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1 / 1）
在更衣室找到刚换完衣服的宁愿，黎响一边跟他聊着刚刚的比赛，一边把毛巾递给他。
“你最近的水平越来越稳定了，我还担心你会发挥不好。”
别看宁愿今天的这场比赛这么完美，但其实他的水平很不稳定，有时候会变得像个初学者，而有时候，比如今天这样，又十足像个大师。
“唔，运气吧。”宁愿挑挑眉，旋开水罐来喝了一大口。
就在这个时候，宁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是A大的宁愿？”
宁愿和黎响一同回头，看见一个短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我是C大的选手，今天你的表现非常棒！没能跟你交手真是可惜，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跟我来一场！”
“谢谢，会有机会的。”宁愿笑得客气。
“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不是我们市的吧？据我所知，我们市还没有你这个水平的击剑选手呢！”
“宁愿……”黎响有些担忧的看了宁愿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会涉及到那件宁愿不喜欢提的事情。
宁愿拍了拍黎响的肩膀，表示自己没事，他苦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没有一年前的记忆。”
“哈哈。”说着宁愿又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很好笑吧，失忆什么的简直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啊！”
短发男子用手支了下巴，恍然大悟地说：“这样的话，就说得过去了，因为我们这个市击剑水平一般，从来没有出过你这样水平的选手。”这么说着，他又看了宁愿一眼：“说不定你以前不是琉松市的人，不过，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吗？”
“呵呵，的确不知道，原来都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啊……”
宁愿有些感慨地低声说，他转脸看向玻璃窗外的景色，又高又远的天空映在他的镜片上，投下一片深邃的迷惘。
“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你也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对吧！”
那个声音低沉清泠，他已经决定了，要带另一个他出去，解开他所有的桎梏，让他离开黑暗，离开寂静湖畔的高塔囚笼，从此属于他一个人，只有他和他，只有彼此，永远也不分开。
他果然热烈地回应，用苍白的双臂紧紧环抱住他。
他在他耳旁呢喃着他的名字，他一定也想尽快离开这个囚笼吧？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高塔顶端的石头囚室，是禁锢了他五十年的地方，生锈的坚固铁栅栏之后，还有更加结实的厚重门扉，靠着斗窗漏下来的几缕光线，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石壁上的青苔和暗褐色的陈年血渍斑迹。
听到他的话，他显然相当喜悦，他抬头满怀期待的注视着他的面庞，他在等他马上抱起自己，然后一起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阴暗贫瘠的王国。
他抱着他，突然面上的表情一顿，旋即他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似乎在聆听些什么，他不安地靠过去，依在他的怀抱里，不断用脸颊蹭着他的脖颈。
他眉头皱了起来，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他的手箍得那么紧，这让他没来由的觉得紧张，于是立即不敢再蹭了。
然后他听见那个他最喜欢的声音，又低沉又清泠，是抱着他的人发出的，可是不知为何，声线压得极低极低，低到似乎怕惊动他：“我还有点事要先办，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来接你，好不好？”
他有点失望，但还是高兴的点了点头，他最喜欢他了，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他摸了摸怀中之人的头发，打开铁栅栏的门，他先把他放出来，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见他满脸喜悦与期待地盯着自己，眼里全然是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还有囚鸟般对展翅高飞的自由的向往，他突然决定，不再把门锁上，因为他相信，他会乖乖在这里等着自己来带他离开。
他扶住门框，突然回首。
那于黑暗与光明交汇处回首的青年发如黑缎，眸子里闪烁着醉人的金色光斑，他看见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句话——
“等我来接你。”
秋日午后的阳光和煦明亮，沐浴在光线中的俊美青年眼神真挚动人。
他迎上那样的目光，十分信任的点头，他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就做到的，他从不让自己失望，于是他慢慢退进铁栅栏内，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回到囚笼里，等他回来。
然而他没有来。
再也没有来。
他闻到了很多味道，血腥气和皮肉被烧灼的味道，还有甜甜的玫瑰花香和奶油味，烧鹅和果酱的香味，还有葡萄酒的味道……这些味道交杂在一起，变成难以形容的味道……
好热……好热……有什么烧起来了……
所有的味道都被火焰融合在一起……
好热……
“宁……”
“宁愿……宁愿……”
听见模糊的声音，宁愿从睡梦中被惊醒，那灼热的火焰和混杂的味道，随着他意识的恢复而一点点退去，直到完全消失。
宁愿睁开双眼。
一本《大学英语》拍在他脸上，过了几秒钟，他才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寸头男子，宁愿的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黎响？”
“真行啊你，我去洗手间一趟你就能睡上一觉！”
黎响冲着他的脑门狠狠拍了一下，才在宁愿旁边坐了下来，宁愿环顾了一下四周，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学校的教职工食堂，他如同所有刚从很真实的梦魇里醒来的人一样，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刚刚是在做梦，现在才是真实的生活。
宁愿夹起一个鹌鹑蛋塞进嘴里，他不但饭量奇大无比，吃饭的速度也相当快，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嚼起来的时候活像一只啃坚果的松鼠，鼓出来的腮帮子微微颤动，黎响看着这样子的宁愿，笑出声来，“哈哈！”
“唔？”宁愿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黎响忍着笑意，喝了一口果汁，道：“你呀，刚刚会睡着是因为肚子饿了吧？会因为肚子饿而犯困，还真像你一贯的作风啊。”
宁愿快速地把嘴里的食物给咽了下去，喝了一大口冰水，然后对黎响说：“虽然也有这原因，但主要是……大脑有种不想醒着的感觉，就像是，身体并没有发挥全力的样子。”
“也是……”黎响赞同地点点头：“你总是给我一种在逃避什么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黎响笑嘻嘻地看着宁愿。
“不过什么？”宁愿又低头扒了一口饭。
“你吃那么多，却一点都不会发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黎响用筷子端头戳了戳宁愿的额头。
“唔……”宁愿含着饭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天天都在为减肥而烦恼，你这家伙太让人嫉妒了！”
黎响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上的肥肉，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宁愿的肩膀，让他身子直接往后栽去，宁愿眼看着就要夹到的一块肉离自己远去，惊呼起来：“等、等一下啦！肉……我的肉！”
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尖锐的轰鸣声自天空传来，隔着落地玻璃，倒在地上的宁愿和他旁边的黎响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天空飞过一架巨大的飞机，黑色的影子投映在学校的操场上，随着飞机的运行，巨大的影子也掠过教学楼，一路过来，直到从宁愿和黎响的眼前掠过，黑影让他们面前的阳光短暂地被遮盖，很快又恢复光明，飞机飞走了。
“好大的飞机……”宁愿喃喃说到，他认识这种飞机。
“那是轰炸机。”黎响收回目光，他的语气带着熟稔与厌恶。
“恩？”宁愿带着询问意味的转头看过来。
“就是投导弹的飞机。”黎响微微皱了皱眉，“八成是到哪儿去打仗吧。”
“打仗？”宁愿有点吃惊地睁大眼睛。
“嗯。”黎响面色不虞，“我也是从我老爸那里听说的，你晓得，我爸是军队的，就在附近那个军事基地里上班。”
“具体说说？”宁愿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之色。
“嘛，就是说有对外战争，但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讨厌军队，虽然我老爸就是军队里的官儿，但我就是很讨厌，尤其是我爸上班的那个军事基地，去了感觉就特压抑。”
黎响的神色变得有些灰暗，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宁愿偏了偏脑袋，他扎了扎盘子里紧实的饭，说：“抱歉，我不大明白。”
“哈哈，又不关你的事。”黎响笑了起来，“你才让我发愁呢，到现在也没想起以前的事来。”
“可是那飞机……”宁愿转过脸去，一只手抬起来遮住刺眼的阳光，看向已经飞向远处的飞机，眼镜后的眸子流露出思索的神情，“总感觉似曾相识。”
一时间他们俩都陷入沉默，宁愿只要一回想以前的事，就会头晕，他有些失神地夹了一筷子菜。
顶着晕晕沉沉的脑袋，宁愿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夹着食物送进口中，就着这个时候，他听见“哒哒”的脚步声，非常清脆，极具穿透力，带着莫名的韵律，每一下都踩在他的神经最脆弱的那一点上，这让宁愿心里生出莫名的烦躁之意。
突然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朗的声线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高傲。
“你就是那个失忆了的宁愿？”
“呃……我是。”
宁愿有些猝不及防，他匆忙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身后的男子穿着做工精良的窄西装，戴着一副墨镜，苍白的脸俊俏得几乎可以用俏丽来形容，抿紧的唇线带出显而易见的骄矜之色，他上下打量了宁愿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有些不屑。
“你对失忆很在行吧？是不是我现在打你一下你一会儿也不记得了？”
这人的口气里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还没等宁愿说什么，黎响就先生气了：“你谁啊？说这种话太失礼了吧！”
这态度傲慢的男子不理黎响，只是打量着宁愿，低声自语：“听说宁扬每天都会来找这家伙，我守着他，就能见到宁扬了吧……”
听见这人的话，黎响才想起了什么似地盯着他的脸辨认了好一会儿，“嗬？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因为追求宁家大少爷而出名的韩沐啊！”
“诶诶？！”宁愿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嘴，看向那个戴墨镜的男子，“你是宁扬的男友啊！”
被点破身份的韩沐面色一窘，然后抬高了脸有些别扭地说：“宁扬好几天都没联系我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宁愿眨眨眼，道：“莫非……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找宁扬么？”
韩沐看见宁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觉得异常生气，他看这小子越来越不顺眼了，一把揪住宁愿的衣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个让人看着就讨厌的家伙！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跟宁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的家人，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被韩沐这么揪住领子的宁愿有些不知所措地举起双手，“呃……那个，你说这种事也……”他有些头疼地皱了一下眉头，苦笑道：“我其实不大明白，你到底看上宁扬哪里了？”
宁愿竖起一根食指，接着说：“那家伙相当容易生气，说话又难听，还非常挑食，回家后老是把我的拖鞋穿走了，还不喜欢刷牙……坏毛病简直不要太多了！”
听着宁愿的话，韩沐越发生气地揪紧了他的衣领：“你是在炫耀吗？！”
“啊？没有啊，这不是很普通的事吗？生活在一起就知道了。”宁愿耸了耸肩。
“普通？”韩沐哼了一声，他费尽心思接近的人在这家伙眼里就是“普通”？
“也是啊，跟你这样的人比起来宁扬的确很‘普通’啊！”
“恩？我怎么了？”宁愿眨眼。
“哈！”韩沐冷笑一声：“像你这样有失忆症的家伙的确不‘普通’呢！”
宁愿眸光一闪，眼中划过一丝晦暗。
韩沐听不得别人说宁扬不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被宁扬精心维护的人，宁愿的话让他很不高兴，他接着说：“宁扬怎么说也是你大哥，是宁家的长子，宁氏在他手里经营得相当好，在琉松市这个圈子里，谁不晓得宁大少的名字啊！你也忒小看他了！而且啊，他相当受欢迎，人人都知道宁大少长得好又有能力……你不知道吧，他马术可棒了！”
“咦？”
宁愿的确很惊讶，“宁扬他……会骑马？”
他想起来自己和宁佑每次去马场玩时，宁扬从来都不一起去。
宁愿还以为宁扬不会骑马也对骑马不感兴趣。
看见宁愿面上毫不作伪的惊愕，韩沐一愣，继而有些嘲弄的笑了起来。
“哈？你还真不知道？这样也配当他的家人？！”
宁愿一瞬间陷入怔忡，韩沐的句话像一根针，戳中了他心里最不愿意提起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宁愿！去医院了！”
三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西装的挺拔男子向他们走来。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他们在谈论的家伙。
“宁扬！”
韩沐的声音饱含惊喜，他摘下墨镜，匆匆迎上去。
宁愿则是惊讶于宁扬到来的时间点，他看了一下手机，道：“等等，现在才是中午啊！”
“你下午还有课？”
“倒是没有，但……”
宁扬朝韩沐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宁愿：“我下午和晚上都没有空，所以先送你去。”
说着他走上前，自顾自地抓住宁愿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宁愿哭笑不得：“但我一般都是下午输液，你别自作主张啊！不用来送我也可以，我自己可以去的……喂！你在听吗？！”
宁扬不理会他，直接拖着他就走。
宁愿就这么被宁扬拽着走了，韩沐一路跟在宁扬身后，企图插话进去：“那、那个……宁扬……”
还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宁扬就拉开车门把宁愿塞进车里，然后只自己也钻了进去。
“呯”地一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就开走了。
留下站在路边懵了的韩沐。
韩沐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看着视线里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车，一字一句地低吼道：“那、个、家、伙……！！”
黎响隔着落地玻璃看着这简直像滑稽剧的一幕，耸耸了肩膀。
“被嫉妒中的男人盯上了啊，宁愿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