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铁燕子（1 / 1）
关西瑭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竟没有被雨淋湿。”燕之橫哪儿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他伏在这屋顶上，偷听姑娘们讲话，倒是惬意得很！
燕之橫依旧嬉皮笑脸，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把浅色竹骨绸伞，那伞样式简单，细细一看竹骨竟可以缩小放大，简直携带方便。
“闯荡江湖，必须得有备无患！嘿，我有这个，这雨自然淋不到我！”关西瑭一瞧，呵！十二骨伞，恩，是个宝贝。燕之橫翘起嘴，打量着这把伞，感叹道：“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从老头儿那里借过来的，叫他送我都不行！”太小气了！隔着这么远，燕之橫还在在心里腹诽那老头儿。
燕之橫口中的老头儿是六扇门里的一个奇人，江湖都称他为“古怪老头儿”，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何时出现在六扇门中的，外人更是不知，但燕之橫知道，不但知道还和他挺熟！这伞就是他做的，这老头儿善做一些杀人利器，一些没人能看出来是杀人的利器。
十二骨伞如其名，看着着实普通，但这伞并不是只有十二根伞骨，常人只能看见那表面上的十二根，但暗里确藏着二十三根骨。一共三十五只伞骨，若成了暗器，那就是杀人的好家伙，支支透骨，支支致命！传说中，这十二骨伞一旦当作那武器，暗器如针雨，打入对方身体里，透过骨，没人能活命。
“这东西拿在你手里太危险了。”关西瑭提步走到百里居门前。
雨刚过，山风袭来，空气里弥漫着几丝青草的味道。燕之橫和他一起走到那棵柳树前。
关西瑭道：“此番来，查到一些东西，但是不知与那案子有何联系。”
哦？还有他关西瑭想不通的？燕之橫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微波流转，“快说来听听！”
“你可听闻一句诗：‘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关西瑭瞧着这棵柳，想的却是周大胡子在这喝酒时说的话。
“桃源洞？”不会跟这个有关吧，燕之橫心中奇道。
“嗯，我怀疑跟这个有联系。”
“那可是传闻里的江湖秘境，没人到过那里！奇怪老头儿与我说过，都是些奇闻异事罢了。”燕之橫只知道传闻里的桃源洞有着不为人知的宝贝。
“呵，即有传闻流出，即便再不可信也得往那处想。”关西瑭微嗤。
“……”瞧瞧他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一阵静默。
“万眉的死不简单。”燕之橫收起刚才的嬉笑模样，望着那棵柳。关西瑭打开手里那折扇，摇了摇，这不废话么！随即又问道：“你不是追踪着那百里规么？怎的上了这里？”燕之橫干干一笑，环顾左右，“哈哈，哈哈，今日这天气真好！万里无云，万里无云啊！”关西瑭一声轻笑，抬眼继续看着他那副模样。燕之橫感受到他胁迫的目光……好吧，“跟丢了！”他心里有些小郁闷，太丢脸了，自己好歹也是那京城六扇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铁燕子”！论追踪，这天下间几乎没人能比得上他！
三月前，也就是万眉死后不久，他受人之托暗里接了这桩案子，查了一番，丝毫没有头绪，就在这时有人暗中提醒他万眉的死与这平芜山有关，提醒他的那人并不知道是谁，他只接到未有署名的飞鸽传书，上面只言片语：万眉离奇故，蜀中平芜山。
往深处细致打听，才得知这平芜山挺特别的，因为名震江湖的百里规就隐居此处！
关西瑭继续摇晃着折扇，面上虽含着几丝戏谑，但心里一阵警惕，连燕之橫都能跟丢，呵，看来此事越来越棘手……也，越来越有趣。
“你很热？” 燕之橫见他不动声色，又瞧了瞧他手里那扇。
“不热。”
“那干嘛一直摇着扇！”
“我乐意。”
“……”
风停，百里居屋檐上停着几只小山雀，一阵叽咕。
“你今晚打算在哪住下？”关西瑭抬头看着那几只小山雀，一阵思索。
“还能哪儿，住山下呗。”燕之橫顺着他目光望去，嘴角勾了勾，“百里规的房间你可曾探过？”
“今晚子时。”关西瑭来这儿的第一天并没有去一探究竟，而是选择了第二天晚上。
“你是怎么上来的？”要知道，即使上了这平芜山，百里居也并不好找，山之大，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关西瑭这趟到蜀中来，做了充分准备。
“我本准备就这样上山寻觅的，一路做个标记，但是凑巧，半路却发现那个万时时。”他眼睛一眯，心中十分好笑，这万时时看着挺有趣的，走个路，一路欢歌跟个黄莺似的，“我见是她，便一路跟了过来。”
“你认识她？”关西瑭见他此状，见到好看姑娘就跟着，这毛病何时养成的？他怎么不知道。
“我认识他大哥，万家镖局大当家的万城飞。”他与万城飞何止是认识，交情还很深。天下的镖行们，不仅同江湖上有着密切来往，又与官府有着不可断的关系。万时时的大哥万城飞为人仗义，江湖上自然有很多朋友，与燕之橫算是旧识。燕之橫虽然认识万城飞，但万时时几乎就见过一两面，虽是一两面但他倒不至于认不出来人。顿了顿他又与关西瑭讲：“万眉这案子就是他暗中托于我。”
关西瑭知道他话里有话，挑着眉等着他的下文，燕之橫眉头微皱，目光直视着眼前好友：“那万眉死后，万家上下沉痛万分，万眉生前待人极好，所以办丧事，吊唁祭奠连着数日，哭哭啼啼好几天。”此时已到黄昏，站在百里居门前望着远处从峦叠障，偶尔有几丝凉风吹过，燕之橫继续道：“奇怪的就是，万眉的尸体看上去虽完整无损，实则一颗心却没了。”
黄昏袭来，因着才下完雨，山中一片朦胧。
关西瑭静默几秒，“万城飞如何得知？”
燕之橫忆到当日，万时时大哥找到他，万城飞与他说听闻自己的姑母病逝，自己都不相信，万老爷子得知消息时，身在塞北更加赶不回来，空悲切。
燕之橫答道：“他走完最后一趟镖时得知消息，心中大悲，连夜从外面赶回到家中，祭奠自己的姑母，他在外行镖数年，阅历丰实，见到自己姑母尸体后，一眼便瞧见尸体不对劲，当下按捺不作声。之后悄悄去验了他姑母尸体，果真少了颗心！”燕之橫继续道，“若是万眉是被害死的，他这么做算是怕打草惊蛇，之后便找上我，说是觉得自己的姑母死得奇怪，想知道此事真相！”
燕之橫看了看远处，眼看天色已晚，那柳长街与周大胡子怕是要回来了，决定此事之后再与他细说，当下与关西瑭告辞，便飞身下山。关西瑭瞧见他飞身而下的背影，那轻功着实让人惊叹，不愧为六扇门“铁燕子”，真是身轻如燕，伏在那百里居屋顶上，连他都难以察觉。
关西瑭望着天边黄昏晚霞，此事越来越蹊跷。看来探完这百里居后，得去拜访那大名鼎鼎的蜀中万家镖局，万家。
这边，长街和周大胡子把万时时送到山下后，长街不放心她一人回家，便拖着大胡子非要一路把她送到家门口才安心。她俩在万家镖局大门口依依挥别，黄昏时分，浸着暖色余光，周大胡子见两个姑娘都笑得挺甜。长街转身，见大胡子站在离万家镖局不远处的巷口，每次和大胡子送完万时时，他从来都是站在那里，从没靠近过这万家镖局一步。
长街与周大胡子回来后，她瞧见关西瑭正坐在百里居门前石凳上，他端着茶杯缓缓饮着花茶，那石桌上摆着红泥小炉，丝丝热气冒出。
一阵茶香，余了一味清欢。
那人背影甚是好看，好似昨日那样，他背对着长街，欣长，挺拔，清姿卓越。
“柳小师傅回来了？徒儿快饿死了。”关西瑭背对着长街，嘴角明显有笑意。他抿了一小口花茶，那味道比下午那阵更浓郁了，口齿生香。
“……”好像她是做饭的厨娘一样！快步走向他跟前，关西瑭只听见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见她往厨房里去了，继续笑。感受到旁边周胡子看他的目光，他倒了杯花茶放在一旁，“下午柳小师傅泡的，用这红泥小炉微微斟煮，味道更好。来一杯？”关西瑭面不改色，笑得不痛不痒。
周大胡子往他身旁一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一笑，随后看向他：“关家九公子？来这儿有何目的。”周大胡子满脸胡子，关西瑭看不清他表情，但看得清对方那双眼，那双眼没有任何波澜，一片平静。
关西瑭笑了笑，放下那青色细瓷杯，慢慢道：“都说蜀中第一美人，秀眉似柳，有着沉鱼落雁之姿，这次前来拜师，顺便抽空瞧上一眼也算是值了。”说完把玩着手中瓷杯，等着周大胡子有何反应。果不其然，关西瑭见周大胡子眼中有几分沉痛，就像，痛失心爱之人一般。他心下了然。
周大胡子平静了一番心情，正色道：“你说的那美人是万家镖局里的万眉，三月前早已病逝。”顿了顿，他又道：“不管你是谁，来这里要做什么。总之，有些事，触碰不得，若是执意插手，后果自知。”周大胡子起身，看了关西瑭一眼，便回了自己房间。
关西瑭坐在石凳上，还是那个姿势，眼中却有几丝清明。他微微勾唇，端起面前茶杯，又缓缓斟酌一小口。
长街从厨房里出来，站在院里招呼关西瑭用晚饭，她瞧了瞧四周，大胡子不在，周估计回了房间，长街敲了敲大胡子房门，简单话语几句便离开。
俩人分别坐在桌的两端。
“周大胡子呢？”关西瑭问
“哦，他说他有些不适，不想用饭。”长街给他盛了一碗米饭，“晚些时候我给他送去，你不必管他，吃吧。”
关西瑭见面前两素一荤，嗯，搭配得挺好。
吃一口菜，味道不错，不油腻，非常清淡，十分合他的味，好似连家中那些厨子做的菜，都不及她做的好吃。等下，为什么他会有这个想法……关西瑭抬眼瞧对面的长街，她正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中米饭，偶尔夹一筷子肉片，放入嘴中，细嚼慢咽。那粉润秀口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上，斯斯文文的。
关西瑭不仅又想起今日里在她练功的山洞中，她那双小嘴唇被零嘴辣得微微红肿的模样，好似……有些诱人。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街吃着吃着不仅想起这句诗，便念了出来。关西瑭说诗里有秘密，究竟有什么秘密，她十分好奇呐！
关西瑭被她的声音打断所想，猛然回过神，咳咳，端正思绪，又瞧见她那深思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你师傅既把归隐之地选在这平芜山，他应该知道吧。”关西瑭淡淡道，还好她没发现自己刚才的动静！
“师傅？他虽隐居在这里，但呆在这里的时间一点也不长！偶尔来几封信交代交代几句就没音了。”长街忿然，在她小时候还好，百里规经常呆在这百里居里，偶尔指导指导她的功夫，待她长大后，百里规经常下山云游，更不怎么管她了。
关西瑭一阵恍然，对了，信！昨日里，百里规来了封信，长街在边上看着信时，他瞄了几眼，呵，他终于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关西瑭见长街对这个这么感兴趣，逗她，“兴许是有人无聊写着玩儿的。”
长街不信，哼，“肯定不是，估计这诗里藏着秘密宝藏！咦，说不定是金银珠宝呢！”哎呀，那些记载江湖轶事的书里不是常写着么，一幅画，一首诗通常就是那秘密宝藏的钥匙！
“你还挺迷财。”关西瑭见她那副惊喜模样，又好笑又可爱。
“切，银子多好，哦是了，你是那富甲一方的关家少爷，自然不知银子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多重要！”长街撅嘴，鄙视他。
知道长街在心里腹诽他，但关西瑭并没有不高兴，相反，他特别喜欢看她此时的模样，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总之那模样真好看。
他垂眼看着她手里的镯子，小时候被百里规捡到，一晃十几年，如今洗衣做饭样样会，他自小生在那显赫的关家，自然比不得，不知这十几年她过得怎么样，就像万时时说的，在这山里挺孤零零的。哦对了，她喜欢习武，这姑娘对待武学非常虔诚，他感受得到她那股想下山闯荡江湖的一腔热血。呵，傻姑娘，江湖凶险，明枪暗箭，短短一日相处，他便知她那副性子，警惕有余却还是防人不深。
长街见他不语，也没有继续说话，默默吃着饭，心思又跑到九霄云外，她想着隔几日下山找万时时玩儿，一起逛逛街，啊！要入夏了，得置几件轻薄料子，做什么样式的裙子好看呢……
关西瑭悄悄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开始泛着几丝笑容。他今日探过她的功夫，并不弱，相反在江湖上算是强中手了，日后她下山闯荡，若是被人欺负了，哦不，不能有人欺负她！没关系，有他在，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