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收骨（1 / 1）
楼台烟柳在雨水中融化了，霍乱雪陷入了深深的幻境，他看到了过去的景物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少年时候走过的路和桥重新被自己踩在脚下，自己亲手种下的树就在自己的手边。这是从前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从不以为自己会思念那种地方，可现在自己再次站在这个地方，即使明知这是幻境，也有些感伤。
男孩女孩从自己身边走过，女孩兴致勃勃地跑在前面，男孩很无聊的样子，慢悠悠地跟着。男孩比女孩大了不少，步子也大得多，所以只是悠闲地走着跟在后面。男孩腰间佩着剑，霍乱雪不会不认识那把剑，那把臭名昭著的妖剑夜樱。
霍乱雪清楚，这是他兄妹童年的幻影
女孩的步伐加快了，使得男孩那懒散的步伐跟不上了，于是男孩恶作剧地揪住了女孩的头发。女孩吃痛跌倒，男孩便哈哈大笑起来。霍乱雪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猛得揪住男孩的领子，将他拎起来，恶狠狠地骂道：“不知道对自己的妹妹温柔点吗！像个什么男人！”
男孩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关你什么事情！，她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
霍乱雪吼道：“她就是我妹妹，她是我的妹妹！”
话刚吼完，他自己却不知所措了。
他在做些什么事情啊……对着童年的自己发脾气吗？害死自己妹妹的他，现如今正试图杀死的人——江芷，不正是自己的亲妹妹吗……他在十几年的时光里，忘记了妹妹的长相和名字，以至于当江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究竟是谁，直到水中的倒影浮现，他才终于意识到江芷原来就是自己的妹妹。他什么都忘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她是自己害死的，和她说的那句话。他是真的忘了对妹妹的爱了，原来他仅剩下的就只有自己无法被宽恕的罪孽。
男孩，那个孩童时代的自己挣脱了开去，紧紧抱住了女孩，用防备的眼光打量着霍乱雪。
霍乱雪呆愣在原地，他明白了，江离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江芷是他们共同的妹妹，那时候被火焚烧的江芷没有真的被烧死，但眼睛被熏瞎，就是这个时候江离找到了江芷，带她去了云霂亭。江离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他而下山的，之后他谎话连篇，就是为了把他带到这个幻境里，让他为之前的罪孽付出代价。
该死，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呢！
江离说过云霂亭屠龙的秘事不能外传，他却偏偏说给了自己听。他们两个仅仅是萍水相逢，江离就将自己的过去全部告诉他。
真是，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意识到不对的啊！
“你走开，让我和你妹妹说话。”霍乱雪指指童年的自己，说。
男孩却丝毫不放手：“她是我的，就算今天我打不过你，但总有一天我会练出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剑来保护她。”
“她是你的？”霍乱雪笑起来，“你以为当你有了牵绊的时候，你还能练成极致的剑术吗？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只要心里有记挂，你用剑就不可能流畅，总有一样东西绊着你，挡着你，让你走不快也跳不高。一个真正的绝世剑客不会有也不能有任何可能会成为他牵绊的人。”
男孩根本没在听霍乱雪的话，但霍乱雪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把这些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出来而已：“所以啊，我的妹妹死了，如果现在她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的话，我也还是会杀掉她的。这就是做一个剑客的代价。你以后会明白，孤独或者愧疚要比无止境的牵挂羁绊要好受得多。”
“原来是这样吗？”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霍乱雪扭头，江芷撑着白伞，就站在他的身后。江芷的样子那么清冷，使霍乱雪没办法把她和自己可怜的妹妹联系在一起。也是，现在的江芷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她？
“原来怎样？我这种流氓说话能信吗？”霍乱雪很无赖地说，“小芷……你呢？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哥哥，回家吧，忘掉以前的一切，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你。”江芷靠近霍乱雪，轻声说,温柔而哀悯。
“家已经不在了，这全都是幻境。”霍乱雪摇摇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难道有什么界限吗？哥哥，只要放下你的剑，我们就都可以后悔，重新做一个选择，改变一切。”
“改变一切……那可真好啊……”霍乱雪叹道，他把自己苍白的妹妹拥入怀中，小声说，“可你不恨我吗？是我害死你的，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害你，可最后，你是因为我而死的，我没有办法直视你的脸，你知道吗，小芷，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人。”
江芷摇摇头：“哥哥，不是的，我不恨你，真的，我只想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地方和你和江离哥哥一起好好生活而已。”
霍乱雪流下泪来，他抚摸着妹妹的头，很没用地呜咽道：“不，你不会原谅我的，因为我的妹妹不是什么江芷，是那个我连名字都忘了的没用小姑娘啊。妹妹，不要难过，我会带你去一个眼光温暖的地方，一定，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走出这雨天。”
霍乱雪握住了夜樱，剑尖指着他怀抱中的江芷。
“对不起，小芷，对不起……”霍乱雪的剑毫不犹豫地刺下，夜樱轻而易举地刺入了江芷柔软的身体。霍乱雪紧紧抱着江芷，让她不能动弹。
“我要是放下剑，你就能在幻境里杀死我了吧……小芷，我会带你去阳光温暖的地方，但不是带这个住在你身体里的肮脏的东西一起去！”霍乱雪闷声说道。
他怀中的苍白女子改变了温和的面目，猛得推开霍乱雪，鄙夷狂傲地笑起来：“我龙族怎么可能被你这种下贱的人类杀死！”
霍乱雪握紧夜樱，准备应对江芷的反扑，江芷凌厉地抽出她看不见的剑明影，以排山之势刺进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