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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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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口翻涌,口中一片甜腥,半晌之后竟“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落在雪地之上,红白交错,妖艳而凄迷。

他晃晃悠悠地迈开步伐,起步还带了不稳和犹豫,再度踏出之际,却是坚若磐石,绝无动摇。

曾堕于泥沼,方晓生杀夺予之重。

此生,断情绝爱。

心之所钟,即日为始,惟权耳。

江山棋局已乱,吾定为执棋之人,指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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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觉得今日自己格外幸运。

大雪封山数日,鸟畜绝迹,他已经断炊几顿,本以为要冻饿而死,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一匹精壮的死马,不说马肉亦可充饥,就是那制作精美的马鞍马具,拿去集市上售卖也能换几许金银。

不过他不是眼拙之人,自然看得出这是马匹主人在马畜受了重创之后不忍其再受摧折,便干脆利落了结其性命。

由那马尸亦可知晓其神骏,更兼那制作精良的鞍具,绝不是普通人家配用的。

自己这般不问自取,会不会惹来麻烦?

石轩踌躇半晌,只觉腹内空空,响若崩雷,当下也再不管其他,就要咬牙将马弄走。

他蹲下身,倏忽眼前一亮,原是看见了已被雪掩埋得极浅,但依旧看得出痕迹的脚印。

要不然,追上去给它的主人打个招呼?

反正都已经弃之不取了,倒不如救我一条性命?

打定主意,石轩连忙趁着脚印还留着几许痕迹之前,顺着它往前赶了去。

行了大概几里地,石轩便远远瞧见雪地上卧着一袭红领,极是显眼。

莫不是死了?

石轩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

“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天旋地转,回神之际就发觉自己正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死死压着,脖颈之上一片冰凉,竟是簇新锋锐的箭锋。

瞧那金红披风,原来就是之前趴在雪地上的人。

“我命休矣!”

石轩心中痛呼,只觉自己真是糟了大霉,原以为今日撞了大运,能够有些许银两进账,却不料遇上这尊煞神,说不得要命丧于此。

他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将来的结局,然而却是半天不见动静,亦无丝毫疼痛之感。

他怯怯地睁开眼睛,才发觉那个煞神此刻正趴在他的胸口,像是昏迷过去的样子。

石轩长舒一口气,知晓自己方从那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汗透重衫。

第五十七章

五十六章

许轻凡费力地睁开此刻好似重逾千斤的眼皮,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光陆离奇的样子。

他混沌一片的大脑思忖了半晌,才恍惚察觉自己不久前应该是昏了过去。

曾有段时间他对岐黄之术颇有兴趣,亦是苦心钻研了一阵,对自己的状况也有大概的了解。

《黄帝内经》中有言,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他于昨夜逢举族覆灭,除他之外无一幸免的大灾大劫,心口梗郁难题,忧极恨极,才会在心情激涌之下咳血,更兼在雪地里独行了那么久,外寒入侵,几番因素下来,才导致了他的昏迷。

不过……这里究竟是何处

许轻凡打量了眼前陌生而简陋,没有雕梁画栋,亦无沁人幽香,只有粗制滥造,结着蛛网的横梁与随意涂抹,坑坑洼洼的墙壁。

就连身下,也是素日里从未体会过的,冷硬似铁的布衾。

我这是……被人救了么?

感觉到额上覆盖着,带着湿意的布巾,许轻凡自然联想到了这一点。

他张口想要说出点什么,却被不由自主的剧烈咳嗽打断,直咳的天昏地暗,恨不能将心肝脾肺肾都给咳出来。

待到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又觉得全身发冷,连牙齿都在打战,忍不住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样下去不行……”许轻凡深吸一口气。

用湿帕降温说明他原是高热不退,现如今却只觉遍体生寒,似是病情加重的恶况,若是置之不理,即使日后康复,也免不得留下病根。

【“您是许氏最后的血脉!您要活下去!不顾一切,即使踩着其他人的命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复仇,才能知道真相,才有明天,有未来,有希望!”】

声嘶力竭不顾一切的咆哮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许轻凡眼神一凛。

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折戟沉沙,像懦夫一样倒下。

正当许轻凡思考对策之际,便看到一位猎户打扮,其年岁应当与他相差无几的年轻人提着一壶水走了过来。

“啊!你可醒了!”

他颇为惊喜地说道。

话说石轩被许轻凡挟制,本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之际,却发觉身上的袭击者竟是已经昏迷过去。

大叹自己运气甚佳,如有天助之际却也对那煞神异常焊狠的动作有了兴趣。

简直是犹如饿狼一般,不顾一切,要拉着这个世界一起陪葬的仇恨与绝望。

他不明白,虽然黑发覆面自己看不清袭击者的脸,但依旧能够判断年纪尚轻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这样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负面情感。

他蹑手蹑脚地拂开了遮蔽面目的如墨青丝,当他心目中该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袭击者显露真容时,竟是生生屏住了呼吸。

以他贫乏得可笑的文学积累,自然不能酸溜溜地吟出一大堆什么“君子如玉”,“世无其二”的话语,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菲薄得可笑。

“我倒是煞神要来夺命,却不想来的竟是一尊仙人啊。”

接下来他的一番举动,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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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将壶置于案上,倒了满满一个搪瓷粗碗的热水,伸手拂去上方升腾的雾气,小心翼翼地端到许轻凡面前。

“郎君昏迷了这般久,应该是口渴了,还是先喝点水罢。”

许轻凡勉力半撑起身子,另一只手直接去取,然而他身在病中,手足软弱,一时间抓握不住,若不是石轩演技手快,几乎就将搪瓷碗摔破。

他自觉身体不支,咽了几口唾沫,只觉喉间犹如刀割般疼痛,好容易张口发声,声音也如磨砂一般粗哑难听。

“……可有……可有笔墨?”

石轩见他说话费力,忙不迭将水递到他的唇旁,很是殷勤。

不过听到许轻凡的问话,他为难了一会,还是讪讪地摇头。

果然如此。

许轻凡心中苦笑。

山间猎户,以武力谋生求存,又怎会对文人笔墨感兴趣?

他小口抿了水温正好的清水,舒缓了喉间疼痛后方又开口。

“你且听好,若是有何处记不下来,再来问我——羌活、防风、苍术一又八钱,细辛零又六,川芎、白芷、生地、黄芩、甘草一又二钱。”

这是九味羌活汤的药方,有辛温解表,发汗祛湿,兼清里热之功效,主治外感风寒湿邪,内有蕴热证,对如今他恶寒发热,头痛项强,肢体酸楚疼痛,口苦干渴的病态正是对症。

而羌活、防风、细辛、苍术、白芷、川芎、黄芩、生地、甘草这类草药,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价格也决计不会高到哪里去,对于救他之人而言,应该也不会造成多大负担——再不济,他身上的服饰挂件,也能当来一部分银钱。

“你可记住了?”

许轻凡询问道。

石轩低喃了几遍,点点头,“记住了。”

然后便背了一趟,果然毫无差错。

许轻凡微讶,“你可学过医术,识得这些草药?”

石轩摇摇头,憨厚笑道,“我只是一个猎户,怎么会识得医术,只不过是记性稍微好上一些,旁人说什么,只一遍就能记下罢了。”

话一说完,他就站起身。

“郎君先躺着休息一会,我这就去帮你买药。”

待到石轩的身影渐渐远去,许轻凡四下打量一遭,方才知晓何谓“家徒四壁”,除却一些老旧不堪的必要家具,这屋宅可谓空空如也,寒酸不堪。

许轻凡微阖双目,心中不期然想到一句话。

“□□,一遇风雨便化龙。”

石轩顶着一身寒气推门入屋时,天际已经擦黑,他把外面罩着的蓑笠解下,抖了几抖。

“这雪下得可真紧啊!”

他感叹一句,又提着用油纸包着的药包往后院走去。

许轻凡不久前不胜疲累,又昏昏沉睡了过去,这下被石轩的入门动静吵醒,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今日坊间巷内,可有什么传闻?”

石轩原本忙着翻找熬药的砂壶,听他这么一问,倒真是想起了一件事。

“郎君有听过城北的许家吗?那可真是豪门大族啊!”

他机灵灵打个冷战。

“百余口人家啊!昨夜遭了贼灾,一把火全烧干净了!这山贼可是够凶狠的。”

“砰!”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引得石轩回头张望,却正是那不久前方才逃过一劫,可终究还是难逃摔碎命数的搪瓷碗。

许轻凡面色惨白,唇角却勾起了很大的弧度,笑得猖獗,笑得疯狂,笑得歇斯底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贼灾……山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轩傻愣愣地看着许轻凡近似癫狂的表现,心里很是疑惑。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是在笑,可是,却比痛哭流泪还要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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