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毕周周打算离开（1 / 1）
“终于熬完研一。”毕周周坐在我对面，眯着眼睛仰看顶灯的光。
那时候夏天已经来到。她穿一件白色的宽大T恤，上面印着切格瓦拉的诗“如果出发，就一直在路上。”
“恭喜，还有两年就结束战斗。”
“不过，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离开，什么意思？”
“从这里消失。”
“为什么？”
“没有乐趣，无聊，贫乏，消磨时光，像死掉一样。”
“别这么认真，再好好想想。”
“我已经想好了。”
“你打算去哪？”
“随便哪里。”
“周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离开还是找不到你想要的。”
“想过，那就继续找。”
“留下吧，在这里你还有我们，走了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是有你们，可是你们都有自己的忙碌、热闹、快乐、生猛鲜活的生活，而我什么都没有。”
“周周，陆青泽还在这里，你走了他怎么办。”
“他根本不需要我。”
“可能，可能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胡雨，你别骗我了，他根本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我理解毕周周这种感受，可我不能告诉她，那我听你说吧，周周。
“但是，我没办法不喜欢他。我跟他那次以后，除了他，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我知道她说的是她为他打胎那件事。
“周周，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喜欢陆青泽什么？”
“从小到大，我没跟任何男生玩过，因为我不喜欢他们的粗鲁、恶俗、自私、狭隘，自以为是，控制欲强，甚至他们说话看着我的样子，都让我讨厌。可是跟陆青泽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很安心、很舒服、很踏实。跟他过马路，闭着眼睛都不用害怕。跟他聊天，从来都有说不完的话。跟他去吃饭，吃什么都是最好吃的东西。跟他做任何事，我都希望时光停在那一刻。离开他一分钟，我脑海里全都是他的样子。胡雨，你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
没等我说话，她接着说“有一次陪他去买衣服，看到他对着试衣镜伸手踢腿、做鬼脸的样子，觉得他好像个小孩，天真、热爱、有趣、充满好奇、多么欢喜。他的一眸一笑，在我心里都那么好，无可替代。”
“有一次我们去郊外养老院，花光所有的钱给老人买礼物，回来只剩下六块钱，那时天已经黑尽，我们都很饿，他点了一碗面，让我先吃，我埋头吃完才发现只够买一碗，我看着他，他说他才不爱吃面……”
“我躺在空空的火车轨上给他打电话，我说我卧在车轨上，你再不来，火车就会碾过我。他没惊讶，没命令，也没有问，只静静地说，那段车轨早就废弃，你快回来吧。你看，胡雨，我要的男人就是这样，波澜不惊，持重清明，每一次正中我心。”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因为我也曾像你一样，对这个人爱到骨头里。
“周周，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让你觉得很安心？”
“因为他强大，又不霸道。”
“强大是相对而言的，有一天他的怯懦渺小无助被你看到，你还会不会这样讲。”
“不光是强大，是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希望一场酒把他灌醉，然后强吻他。”
说完，我们都笑了，可是笑完，竟是排山倒海的心酸。
“周周，你有没有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
“没有问过。”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他就够了。”
我突然很羡慕毕周周，知道自己想要并为此抛开一切，不顾其他，就像夸父逐日，力竭而去，也不遗憾。人的能力在任何时间、任何状况都极为有限，但是知道有限，依然愿意不顾一切进发，其实也需要足够强大、足够坚韧的执着和相信。
“那你有没有跟他表白过？”
“没有。”
“为什么？”
毕周周没理我的问题，直接问到“胡雨，如果我跟陆青泽表白，你会祝福我吗？”她用期待却让我感到压抑窒息的目光望着我。
我转过头去，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已经打算不要了，既然不要了就潇洒放手，祝福他跟别人吧，这样也显得不是那么落魄可怜。可是当我决定要祝福那一刻，心又开始凿锥的痛。
“我会祝福你。”
“谢谢你，胡雨。我知道你对我好。”
我笑笑，除了笑，我还能怎样。
“那你还走吗？”
“暂时不打算走了。”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要走啊走的，这样很让人担心，知道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被自己感动了。从大一开学那天遇到毕周周，我都制止不住要心疼她，因为我总觉得，她心思敏感、情绪激烈、行为固执，多像个小孩子，只有小孩子那样的单纯善良，才会对爱和不爱都心意明确，不能将就，无论后果，一定要自己最愿意的。这样的人，她的内心一定非常澄澈、非常纯净，没有心机，不事斗争，不会丝毫伤害别人，也不能受一丁点别人的伤害，这样的人，怎么放心让她去闯世界呢。
“嗯，以后不会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
我送毕周周到门口，看着她背一只黑色硕大的书包走进黑夜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荒凉。可是我为别人感到荒凉，我心口的荒凉谁知道呢。
一个人慢慢往回走，年年香樟树首尾相应，年年蔷薇花香气迷人，年年走过这排路灯，看到等人的男孩成一双情侣，遛弯儿的一对老伴只剩一个人。时光带给我们了什么，又拿去了什么。天桥上霓虹闪烁，车流如梭，速度飞快，声音轰鸣，我站在那里，突然一步都走不动。
“胡雨。”
我回头，看到的竟是秦凯淳。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
“该我问你吧，我出来跑步。”他一身运动装打扮，满头大汗。
“我，我刚送完一个朋友。”
“正好同路，一起走呗。”
“同路？你住哪儿的？”才想起，认识了这么久还没问过他住哪儿。
“紫家晟苑。”
“不会是那个紫家吧？”我指着我家小区背后方向。
“是它。”
“怎么可能？”我将信将疑望着他。从我家小区南门出去绕一条匚字形短街就到，从北门走就门对门。
“当然，要不然那天我怎么会认路送……”
“送什么？”
“没，没送啥，我是说所以我送你回家，其实我自己也很近。”
“没想到，跟你竟然还是邻居。”
“世界这么大，就你那点儿脑容量，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有你这么欺负邻居的吗。”
“那我收回行了吧。”
“对了，邻居的话不涨工资不合适吧？”
只听见“嗙”得一声敲在我脑袋上。
“等董事长视察通过，就发红包。”
“这么看来，大家最近的辛苦还是值得的。”
“跟对了当家的就是这么好。”
“臭美。”
一路走，说说笑笑，聊起家常，才知道秦凯淳父母都在深圳，他一个人在北京。怪不得从来没听他提起家人，原来隔得太远不常见面。那他有女朋友吗，话正要出口，被突然蹿出的一条野狗吓得“啊”了一声。
“别怕，跑远了。”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想问你什么来着。”
“改天想起来再问呗。”
“我到啦。”在小区门口跟秦凯淳道再见。
路灯白炽炽的光洒在路上，影子被拉得悠长。我转身走了，但我感觉秦凯淳还没走，果然，当我回头，看到他伫在路灯底下，像站了好久的一棵树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