推开我跳起来,跑去卫生间,在她别过头的瞬间,还是让我看见两道泪痕。
(十一)
眼泪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不同。琪的眼泪让我束手无策,完全不懂怎么安慰,没有阿清那种天生让人安静的本事,会的就只是搓着手等在门口,连门都不敢敲。许久里面传来哗哗流水声,琪扬声道”周扬予,给我拿件睡衣过来。
“啊啊?”
“拿阿清的啊,你的我穿不下。”
“哦。”忙去阿清房间取了睡衣和干净的内衣。我在外面担足心,她老人家倒洗起澡来,真是,又自作多情了一把。
“衣服放门口啦。”
“给我拿进来啊,跑出去穿想冻死我啊。”
我犹豫了下,淋浴房的琉璃是全透明的,虽然跟琪从小到大洗过无数次澡,但面对光溜溜身体总让我不自在。
玻璃上全是水气,琪的身影朦朦胧胧,扫到一眼,“那个。。放洗衣机上了。”
“嗯。”琪哼着小曲十分享受。
快步退出,呼,摇摇头。在客厅里转了圈想不起做什么事,便抽了本书躺床上看着。
没多久,琪擦着头发过来“你看什么呐。”
我把书面给看她,她哼了声,跌坐在我床上“洗个澡就是舒服,你要不也洗洗,我们睡觉吧。”
“不是吧,你真睡我这儿?我床小,你睡阿清房,她床大。”
“够睡啦,我们俩都瘦,挤挤嘛,这样热呀。”
“不要,你睡相太差了,我怕被你踢下去。”
“哎唷,你造反呐,老娘陪你睡还不快谢恩,还有这么多废话。”琪跨坐在我身上,使劲地咯吱我。她熟知我痒点,一上手招招致命,让我完全使不上劲,拼命扭着身子笑到抽筋,忽然看到阿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正抱着手倚着门框看我们玩闹。
我忙向她求援“阿清,救我。”
琪停了手,回头看她“廖清,我住这儿了。”
阿清扬了下眉毛。
琪继续说“我和扬予住一间。”
“住多久?“
“住到我想走的时候。”
“房租一个月一千,伙食费杂费四百。嗯,算你六百。”
“为什么要算我六百?”
“你住这,李志杰一定会过来。”
“这么贵,打劫啊!”
阿清抿嘴笑道“以前叫你来不来,现在就这价,爱住不住。”
“等下。”我挣扎着要起来,琪一把把我推倒,做了个嘘的手势。“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清耸耸肩,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瞪着琪小声说道,“干嘛不让我说话。”
她仍坐我身上,双手撑在我耳边,居高临下仔细地审视我,一寸一寸。忽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掉我头底下的枕头,重重压在我脸上“因为你是笨蛋。”
阿清再次说话“琪,这星期你睡我这,扬予周末要考试。”
琪跳下床。
我在一片黑暗中晕头转向。
(十二)
早上起来头还是晕,我不是第一天认识琪,对她的熟悉程度有如张爱玲熟读红楼梦,各版本眼生的字自己会跳出来。琪丝丝与平常不同的小别扭,我自然感觉得到,她突然住过来,绝对是冲我来的。只是我不知道她葫芦卖什么药,也不想知道,我是天平,就爱逃避,理直气壮气死她。
每天早上我都会早起一小时,磨豆浆,做早餐,给花花草草浇水,很享受这小段的宁静时刻。
从阳台溜跶回来,阿清和琪俩人已经起床,正亲密地帮对方带耳环,热火朝天的谈论化妆品。这时我才明白当初装修这套房子时,阿清为啥坚持要装两面镜子,不就是用于此时此刻嘛,方便两人同时对镜贴花黄。可惜碰上我,一罐面霜走遍天下,所以总有一面镜子派不上用场。
侧身挤进去,洗脸刷牙,冷不防脸颊两边各被抹上一坨面霜,她俩一左一右细细帮我抹匀,笑嘻嘻地说“你左我右,一个月后看哪个效果好。”
“拿我试验品啊。”
“谁让某人老是不要脸的吹嘘天生丽姿不长豆,那么就物尽其用呀,对吧?”
鄙夷地看着她们俩,“别逼我在下次在米线里吐口水啊。”
“你好恶心,不吃了。”
“别倒!!没有口水啦。哎唷,这米线是乡人亲戚自己做的,很好吃的,你别糟蹋粮食。”
完美的一天,由吵闹开始,很甜蜜温馨不是吗,不安感似乎打闹中消除。如果这样能永远多好,当时我这么想。
“为了庆祝琪终于搬来和我们同居,特决定晚上我请吃大餐。”我很开心的宣布。
琪弯腰换着鞋“不行,晚上和阿杰约好了。”
阿清整理着包包“我要加班,都不一定回来。”
“什么,都不陪我吃饭啊。” 只有我一个人在瞎起劲吗?
她俩互看一眼,“那你赶紧找个伴儿,饭伴,床伴随便什么伴都好。。”一夜之间,她们像是达成某种协议,开始默契十足的调侃我,如同过去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
“得得,垃圾拿下去。”
(十三)
当天下午,在同学群里大发消息,征临时饭伴。凭着咱周大厨这几年积累的好口碑,应者踊跃。哦耶,虚荣心得到很好的抚慰,人人爱我。立即得瑟得瑟地想菜单,并给大学室友且损友杜晨挂个电话,让她下班后驾着小毛驴帮我运菜,一大帮子人吃的菜,我可拿不回家。
挨到时点,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提早开溜。杜晨一见我就笑“你也会组织活动啊,不嫌麻烦了?”
我忙着玩她新车上的音响,没空儿理她。
“一共叫了几个人?”
“九个吧,如果他们带朋友过来,先备十二人份再说。”
“嗯?这么多人,你们家等下搞得一踏糊涂,阿清受得了?”
“她不知道,晚上加班。”
“那她回来估计要疯了。”
“管她呢。”
杜晨怪里怪气地噢了一声,趁红灯空隙探头过来,贼贼地说“该不会是人家冷落你了,才呼朋唤友一大帮人子热闹下,来填平你内心小小小小的失落感?”
“安全驾驶!!!开车时不要讲话,这么长串话怎么不咬掉舌头呢。”
“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喽。”她拍着方向盘,得意地扭动身体。
“是又怎么滴。”
“真吃饱了撑的。”她毫不留情面地批我
“少说两句会死啊。”
“斯儿啊。”杜晨突然用这个称呼我,我一愣,这是以前我们寝室流行叫法,那时喜欢按生日排大小,杜晨排行老三,我比她小三个月,她的塑料普通话,咬字不清,四总念成斯儿。只是毕业后很少听到这称呼了。
“对自己诚实一点,弯路会少走一点。”
她的话像是意有所指,心里疑惑不已,表面上仍嘻嘻哈哈“什么一点二点,三点式我是知道的。”怕她继续再说些什么,赶紧换话题“新车不错嘛,下次借我开开。”
“做梦吧你。”
“切,反正琪也住过来了,我可以开她的玩。”驾照拿到手半年咧,手痒的很。
“琪?我也要住过来。”杜晨开始兴奋起来“好像大学时代喔。”
“咱家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
“你们家两个房,琪和谁住?”
“当然阿清。”
“嗯,如果两人能同住一间屋,那感情真不错了。老实说我一直没想通,琪和阿清她们两个怎么会这么好呢?”
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琪和阿清太过相似啦。我们通常不会喜欢跟自己太相同的人,有些缺点自己都忍无可忍,若出现在亲近的人身上那厌恶感直接放大数倍。她俩又都是相当骄傲的人,骨子里散发着强势气场,这样的两个人,她们或许会相互欣赏,但决对不会靠近。一山不容两虎,更何况两只母老虎。”
杜晨的话也许有道理,但不是我认识的这两个人。一路走过的点滴,模糊了定义,我有无数细节可以反驳杜晨的话,张口欲言,却都似是而非。就像不喜欢一个人有千条理由,但喜欢往往没有理由。琪的事阿清最清楚,阿清的事只有琪能明白,她们之间有着我所不能溶入的默契,一个眼神便了然。不能说嫉妒她们的关系,可也足够让我怅然的。
(十四)
没时间做大餐,简单烤了些小牛排配玉米浓汤、几个新鲜时蔬,加上足够分量的海鲜意面,还有腌制正好的红酒水果色拉,都没啥技术含量,方便好吃就成啦。色香味都能保证,至于那个形嘛,好吧,刀功有待增强。
满满一桌食物,成就感十足。杜晨对色拉赞不绝口,已经开始找饭盒,预先打包带回家。我给琪和阿清分别打了电话,琪一听有热闹可凑拖着李志杰就要过来,阿清犹豫再三,决定继续她的加班大业。
最终到了十一人。每人来时按老规矩带着酒或零食。刚开始大家还装下斯文人,酒过三巡,都露了原型,乱七八糟的酒渗一起胡喝一气,各式八卦段子满天飞,情绪高涨。我不擅在喧闹场合里说话,但喜欢这种气氛,让人很放松,拎着酒瓶倦在沙发上跟着乐,慢慢地居然睡着了。
等我有所知觉,已经深夜。房间里只剩琪和李志杰沉默地收拾满地狼藉,偶尔发出些声响。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注视他们穿梭的身影,酒精刺激过的大脑还没开始工作,似乎摇晃的灯光渲染出微妙气氛,半梦半醒间我仿佛正在看一出叫做家庭的黑白默片。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做家务,男主人公吻别妻子,出门离开。如此真实的关门声,也并未将我从戏中唤回。
琪向我走来,本能地闭上眼。“扬予,回床上睡。”她轻声说了几遍,见我没反应,便摘了我的眼镜,拿了床被子给我盖上塞紧。
四周恢复黑暗与寂静,默片仍没结束,幻灯片似的一格格从眼前飘过,迷迷糊糊咕了句,别没完没了。
突然想起阿清好像没有回来。担着心,却没有力气找手机察看,也没力气问琪,抱着可能已经联系,等下就会回来的念头继续晕睡过去。
再次醒来,天空微亮,愣了好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昨天睡在客厅。狂欢过后特有的不真实感,整个人感觉发虚,直到看到厨房堆积如山高来不及洗的碗筷,魂魄归位,面对现实。
找来mp3,准备就绪,开始洗碗。耳机里一段电吉他SOLO震得我骨头都快酥掉,连擦碗都异常有节奏感,摇头晃脑间,看到窗外马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笔记本电脑从辆车上下来,弯着腰与车内的人说些什么。
离开后,车内的人又急急追出来,转身,拥吻。一大清早免费被迫观赏了亲热大戏,被雷劈得我,一时间任水潺潺而流,身后伸出个手帮我关上水笼头。我扭头问琪“阿清有说不回来吗?”
“有。”
“这班加得很刺激啊。”
“。。。。。。。”
“你认识开车那个人不?”
“认识。”
“哦,原来又只有我不知道。”
“杜晨生日派对你不是没去嘛,那天她介绍给阿清。”琪快速地解释。
“扬予你去哪里。”她在我身后大喊,在她解释时我就已经冲出去,在楼梯上与阿清擦身而过,没有停留,一路狂奔。
阿清的声音虽然轻,我仍听得很清楚,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她说“你干嘛?”
(十五)
心脏嘭嘭地跳,脑子阵阵发昏,跑到几近缺氧仍停不下来。除了离开就没其他念头,早以为做好实足心理准备,可当现实真的来临,我连和她待在同一空间的的勇气都没有。
四周陌生环境,想不起身处何处,站在路边,看大小车辆人群涌动,记起我也要上班。突然跑出来没有带手机,也没带钱包,身上只穿了件单毛衣,似乎也不冷。在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迷路真是件矫情的事,辩明方向,步行横穿大半个城市,去公司上班。
公司实行弹性上班制度,不管几点上班,只要在公司待满八小时就成。达到时间还不算夸张。一到公司便被经理请去。经理室空调温暖过度,从外面进来冷热对比强烈,刺激得我像小溪般欢快流淌清鼻涕,不停地拿着经理桌上的餐巾纸擦,经理一脸恶心地看着我,等我擦够了才说“XXX那儿缺人,阿江早上来请假,临时有事走不开,你过去支援下。”
吸着鼻子回答“OK。什么时候去。”
“今天11点多的火车,你去小刘这里拿票。”
“呃?”忙扭头看墙上挂钟,只剩一个多小时时间,经理特无辜地说“谁让你今天来这么晚。”
不与他废话,冲向会计室。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巧合,当我想远离一切时,它便给了实现的机会。
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谁也找不到我,迅速将自己打包,从祖国这头快递到那头。手里拿着向公司预支的二千差旅费,一件值班大衣。这便是我的全部。
外地的生活辛苦又艰苦,没完没了的调试,累了倒头睡,醒了继续工作,单一专注在工作上,便不会想太多。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某天正在查某段数据时,合作单位的网管小艾,走过来叫我“小周,电话。”
顺手拎起分机,熟悉的家乡话连珠炮般射过来“你有没有人性啊,会不会做事情啊,莫名其妙跑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琪数落起我来一时半刻还停不了。沉默着不出声,积攒在心里的情绪却似水被煮沸了一般,我很辛苦地忍着不让它扑溢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问完这句,她开始静默,我吞吞吐吐地说“公司安排的很突然,我事先也不知道要出差。”
她冷笑几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儿。不说算了,这周六我会过来”
我急了“你过来干嘛,我忙死了没空陪你。”
“干嘛。给你这头猪带东西!!真气死我了,怎么认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不用不用,我这里挺好的。反正快完了,等我回去再跟你说。”
“周六接我。”
电话里传来单调的嘟声,意味琪把电话甩上了。烦闷地走出机房接水喝。小艾朝我笑笑说“这个女孩子这几天打了好多电话过来,你都在工地没法转给你。”
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边上“因为我欠了她八百块没还。”
“她挺担心你的。”
“对了。小艾,你们这儿哪里有好玩地方?”
“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机器人呢,这些天你那个拼命啊。好玩地方,嗯,跟你们那里是不能比的。好吃的地方倒是不少。“
一听到吃,我立即来了精神“哪里哪里。”
“等下班,我带你去。”
“小艾你是神。”
“哈哈,叫上朱涛他们一起,我请客。要谢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让朱涛他们买单好了,他们好意思让女孩子请客喔。”
(十六)
有吃饭的地儿,把宿舍打扫到符合琪卫生标准,开始倒计时琪姑奶奶大驾光临的日子。她说一不二,咱没法左右她的意志,只能准备好一切侯驾。
千算万算,结果接她那会儿,急事一桩接一桩,等匆忙赶去车站,琪已经等了好长时间,脸色明显不悦。地上大包小包三四个,我还不知死话地嫌弃,带这么多东西。她把背着的包往我怀里一扔,掉头就走。正好车站接客三轮车,一圈地围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去路,赶紧硬拉着她上了其中一辆。
这个城市很小,房子有些陈旧,道路狭窄但扫得非常干净,马路两边有着高耸的树荫,看上去和我们小时候住的城市有些相像。琪很快就开心起来,指着路边的景象说“这图书馆的样子跟我们小时候的好像啊。哈哈,中山路,中国到处都有中山路。”
回到宿舍一放下行李,琪便兴冲冲地拉我出来逛街,回味儿时光景。这里没什么夜生活,又因天冷,人们一下班就都回家了。才五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商店也关了好些。十来分钟就逛完主要街道和主要商店。我问她“饿不饿?去吃饭吧。”
“等下,再逛会儿。”她跑进少年宫,开心地指着秋千说“我们玩这个”
她是秋千高手,能够荡到匪夷所思的高度。无语地站在旁边,担心这老旧的秋千能否支撑她的高强度玩法。
秋千咯吱咯吱,琪在上面前后飞舞,我在下面上下心惊。
“扬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玩秋千吗?”她松开秋千的链条,向我飞来。“因为无论如何你都会接住我的对吧。”
和她十岁生日那次失手一样,我依然没有接住她,在惯性的冲击下,再一次被她一屁股坐在身下,成了她的肉垫,痛得我眼泪和口水齐飙。
琪紧紧地抱住我“你喜欢阿清对吗?”
在她来之前,我想过和琪说些什么呢?那天我看到的情景,琪同样也看到,她聪明得紧,不能幻想她是傻瓜。负气跑掉立即消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我可以自欺,但骗不过她。
我说小孩子性儿发作,不够成熟。应该笑着隐藏,衷心祝福,继续装没事发生一样。一想到这些,我无比疲累,看到她和别人亲吻,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察觉自己的心意。懒得再掩饰。
我没回答,抱着琪,躺在地上,望着阴沉灰色的天空“太冷了,吃点东西回去吧。”
(十七)
回到宿舍,琪开始摆摊,把包里的东西一项项拿给我看,从美食到衣服到日用品,带得真齐全。我一头黑线地拎出护舒宝“干嘛带这玩意,真把这当偏远地区啊。”
“你妈给你带的,还有个热水袋。”她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摆好,仔细关照我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又扔给我袋话梅。我一看特感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牌子的?”她看了我一眼,叹口气“你说呢?”
这时我才发现她带来的东西中我喜好的零食,惯用的护肤品,一丝不差。琪再细心,可具体的牌子和口味她还是不那么了解的吧。眼睛开始酸涩,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个朝夕相处的人。
琪推了我一下“你在发什么呆。”随势向后倒在床上,琪跟着坐在床边,像是自言自语“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应该去做的事。”
“嗯。”嘴里应着,玩着琪手腕上的链子,心里实在没什么主意。确定心意又如何,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是一直在做着吗?成全她,祝福她。我的不能忍受更多像是害怕欲望的蔓延,那瞬间愤怒与背叛感让我窒息,脑了里塞满不想把她交出去的意念,她是我的,如此强烈的独占欲让我害怕,我不想独占谁,我只要自在。
李志杰及时进来的电话打破沉闷气氛,琪侧过身讲电话,神态安详,默片情节又似上演。一时恶作剧心起,抚着她的手指向衣袖内滑入,白腻嫩滑,手感一流。琪啪的用力合上电话,回头怒视“你够了喔。”
孙猴子变脸还要念个咒给个缓冲时间,她说翻脸就翻脸,吓我一跳。抽出手,大笑着逃开,逃避她的枕头追击。
一直以为对待阿清和琪,我是一视同仁。琪和阿杰在一起,我的确不爽,但就像心爱的姐妹被哪里来的臭小子被抢去般的无理取闹。然而阿清,感觉很复杂,想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我有情绪但组织不成语言,甚至还有一点点不可思议。她和别人?好像不可能,谁配得上她。无论男女都不能想像。
(十八)
看了会电视,我让琪赶紧洗完睡觉。她磨磨蹭蹭好久才从浴室出来,我等她等的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感觉她出来后,停留在我面前,很轻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慢慢地滑下了,微不可感地揉着我的耳坠。我慢慢醒来,视线模糊之际,看见她站在我前面低头凝视,我自然微笑起来,她看到也笑得很温柔,琪摸了摸我的后颈“睡觉吧。”
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琪,琪眼睛晶亮,始终微笑。我心里特开心,琪能来真是太好了。难怪阿清老说我反射弧长,到现在才刚刚反映过来。
冷没防被琪一把揪住耳朵,她狠狠地说“现在能了啊,很会跑嘛,那天我和阿清开车找你,转了好几圈,都没找着。你再跑啊。”
“哎呀,你轻点呀,耳朵掉下来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她像是恨极,下手完全不留情面,痛得我眼泪翻滚,一手捂着耳朵一边用力翻身压在她身上,她手脚并用想把我踹出去,这时候要是被踹下去,咱只能打地铺睡喽。为了俺的优质睡眠,咱瞬间化身八爪鱼缠上她死也不松手。
她左扭右扭挣扎了很久,慢慢不动放松下来,我不敢放松仍紧紧地箍住她的双臂,缠着她的双腿,突然安静下来房间,只有琪大口大口地喘气声回荡,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笑出声。
“琪,你要哼哼的缠绵点,我才有成就感嘛。”我放开她,笑嘻嘻地勾勾她下巴。她张口欲咬,我忙缩手,却中了她的调虎山离山之计,她顺势坐在我身上,不停地呵痒,这下完蛋,笑穴被捏,离死不远。等她玩够了收手,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晕睡过去。
即使再累睡得再晚,最近我总会在四点多惊醒,醒了再也睡不着,找本书或上上网打发时间。可琪在不敢乱动,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听着钟表一圈又一圈的轮回,以往二十年似弹指一瞬。这个时间段总给人不存于世间的恍惚感。手背突然被触碰,转头看见琪滴溜溜转着眼珠。
“睡不着?”我问
“冷。”
“那我抱你睡,赶紧再睡会儿,等下你还要赶火车。”
琪顺从地靠过来,调整到舒服的姿势,闻着她淡淡发香,我也闭上眼睛。
琪在我怀里,突然轻轻唱起歌,一开始没听出她在唱什么,她反反复复哼着一段,终于想起某段时间她很爱唱来着,歌词便一字一字蹦进我脑海。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
做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你说爱像云要自在飘浮才美丽
我终於相信分手的理由时候很动听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
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音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除了泪在我的脸上任性
原来缘份是用来说明
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给一个人的爱不要一直很安静
要勇敢对她说!
当琪不再哼唱,突然一个闪念,我立即慌乱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终于知道。她也知道我知道了,因为她贴在我胸前,听着我如战鼓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