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一章（1 / 1）
露晞牵着马到了金陵城的城门的时候，看着那些换上了春衫来来往往的人们的时候，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金陵城那些春花的花期应该都过了吧，今年陪在公子身边看花开花落的那位新夫人一定很幸福吧……
她站在城门前，脚步停在那里还未上前一步。
不由苦笑了一声，之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现在却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露晞低着头呆了一会儿才牵着马走进了金陵城的城门。
她一个人牵着马走在熟悉的路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恍惚，她并没有直接回璇玑府。
她忽然想去一个地方，去一个地方喝酒。
于是她牵着马到了秦淮河旁边的魁原楼。
她一个人回到了一个月前离开的地方，她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喝酒。
也是巧的很，魁原楼今日的观景阁那里是空着的，和离开时候是一样的……
喝的酒，还是那坛醉桃花。
可惜的是，现在的金陵城中却看不到盛开的桃花。
在河边开的花儿很多，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可是却毕竟还是错过了桃花的花期。
今天是个好天气，这样的日子里面，耳畔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得到秦淮河上采莲女的歌声，脆脆的，柔柔的，像是入口的酒。
露晞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她看着这碗酒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端起酒碗在慢慢的喝。
这样的金陵和自小长大的京都是不一样的，她很喜欢这样的金陵，她多希望自己能和公子一辈子待在这样美好的地方，哪里也不去。
不过，很多事情很多想法都是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却改变了很多。
不要说一个月，其实有很多时候一个瞬间就可以改变人的一辈子。
云间月……
露晞不禁将这三个字从口中念了出来：“云间月……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露晞，薤上露，何易睎！露睎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啊，露晞，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回了啊，你竟然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真是不可思议。
想着这些，她将碗中的酒喝干了。
露晞只喝了一碗酒，就结了账。
她结了账刚刚从魁原楼中出来，便看到钟武站在门前牵着马在等她。
她看着钟武，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钟武只看着露晞说：“露晞姑娘，府主说让我来这里接你回去。”
露晞低头，笑了一下，有些酸楚。
“露晞姑娘，府主知道你回来了，已经摆好了家宴。府主他……在等你。他其实，一直在等你。”
露晞抬起头看了看今天金陵城湛蓝的天空，有一行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我知道了。”
偌大的金陵城再没有比璇玑府的势力更大的地方，她回来之后也难为扶远道没有派人来催她回府，反而让人在这里候着她出来。
露晞一时间想到了之前风细细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璇玑府主若不论风月，待她的确好极了。
见露晞良久未动，钟武不禁又叫了一声：“露晞姑娘……”
“我知道了，回去吧。”像是叹息一样的答复从露晞口中说出。
钟武牵着马走在前面，她沉默的提着凰羽剑跟在后面，走在熟悉的金陵城中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到璇玑府中，小弟子引着她走到扶远道面前的那一路上，她也觉得周身的一切都陌生极了。
她走在璇玑府布满机关暗术的路上，心中忽然想着若是这样的一条道路，让云间月在没有璇玑府中之人引路的情况下走，是不是真的能来去自如。要知道，这个人可是活在传奇中的盗中之圣。可是这里，是传奇中的璇玑府。
偷遍天下的盗中之圣据说是从未失过手，从未有什么地方能真正的拦住他。可是江湖上传言说是，扶远道改过的璇玑府，天下之中没有人能闯进去后安全脱身。
说来也是云间月真的没有闯进过璇玑府，否则，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能将对方的传奇给破了。
露晞终于到了，到了平时她和扶远道对弈的地方，是如斯亭。
那样熟悉的地方，那样熟悉的青衣，那样熟悉的人。
一切都回到了眼前，她又回到了这里。
那个熟悉的人坐在轮椅上看着站在亭子下面的她，静静的微笑着。他的笑好像很温暖，一如当时她那个夜晚初次见到的笑容一样温暖。
露晞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扶远道，她忽然想到一句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说是备了家宴，其实坐在这个地方的只有扶远道自己一个人。
扶远道温和的笑道：“露晞，怎么还站在那里？菜都要凉了。”
听着这句话，她提着凰羽剑的手忽然有些无力。
凰羽剑从手中跌了出来。
露晞将目光从扶远道的身上收了回来，弯腰捡起了凰羽剑。她在抬起头的时候，扶远道的脸上没有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担忧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露晞，她可能会跑到他的面前，伏在他的膝上大哭一场。
可是现在的露晞却提着凰羽剑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了亭中。
扶远道指了指身边的坐位，柔声道：“露晞，坐到这里来。”
她嘴角未动，想要对他笑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她便没有再去笑。
露晞没有拒绝扶远道的话，她坐到了他安排的位置上，安静，又乖巧。
这个男人看着露晞笑了一下，有些无力，他帮她盛了碗汤放到了她的面前：“老鸭汤，你一直很喜欢喝这个，我记得你刚来府里的时候。只要有这道菜你吃的就会多一点。”
露晞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紧抿着嘴唇喝了一口，觉得老鸭汤有些涩，好像并不是之前喝的味道，也许是她刚喝过酒吗？
她放下了勺子，抬头看了一眼扶远道，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一时之间竟然是什么话也想不起来。
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很多事情她想说，想告诉他，却又无从开口。
露晞张了张嘴，最终却先问道：“不知道府主和新夫人……过得好吗？”
扶远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垂眸将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上，又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祝红绡嫁的人是扶枫。”
她抬头看了一眼扶远道，又闭上了双眼。
此时有风吹了过来，园中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心里面一时之间有很多情绪要涌出来，可是却全被压了下来。
扶远道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阿晞，这一个月里面发生的事情，都忘了罢……”
她睁开双眼看着扶远道，眼波微动，泪光点点，只是又低头轻轻的唤了扶远道一声公子。
“露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你也不必跟我说，你这一路上吃的苦我都知道，可是……”
扶远道的话顿住了，他发现有些话是无法再说下去的。
她苦笑了一声，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嗫嚅了很久之后，露晞才说道：“原来公子什么都知道啊……”
扶远道的手从她的手上慢慢的离开了：“阿晞，你是除了盈盈之外我最信任的人，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京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的话？你跟我说璇玑府的势力并不小。”
“我记得。”露晞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眶是红的，但是却没有泪往下掉，“那天公子跟我说的每一个字，我跟公子说的每一个字——露晞，致死也不敢忘。”
扶远道轻轻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那个时候的璇玑府已经比我刚刚接管的时候好了许多了，只是它仍然是病着的，不然你也不会在那里遇见我。”
她静静的看着扶远道，没有说话。
“那样大的一个璇玑府，竟然是府主给人设计机关赚取银两，不仅这样，我还给人亲自送到了京城。你不觉得奇怪吗？露晞……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璇玑府那会儿府上有多少人？”
“我记得府中各个关键之处有四个长老把持着，弟子不过十三个，仆人上下加起来一共是十四个。”
“那你一定记得后来璇玑府来了那样多的人，变得那样的好……露晞，那是你和我一起缔造的璇玑府，你知道吗？”
“公子……”
扶远道咳了两声，他继续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师父和师伯因为府主之争伤了璇玑府的元气，璇玑府一时之间内忧外患，种种弊端都表露了出来。我师父拿下府主职位原本也是想要好好整治下璇玑府的，可惜的是师父他刚刚接管璇玑府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璇玑府主一直是能者居之，我顺理成章的接管了璇玑府主的位置，可是璇玑府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师父他的独生子早已意志消沉，每日赌钱喝酒。就算没有人制造麻烦，我一个人死撑这一个偌大的空壳不倒下去已经是极吃力的事情。更不要说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
露晞垂下了眼眸，她轻轻问道：“那……公子的……”
扶远道咬牙，眼珠子有些泛红：“师父唯一的亲生儿子被我杀了，亲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