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卷一(1 / 1)
醉翁某日酒酣晚归,偶遇客栈三更独留一盏孤灯于二楼窗棂。
醉翁从小惯有识人之长,便觉此人灯影略有眼熟。
恰好此时窗棂半开,易诚疲累遂仰头动动颈骨。
对望。
游梓涵宽松的灰色麻布长袖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微笑着挥挥手。
易诚张嘴作势要叫他,然后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
易诚有些抱歉的看着游梓涵,意思自己不可能出来找他,客栈关着门。
游梓涵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格外清晰,外面应该挺冷。
于是游梓涵踩着门边柱子攀上二楼的屋檐。
一系列流畅的轻功逼着易诚抬起手指:“你···”半天忘了要问什么。
游梓涵的笑容很轻浮,像是看破红尘似的,但其实行为上和痞子无异。
“啊,师傅教的。”就连语气都很轻浮。
游梓涵坐在屋檐上,单手撑着窗沿,脸却看着窗外的月色。
夜风吹得游梓涵的衣服猎猎作响。
易诚放心的呼出一口气:“这么晚还不回去?”
显然游梓涵醉了:“回哪去?”转身望着易诚的方向,视线灼灼。
易诚憋着笑想,醉翁也会醉,真是奇了。
“回你该回的地方。”
“我没有该回的地方。”有些人醉了就是比较实诚。
“那就是无家可归。”易诚眼睛眯成一条线。
“对,我四海为家。”
易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坐好继续他之前的书写。
游梓涵的呼吸声,带着浓重的醉意。
那日春游,教书先生易诚携十几幼童于秦泽山嬉戏。
突遇骤雨,未曾带伞,易诚遍寻一处破败山庙避雨。
庙中有一人盘腿坐于供奉台上,手执一卷书专注阅读。
易诚走近问道:“敢问先生在此作何?”
游梓涵挑起眼皮扫了来人一眼,纵身一跃。
笔挺站于易诚面前足足高了易诚五厘米。
他皱眉,语气不重不轻,不咸不淡:“你平时就这样跟人打招呼的?”
易诚很少遇到这样给他提意见的人,而且还是陌生人。
易诚来了兴致,和游梓涵闲聊起来。
易诚当时听他讲故事就觉得,这个人值得打交道。
次日破晓,游梓涵迷糊中转醒,发觉自己盖着暖和的被窝躺在床上。
他昨日梦见,县城郊外私塾槐树下站着一个人,身穿淡黄色长袍,单手指着槐树不停傻笑,笑声越来越刺耳,醒了发现,客栈楼下真的有个姑娘指着一男子不停的笑。
他抚着额头下楼,店小二忙不迭迎上前:“哟哟,爷,起得真早,易先生交代如果您醒了就去一趟东面的私塾。”
游梓涵毫不犹豫吃碗面填饱肚子就起身前往。
走到半路,他看到熟悉的影子走在前方,似乎也是朝着他要去的方向。
观察一阵,游梓涵更加确定。
尾随那个影子转进一条小巷,游梓涵再没出现。
游梓涵对于违约似乎没有感觉。
易诚也是什么都没有问。
易诚站在私塾旁边的槐树下站着,孩童基本都被亲人接送回家。
其实他自己也很莫名其妙,自己在干什么。
槐树下被几个孩童挖出的玉佩刻着一行小字:伯瑜吾爱
背面刻着署名:游
他就联想到了游梓涵,说不准也许是他的呢?
夜间躺在床上,易诚睡不着,把双臂垫在脑后胡思乱想。
从窗前传来轻叩声,游梓涵喝醉的声音说道:“清书,让我进去。”
易诚有几秒的讶异。
推开窗游梓涵果然又蹲坐在屋檐上,易诚脑海里突然闪过又要把这家伙扛进去的念头。
易诚讶异的是:“你知道我的字?”
游梓涵微醺的脸凑过来,嘻嘻笑道:“很奇怪吗?”
易诚虽然好奇,但是问醉汉问题实在没意义。
“你怎么每天都喝酒?”
“啊?没有啊,只是晚上喝而已。”
······
所以说是没意义的。
易诚一早就要上私塾教书,只好现在把玉佩拿出来,晃到游梓涵眼前。
“这是你的吗?”易诚不抱希望的问。
游梓涵抢过来磨了半天,还拿着把玩,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不是。”然后很坚定的回答。
易诚好笑的夺过玉佩收进自己腰包,实在闹不透游梓涵的心思。
游梓涵让人捉摸不透,但是易诚却没有要放弃和他交友的想法。
易诚坐回椅子上,把写的东西收进抽屉。
“你刚才是问我喝酒的事吗?”
就像现在,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游梓涵说话突然没有醉的感觉,舌头也不打结:“我在自罚。”
“自罚?”易诚听着很新鲜。
“罚酒听过吗?”
“听过。”易诚如今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听下去,反正也无事可做。
“我一旦喝酒,就会越来越醉。”
游梓涵开始胡言乱语了。
易诚权当好玩逗他:“会不省人事么?”
游梓涵停顿一下,在客栈房间拉出椅子面对易诚的位置坐下,严肃的看着易诚。
易诚被他的严肃情绪感染,绷直了神经。
“会魂飞魄散。”
易诚没想到,听到这个的时候,居然会心律不齐。
“真的?”易诚沉闷的质疑着。
游梓涵的眼光扫视易诚的表情。
“你居然信了?!”手开始捂住肚子不停大笑。
易诚阴沉着脸,迅速站起身,提着游梓涵肩头的衣服,拖着他来到门边。
一甩手,游梓涵就摔了出去,差点睡在地上。
门重重拴上。
游梓涵敲了几下,没有出声叫易诚开门。
翌日,店小二的嗓门把很多客房的人吵醒,大家都来凑热闹。
那个热闹就是游梓涵。
店小二大声叫着:“你偷偷跑进店里睡觉不付帐就想走?”
游梓涵隐忍着怒气的样子:“怎么,睡在饭桌上也要付钱?”
店小二继续吼:“睡在店里就要付钱!”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
眼看游梓涵出手打人,易诚终于推开人群朗声说:“算了,我替他付。”
店小二看见易诚,态度立刻软了三分:“易先生?这个···好商量,好商量。”
游梓涵走到门外不好意思的道歉:“兄弟对不住了,下次请你喝酒。”
易诚的脸色一直很难看:“道歉就免了,只希望你下次不要大半夜在我窗边撒酒疯就好。”
游梓涵尴尬的笑笑,灰头土脸的跟着易诚一路去私塾。
周围很多店铺的店长或者买家时不时遇到都会热切的和易诚打招呼。
“哟,易先生,今儿也这么早赶去教书?”
“哪里哪里,这个时辰不早了。”
一路寒暄到私塾,甚至连买菜的大娘都会过来问:“易先生啊,这是我家小女缝的鞋垫,还望易先生不要嫌弃。”说完把绣花鞋垫往易诚装书的书箱里塞。
“不会不会,这是她的一番心意我怎会嫌弃。”
游梓涵不知从何处捣鼓一根杂草叼在嘴边。
那场景形容起来就是:
一个文雅气质出众的教书先生和一个霸气外漏的痞子。
朗朗读书声在县城东面的私塾里传出。
私塾是间泥土砌的土房,里面的桌椅很少,总体简陋。旁边有一棵歪脖子槐树。
易诚因为那个一直朝里望的目光教书有些心不在焉。
游梓涵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易诚估计他大概终于看腻了,居然爬到树上睡觉。当然是用轻功爬。
游梓涵躺的树枝上方有个鸟窝,还是新的。
清脆的鸟叫伴着微风,游梓涵很快就入了梦。
“游梓涵!游梓涵!醒醒!”
游梓涵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梦里有人把他叫醒。
他从树枝上直起半个身往树下看。
有个人穿着淡黄色的长袍,夕阳把它晕染得有点暖。
游梓涵觉得这个情况让他想到前不久的一个梦。
由于没有枝叶遮挡,易诚清楚的看见游梓涵的脑袋上粘着鸟粪。
易诚指着游梓涵的头顶傻笑。
本来是很值得开怀的事,游梓涵却没有任何表情。
易诚以为是自己行为过分,忙解释说:“游梓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道歉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笑意,听着都不诚恳。
易诚发现道歉之后游梓涵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才紧张:“怎么了你?”
游梓涵像是刚从某个时空抽离出来,麻木的回答:“没什么。”
易诚也不好再问,把游梓涵送到客栈门口。
“客栈是你家开的吧?”
易诚摆手:“怎么可能。”
游梓涵皱眉:“那你天天住,钱够吗?”
易诚经常被游梓涵的直接吓到愣神。
“当,当然了!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游梓涵把易诚的反应尽收眼底。
······
“少主,你回来啦!”老奴激动的打开酒庄大门。
森严的酒庄隐没在这硕大的秦泽山中。
游梓涵摔门而入,把某条窝在火炉前的青蛇惊醒。
“谁又惹你了?”青蛇化为人形后两只修长的手搭在火炉前取暖。
“别烦我!”游梓涵拍拍身上的尘土倒在床上假寐。
“他现在过的怎么样?”青蛇叹口气不怕死的继续问。
“哼,好得很!”
房间里只剩下木炭在火炉里“噼啪”作响的声音。
游梓涵再次梦见了穿淡黄色长袍的易诚,这次脸看的很清楚。
易诚在梦里对他说话,说什么完全听不见。
风一吹,易诚消失,剩下一棵歪脖子槐树和一株忘忧草。
游梓涵倒在说梦话:
清书,教那些陈腐的古文,到底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