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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四幕 痴嗔一阕乱红尘(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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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曾经少年时如同玩笑般的一句所谓的“誓言”,他一直戴着那张她送给他的那张面具,至死也未曾摘下。

可是在鹫的葬礼上,她看到她的师傅——那个曾经光艳照人的女子,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从此之后便深居简出,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她总是在看着远方,好像那里有着什么人。

她也曾听见,师傅在睡梦中唤出鹫的名字。

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失去了才惊醒,失去了才发现那个人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她不懂。

她还以为师傅太傻,傻到不懂得为何单单凭着一纸空文,就能让鹫那样才华横溢的人甘愿一生都留在她的身边。

只是后来,她也懂了。

只是因为,这个江湖,从来都不容得一点点的沉溺呢。沉溺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原来,君心不是如流水啊……她还亲眼看到,师傅听到那一句的时候,落了泪。

人道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却又忽略了流水也曾将落花送到那风景旖旎的远方。而到了如今落花已作尘土,又怎能知道流水的毫不驻足也只是不忍而已?

那一年,她才算是初谙世事。一霎那间懂得了许多。

她似乎,也伤了师傅的心。不知那句君心流水,是否已经成了师傅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结?

都是可怜人呢……

十五岁那天,她辞别师傅,隐入深山探求迷雾中人们不曾发掘到的那些奇花异草。

而且行走江湖,也不免要用毒物的。

待到她寻觅并记载了山中大部分药草后,她才得空休息一阵子。

一日,她刚刚整理罢一些手中她自己编纂的药草书,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肆虐着撞开木屋的房门,吹入木屋中,一路吹过她手边,将记有“绝毒花”的那一页吹走。

“呀!”她赶忙起身去追,可是追到半途却又戛然止步。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拿着她的那一页“绝毒花”览读,似是没有发觉到有人前来,也许是看入了神,他一动不动地站了足有一刻钟时间,才抬起头来,看见前方站着的女子,顿时讶然。

“这可是出自姑娘之手?”他询问道。那娟秀的字迹间,对于这种药草性质的理解,虽不十分透彻,却也着实让他折服。

“是的。”她上前伸出手,冷冷地盯着他,“还给我。”

“真是不好意思。拿了姑娘的东西也未曾知会。”男子将那篇“绝毒花”还给了白谷雨,行礼作揖,模样很是亲和,“在下黎肃,不知可否请教姑娘的姓名?”

“你是何人?来此地做甚?”她冷起语气,毒针悄然入手。如若眼前这个人对这山中至宝有着半分非分的觊觎,她便要让这个人一命呜呼,给这山中药草们作养料。

“黎某来自江北黎家,此次前往南疆研习草药。见此山灵秀,想必定是有珍贵草药可以长黎某见识的。”黎肃道,“话说回来,姑娘称这花为‘绝毒花’,倒是不甚恰当。因为这花,尽管剧毒,几乎无药可解,却也可以‘以毒攻毒’之理解百毒。”

白谷雨抬起头,一双杏核美眸中闪烁着疑问、惊异与喜悦交织的光芒,也不顾眼前人是为何而来,只静静地听着他所说的话。

“而且,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天缕花。”

“天缕花?”白谷雨细细品味着这个名称,真的很美呢。她低头看向手中绝毒花——亦是天缕花的图像,那花瓣间一缕一缕舒展开的丝缕散在空中,如情丝潇洒,也如愁丝缠绵。

“你怎么会知道?”她可是在一个很偏僻干凉的地方才找到的。为什么这个男人,却知道得那样清楚?甚至,知道它的名字?

“这天缕花,是我们黎家的至宝。我们黎家,有一大片的花田,都种着天缕花。”

一大片花田?她略感到不可思议,但转念想到他所在的黎家远在江北,怕是也有着很适合天缕花生长吧?真想见一见呢——一大片的天缕花,丝缕交织,一定很美。

她也许都没有发现,自己第一次在意花草,不是因为它们价值很高,而是因为它很美。

“是吗?真的想见一见呢。”她笑道,收起刚刚的冰冷敌意,“黎公子,我这里还记着山中的一些药草,公子要看看么?”

“如果姑娘不介意,黎某荣幸之至。”他拱手道谢。

“这边请。”白谷雨收起毒针,放下一半的戒备,将黎肃请到了自己所住的那间小木屋。黎肃在一旁研读她所编纂的药草书,而她便在一旁捣药。屋子里只有她手中药杵发出的“笃笃”的声音。

他看得可真认真呢,就在那里静静坐着,神情温和而仔细。她偶然抬头,看见他,都不免有那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夜山中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不巧的是山中还没有其他躲雨的地方。那夜外面的风雨天,怕是武功再高也要退却。看着焦急而略显窘迫的黎肃,她锁眉凝思,决定邀他留在这里过夜。

而那一晚,他们依旧是一人静静地秉烛看着书,一人静静地捣药配药。一切的一切就是这样简单,也只有这样简单。

第二天雨停,他便走了。她看着他辞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失空落落的。但是当傍晚,他突然回来一板一眼地纠正她的记录错误时,她心中那一片莫名凝起的的阴翳便又是莫名散开了。

“既然你这么有心,不如留在这里,帮我将这些药草都记录完备,可好?”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后悔自己怎得如此随意与轻浮。本还想以一句“唐突玩笑”一掩而过”,怎奈他忽然敛起了一贯的温柔笑意,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好。”

这一留,便是三年。

那三年,山中花开花落,在她眼中皆是不同的风景。

因为有了他,白谷雨感到自己心中似乎不只是满满的仇恨了。而是掺了一丝温暖的情愫。

也因为有了他,她心中的仇恨掺杂了杂质。以后独霸天下的计划,自也独霸南方后便停滞不前。

也因为有了他,她的爱恨情仇弄出了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闹剧,最后将所有人都牵系在了一起。

他说:“这些花生来有剧毒,是因为她们太美,所以要保护自己啊。”所以那些花在她眼中,多了那么多无奈的意味。

他说:“有些花剧毒,却又同时是上好的药物。这便是那些所谓的,再狠毒再无情的人,也会有的温柔吧?”于是在她看来,所有的药草都有了他们的故事与情感,或无奈或悲戚或倔强或泪目。

人如花,花如人。

黎肃在山口接住信鹰,他打开信笺,脸上向来含着的一抹笑意顿时凝固,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最终信笺撕碎扬向空中,漫天似飞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将他笼罩在内,仿佛无形却牢固的枷锁,将他束缚。

“阿肃?怎么了?”刚刚采药下山的白谷雨在山口看到他,于是一跃到了他身边,“看你一直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么?”

“谷雨……我得走了。”他闭上眼睛,背对着她,神色颓然而疲倦。他不知道该怎样道别。

她挽向他手臂的动作一僵。她垂下眸,道:“从你留下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就像她一样,也不会一辈子就这样留在这里。

如果可以,她倒是愿意!——就在这深山之中,与心爱之人一辈子留在这里,一辈子不分开,生死同在,共伴白头。

“其实说起来,我也该走了。这一阵子正在想怎么跟你说呢。”她故作轻松与抱歉地说。其实那一天距离她历练完成回归九玄宫,还有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他转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闭上眼,享受着他怀中短暂的温暖。她真想沉湎于这温暖,永远也不醒来呢……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师傅和鹫的感受。

“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来九玄宫找我。待我过一阵子回去继承宫主之位,便与你们黎家结盟。”她望向他的眸,笑。那笑,分明带着欲语还休的苦涩。

黎肃掏出怀中一个锦袋,绣着天缕花。他将锦袋放入她手中,给她握紧。

“这是天缕花的花种。你说过,你喜欢天缕花。”

“嗯。”

他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她有一种令人恐慌的直觉——这一别,便再也不会相见。再次相见只是,便是所有人都已经解脱。

“好了。如果急的话,你便回去收拾一下吧。”她抱起药筐转身,对他回眸嫣然一笑,“这次叫你回去,是为了什么?”

“他们……让我回去成亲。”

她手中的药筐砰然落地。

其实她也猜到了这种情况。只是她不敢面对。如今真的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做不好准备呢。

料到她应是此等反应,他一语不发,上前蹲下身,帮她拾起那些散落的药草放进药筐里装好。二人相对,竟是无言。

“谷雨,我要走了。我得……回去成亲。”他以无□□实打破静寂。她强颜欢笑的神态,让他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其实她的心更痛,只是谁都不说而已。

“对不起。我……负了你。”

“没关系。”她笑,泪水从眼角不断流淌而出,滴落入脚下的泥土,“果然在天意面前,所有的誓言都是苍白的呢。”

这真真是,天意弄人!

“他们为我找了一个同样出身于一个江湖名门女子,我从未见过她。可是我真的无法忤逆他们……对不起,谷雨。”他苦笑。他一直都是那真正的孝子贤孙,却就是这般把握不住自己的爱情。

“谷雨,若有何事,你来找黎家。我们黎家,一定为你做一切力所能及之事。”

人心的情感,又岂是一个人情就可以弥补得了的?不过是留作一个留念罢了。以此作为彼此唯一未断绝的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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