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二卷 第二章(1 / 1)
14.
夏先生注定是要结婚的,我们或许早就知道,只不过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等他真正踏入婚姻殿堂的那一步,所有的愿望和自欺欺人全部都打破。
我最爱的人结婚了,他属于所有人,就是不再属于我。
我早可以离开,三个多月的时间容我离开,但我没有。
明知自己受不住,还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亲手把自己送上去凌迟,感受到血淋淋的疼痛。
所有的心愿都随那杯酒,灌入愁肠,冷暖自知。
夜晚的屋子还是空的,我躺在床上任眼泪流。
夏先生,我这辈子的眼泪都是为你掉的,你得欠我多大的情债啊。
可惜如今都结束了,万般喜爱都已过去,我如蜡炬,无所得。
不后悔,只是遗憾。
15.
醉过才知酒浓,
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胡适
夏先生给我发过短信,让我忘了他吧。能这样发的人一定是知道如何刺痛我的人。
我也想忘了他,和大部分男同一样,一辈子掩埋自己的身份,在公厕、浴场或酒吧,找一个顺眼的人性.交。谁也不认识谁,第二天再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寥寥草草这样一辈子。
也许能找一个不错的伴侣,也能相濡以沫地度过一生。
哪怕他不会叫我小公主,不喜欢我留长发,讨厌我的小情绪,不喜欢我做的菜。但他可以陪我过每一个新年,陪我开一家馄饨店。
可是,
我想得到爱。
我怕在深夜喊你的名字,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我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这样喜欢我,这样让我喜欢。
我已经把最好的自己消耗完了。
16.
我回复他:祝你幸福。
只是你的幸福再也与我无关。我是你青春的过客,可能你会在某一个深夜想我,像是胸口的朱砂痣隐隐作痛。
但你不会再来找我。
而我,不知道会游荡到什么时候。时间会铺平一切,我一直相信着。
哪怕可能需要很久很久。
17.
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送夏先生什么新婚礼物。
那两棵梧桐彻底死了,枯萎的叶子像妈临走前枯瘦的手臂,相互耷拉在一起。
我把它们连根拔了,又埋葬在一起。同样是贡献给土壤,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想了很久,我决定把去年埋的那坛桂花酿留给了他。要我一个人去挖,实在过于残忍。
18.
读到一个贴子,写着: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地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身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这样一个人。
杰去了墨西哥。
我在这座城市确实没有朋友了。
万寿菊的根部被我塞满烟蒂,我一直没买烟灰缸,现在想想,确实需要一个了。
忍不住发颤。
真害怕,寂寞超出了我的限度。
19.
收拾屋子,准备离开。
即使年年如一日,我也总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
我给很久没有联系的那位同类的朋友打了通电话:我要去西藏,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他沉默半晌,只说:一路平安。
20.
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什么贡献,卑微地在社会得过且过地生存着。
以后的我也再无任何心愿,或许连正常地生活也做不到。
算不上后悔,只是遗憾,你的未来,不再有我的参与,对我而言,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意义。
不过想想,也是强求不得。上辈子我欠了你多少,今生已经用全部换给你了。下辈子,我们能不能两不相欠地在一起。
21.
去拉萨。我们计划了那么多事,总有一件要完成的吧。
你留在你的长安富贵乡,我却不得不去太阳下放逐。
22.
这是我这辈子坐过最长的一段火车,从江南风光,到峭壁凌峋,雪山荒野。
车厢内的夜晚很安静,昏暗的灯光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和低声几句交谈。让人能安心睡下。
你看,万家灯火,总有人陪你入睡,陪你失眠。
23.
人潮如流,匆匆陌生眉眼。
不绝的景色似乎能让我忘却烦忧。
我目送大昭寺前的朝拜者,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我看到的是他们漫漫长路中极小的一段,我记住了他们,然后他们继续驱赶着身体前进。
我在玛吉阿米楼上喝茶,阳光不要钱地免费洒给我。
布达拉宫高高耸立,百年前的夜晚有个人从那重重深门内溜出,在这里与爱人幽会。街坊回荡着他的情歌。
当垆的女子不死,
酒是喝不尽的,
我青年的跻身之所,
确实可以在这里。
24.
天空蓝到极致,白云看起来很低,伸手去够,才发现很远。
住在旅社的三楼,爬几步楼梯都有些头晕。
吃高压锅做的粘糊糊的饺子和面条,青稞面,酥油茶,和味道干干的糌粑。
路边的老人皱纹如削,双目清明地转着转经筒。
25.
纳木错。
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与你相见。
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来到圣湖,第二日凌晨四点起床,独自一人去爬纳木错旁边的土坡看日出。盛夏的季节,海拔四千多米的这里零下三度。
天很黑,是月亮给的黑色,不是灯光。
空气稀薄。土坡一览无遗,没有一棵树能在这里生存。土壤和绿草湿漉漉的,我走两步,停下来喘三口。
旁边零星的行人拿不稳的手电晃来晃去,也照亮了我的前路。
风马旗一堆一堆地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大三角。五颜六色,猎猎作响。
有藏族的小伙子问我愿不愿意花五元捐一道风马旗挂上,保平安。其实早晚它们都要被扯下的。
但我还是买了。
26.
坡不短,有人走到一半,觉得合适就停下来了。我一直坚持到了最高顶,坐下。
遥远的远处不经意地露出雪山的一角,染上了拂晓的光辉,失掉了原本的雪色。
脚下一片更陡的坡,一直延伸到湖边。纳木错像是意外落于此的美丽,我怕黑色的水,但它在黑夜中也湛湛清冽。
湖边有藏民驻扎的帐篷,和几匹马,悠闲地像是世外。他们是转圣湖的人。
27.
太阳升起的时间不过十分钟,但潜伏时的余晖慢慢渗透许久,像是精心酝酿着的,要给我们一场似梦幻般的美丽。
它不过是一颗燃烧着的星球,却带着蓬勃的生机。一下子洒满大地,灼灼其华。纳木错广阔无垠的涟漪,天上低低的云,散不去的朝霞,包括远处的层层雪山。所有景色无处可躲,如陈年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铺展,撞击我的眼,不敢直视。
存在上万年的画卷,带着岁月尘土的颜色。我死了,它还在。
这绝对的,完全的自然。
我心怀感动,任一股强烈的生力从胸膛爆裂开来。
世界上还有其他任何事物比这样的生力来得更壮丽吗!
难以言表的震撼。世上有这般的风景,这般与人类无关的天地。
心无旁骛。顶礼膜拜。
这是藏族人守护了千百年的神圣。
28.
为此感到恍然,对它而言,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千百年来的人类文明,留下来的是什么。
张继落榜后,悻悻泊船,写下《枫桥夜泊》,流传千年,而在高中榜上的人的名字一个也没留下来。说到唐朝,我只记得李白杜甫。说到拉萨,我也只记得仓央嘉措。
恐怕只有这样的情感才能和它们一样寿比南山。
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
人类的身体是承受不住太过强烈的情感的。如屈原。如每一个像屈原那样的人。
人死了所剩的只能怀念,而活着,却有千般种方式将你凌迟,也依旧得不到同情。
我怕得不到你的同情和牵念,怕你祝我幸福。
怕过去的往昔如蝴蝶淡去,你不回头看我,也不知道我还站在原地。
29.
一个陌生的女孩拍我的肩。问我有没有事。
我愣着,她指指我的脸,摸了一把,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哭了。
她有个很美的姓,叫微生。微弱微小的生命,像是一种敬畏。
十八岁。独自一人从成都徒搭到拉萨。独自一人爬上来来看日出。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西藏是她从小的梦想,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地方。她不顾父母的阻拦,来这里完成她的成人礼。
她的脸庞在晨辉中熠熠发光。很佩服她。
微生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我苦笑,说:能帮我做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