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一章 画中人（4）（1 / 1）

4.

大雪落尽的清晨，我刚醒来，赈早见君就传简讯给我，说已开车到我楼下。我吃惊不小，拉开窗帘，便看见身穿高领毛衣的赈早见君。他站在车前，左手捧着一卷旧报纸，里面包着吐司和牛角包；右手则拿着一瓶牛奶。

我看了不禁想笑：他那副样子，哪里还像个画家，根本就和普通的中学生没有两样啊。

“早安，”我提着摄影器材下楼时，忍不住调侃，“没想到你吃那么多啊。”

“哈哈，千寻说我遗传了我的外祖父母，食量大得不像常人。小时候，大家都叫我饕餮君。只有父亲叫我的名字。”

“你好噢，饕餮君。”

赈早见君笑笑，把那卷包着牛角包的旧报纸递给我：“待会儿开车，你就帮我拿一下吧。你还没有吃早餐吧。尝尝看，还不错。”

“谢谢你，饕餮君。”

“喂，难不成你叫上瘾了吗？”

“不行吗？哈哈，饕餮君。”

“好啦好啦，随便你。”

说着我们就进入了车里。我抱着面包，有些拘谨地坐在车后。虽然气氛是轻松的，但面对赈早见君时，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敬畏。当年千寻面对白龙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天哪，我在想什么啊……千寻和白龙可是他的父母亲啊……

“你怎么不说话？”赈早见君转过头来，“在想什么呢？”

我连忙咬了一口法式面包，向他微笑。

“千寻对我说起她搬家的那个时候，也是坐在车后一言不发，看着蔷薇花凋谢。”赈早见君说，“女生沉默的时候，一定是在想什么吧。”

“也有可能是在发呆。”我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

他笑了:“所以你这么久不说话是在发呆？”

“也没有啦。”我把面包咽了下去，味道真不错，改天一定要问赈早见君在哪里买的，“我很少搭别人的车出去，有点不适应而已。感觉就像朋友结伴旅游似的。”

“你很少出去旅游？”

“当然，赚钱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旅游？生计艰难，旅游这么浪漫的事情还轮不上我。”

赈早见君若有所思：“所以跟收到花束比起来，你宁愿收到面包了？”

“当然，至少还可以填饱肚子。”

车子逐渐离开城市，驶入静谧的村庄。山峦此起彼伏，皑皑白雪覆成厚重的一层，整个压在树林之上。高大的苍松洁净，鸟居和妖怪雕像上都落满了雪，映衬着宝蓝色的天空，像是被遗弃在神话里的素丽与孤寂。

是……是我毛衣上的妖怪雕像！

我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明白了什么。赈早见君停车后，从车后拿起一个巨大的军绿色大画架，便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每年的冬天都会来这里。”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此去经年的伤感，“父亲是在冬天时离开的。千寻不知为什么，不愿回到这里来。”

“是因为千寻答应过你父亲，不要回头吧。”我说。

赈早见君习惯用名字称呼他的母亲，弄得我想到她时也下意识用“千寻”了。也许，和他的父亲相比起来，赈早见君不太认可他的母亲吧？

“我做不到像她那么洒脱。”赈早见君说，轻微地皱了皱眉，“她说不回头，就真的不回头。她说不去找，就真的不再去找了。她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人。父亲为什么会爱上她？”

他顿了顿，“可能爱确实是没有理由的吧。”眼里带着那么一点儿不解与嘲讽。

我的靴子并不是专用的登山靴，在石阶上简直站立不稳，一路不断往下滑。赈早见君看了，便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腕。也不用力，只是轻轻地握了一半，仿佛只是一种确认，一如初见时那般疏离。他就在我眼前，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雪在我脚步下簌簌发响，枝桠不停断裂，好似宿命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在山麓上慢慢行走，去逼近那个呼之欲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