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个故事(全)(1 / 1)
仁者有义,戮者无心。
师父在将第一把木匕首交给我的时候这样警告我。后来,我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那日天色暗沉,草木含悲。
弓长一言不发地替她收了尸。她没有看我,大约也不想看我。
出殡的那一天,弓长点了六注香,眼里伴着眼泪和恨:理叶,你想怎么死呢?你看,香我都替你备好了。师父的三注,剩下的是你的。
我轻轻笑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这倒不需师妹操心了,三师兄我命硬得很。纵便你死了,我也还会活着。
她也笑,嘲讽地笑着,然后手腕一弯,那炳镀银的匕首狠狠刺入我的心脉。她的眼神冰冷,唯有眼底藏了几许爱恨与空茫:黄泉路上好走,三、师、兄!
唔,胸口很疼!
我闷哼了一声,巴掌终究没忍心甩下去,只挣扎着甩开她的手,在意识消失之前踉跄着逃离她的视线。
真好!我暗想。
我的弓长终于长大了。
如此,我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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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搂着我的腰,头深埋在脖颈间。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但嗓子喑哑得完全不像我自己:周浅安……
嗯,是我。
脖子上的人低应了一声,却半点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试图把他推开,他顿了顿,轻扣住我的手,却反而将我搂得更紧。
别闹,他说。
周浅安的嗓音沙哑,大概是生气:阿叶,你说你这么爱玩儿,怎么不把自个儿的命也玩没了?若我那天没有跟着你,你……
近来难得见他这样生气了。
我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你不救我的话,早就丢了。
背后的爪子轻轻抚了抚,顿住。
他笑得闷闷的:你倒有恃无恐了,嗯?就这么喜欢你那个小师妹,连小命都肯拿给人家当活靶子?
我扒住他的衣襟,不语。
他的头微微侧过来,气息有意无意地挠在耳道里,教人止不住哆嗦。我能感觉到他的舌头往里舔的动作,顿觉头皮阵阵发麻,无比想将这厮扔出窗外。
他道:我原当你是胡闹,谁晓得你是长了胆,这样的事也做得出……你怎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又将我置于何地?
我面无表情地捅开他的胸膛,心下一片寒凉:可我这么喜欢她,她都不肯喜欢我。如果不死上一回,你要我怎么死心呢?
周浅安微微一僵,嘴角噙笑地掰住我的脸,下一刻鼻子就抵了过来:那你现在死心没有?
他的脸近在咫尺,近到一伸舌头就能舔到他。我试图向后仰,不过被他先掐住后脑勺,进退不得。周浅安的眼睛很亮,眸中三味错综复杂。
我被他看得不能思考:……
我说你这乱七八糟颠鸾倒凤的想法都是哪个教给你的?他的叹息微顿:我防来防去,怎么就忘了防女人呢?
我勉强别开眼:我防来防去,不也忘了防你这个变态,倒教她看上你了。
周浅安说:……
他的眼色显然跌宕起伏了三四回,终于眯缝着舔了过来:敢情我做了这么多,你不但不将我当成情郎,反是看成情敌?
我冒出一脑门冷汗。
周浅安磨磨后槽牙:这账先记着。成亲前由得你胡闹,莫给人占了便宜便好,结亲后再同你算总账!
顿了顿,又不忘补充:再敢拿小命儿来玩,休怪我提前下手。
我嘴角一抽:……
他突然咬住我的脖子,笑得诡异:总觉得,等不及了呢……
我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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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大夫的后果,谁都晓得有多严重。
自我不当心将周浅安踹下床后,这些日子的药便愈发的苦,且回回不带蜜饯。
周浅安笑得温文尔雅:该!
我含泪控诉:就咱俩这交情,你还好意思这样为难我?小气也没你这样的。
他继续笑:什么交情?不是情敌的交情么,怎就不好意思了?
我苦不堪言。
第九日,伤口突然开始化脓。
周浅安面色不善,在我床头守了一夜。
迷迷糊糊觉得他在给我掖被角,又是喂粥又是安抚,温柔得让人很不舒服。
这感觉,怎么那样像弓长……
如果……
别说话,乖一点。
他抵着我耳朵轻声细语。
我摇了摇头:疼,疼死了……
这么怕疼,还傻不愣登地往刀口上撞?
然后手脚被人压住,再动弹不得。
伤口又痒又疼,奈何抓不着。我寻着一样东西便往死里咬,他闷哼一声,随即喉头被狠狠一撞。
我没忍住,吐得天昏地暗才睡过去。
翌日再见周浅安,下唇挂彩不是一般的严重,我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句啧啧。
他大剌剌坐在我房里上药:再重一点,就给你咬下来了。
我心虚地冲他笑笑:呵呵,呵呵……
他没好气地凑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腐肉太多,伤口化了脓,怕是要用千年水蛭才行。
我说:……能上麻药不?
周浅安幽幽叹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将手臂伸出来:咬吧,免得咬到舌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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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周九捧着汤药过来的时候,周浅安难得没有过来。我一本正经同周九要薄荷糖,这小子学着他家主子一挑眉:主子吩咐过,蜜果缓药效,不可!
我毫不犹豫地将他轰了出去。
周九在外一遍又一遍地挠门:唐姑娘,药快凉了。若主子回头晓得您又不喝药,奴才也要受罚的。唐姑娘您行行好~
我喊了一句:该!
周九便不嚎了:当真不出来?
我翻了翻白眼,抱着花瓶懒得搭理他。
那也罢!主子说了,姑娘若日落之前不肯出门,主子大婚便不必带您去了。
乒乓一声,砸脚了……
周浅安要成亲?
心头突然慌了,说不清道不明。
我拉开门,一把抓住周九衣领:那女的谁?
周九眼里一喜,瞬间又故作高深:自然是神影门主厉弓长,厉大小姐。
小爷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小王八蛋占老子便宜就算了,他娘的还敢把主意打弓长身上去?
周九打了个假咳:我家主子说了,有些事是个男人都会等不及的。
老子剁了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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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浅安大约头回晓得周九连他也敢耍。
当我蒙着面将匕首扣上男方的脖颈时,熟悉无比的银质匕首恰恰抵上我的喉头。新娘掀开盖头眯缝着眼将我打量了三四个来回,喝道:大胆贼人,快放开我宋郎。
容色无双,一番打扮更是娇艳,正是我那如假包换的小师妹弓长。
不过……宋郎?
我回头敲了敲被架住脖子的新郎,顿觉五雷轰顶。
这货正舔着嘴唇似笑非笑地敲我那匕首:三儿,你小子这手笔,是要抢你大哥呢还是抢我家弓长?
小爷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大大师兄……你你你你咋还活着?
唔,他点了点额角,几分惋惜道:没办法,姓周的医术太好,想死也死不……哎哟喂疼疼疼,媳妇你轻点儿!
如此这般,想来我杀的那几号人都给周浅安救了??
弓长秀眉微蹙,旋即收了匕首,顺势将宋渊往怀里一带,笑靥如花:男的不给,女的不干。三师兄……啊不对,是三师姐,还请回吧。
我泪眼婆娑:你俩啥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一双手突然缠上我的腰,脑袋照旧搁在颈窝里,人早已被他带飞出门去:大约比我俩早。
我一怔:敢情连师父都在演戏?
他继续说:若非如此,放任你同旁人厮混,我这买卖可就亏大了。
小爷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九告诉你我要大婚?
他突然扯开话题。
我抵开他凑过来的下巴:没、没有……怎么可能嘛。
他升调“嗯”了一声。
我说:……
所以,你是来抢我,还是来抢厉弓长?
我瞬间傻了。
他笑得万般皆好,似是开怀,又有些不明的东西在涌动。
阿叶,有些事,是个男人都会等不及的……
我望着他晶亮的眼睛,突然觉得从今早就开始堵的心口霍然开朗。
或许……真的是来抢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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