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幕 红颜微凉旧梦浮(下)(1 / 1)
她靠在窗边,阖着眼眸。
她从来都不适合管理什么。湮花幻境是,黎家是,风满楼也是。就连她自己也是。她果然只是适合一个人行走,无牵无挂,也无爱无恨。
自听剑阁下战书已经将近一年时间。不到一年时间,她竟也憔悴了这样多。
果然,自己无论如何都敌不过那样精明的他。不过也是,他可是清醒的很。而自己呢?总是沉浸在一个又一个回忆之中。
风满楼的势力范围,已经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二。
江湖皆传,风满楼,败局已定。
有人欢喜有人唏嘘。果真风水轮流转。辉煌与没落,恍然一梦。
此时,栖夏园。
夏凝染指间捏着柳刃,对面的女子蒙着面纱,手中执一把剑。
夏凝染先动了。速度一向是她引以为傲的一面。一眨眼的功夫,她闪在女子身边,柳刃刺向女子腰间,女子剑未出鞘,只一转挡下柳刃,一回挑向夏凝染颈前,重重击向夏凝染心口。夏凝染爆退,柳刃倏地飞出。末端一条银链缠在她的五指上。
“柳刃……?”似是才认出这武器,女子微微讶然,随后笑,“小丫头,好久不见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夏凝染瞳孔一缩。这般语气……
“啧。你父亲造下的孽,再报复给他的女儿才够。”女子声音温柔,一字一言间却是万分狠厉的。
“姐姐!”一旁静观其变的夏倾染一抖手中的软剑挥向女子,女子手中剑出鞘,竟然转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和软剑缠在一起。女子只一拽便将夏倾染摔在一旁。
这把剑,居然可刚可柔。
在剑弯折的那一刻,日光下映得剑身瑰丽异常,如凤凰回身般,华美惊艳,却让夏凝染心头一震。
“是你!”这时看到归凰剑全貌,夏凝染记起来了。
这个女子!当初夏家被灭的时候,是她在杀手们后面看着这一切!
那把瑰丽美艳的归凰剑,映在她眼里,永远也忘不了!
“不错。”
恨意被激发。夏凝染柳刃一挥割向女子咽喉。女子向后一偏,柳刃挑下了由于惯性而扬起的面纱。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女子眼角勾勒出残忍的微笑。
“姑……姑姑?!”夏倾染震在那里。夏凝染的心也被狠狠撞了一下,只觉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女子拨开额前一缕碎发,笑意未减。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这真的是那个会把她和姐姐放在膝头温柔地讲故事,那个会给她们哼唱温软小调的姑姑么?!
“姑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我再也不是那个夏瑾陌了。从你们父亲出卖了他的妹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夏家的人了!”
“我与夏家,不共戴天!”
当年夏氏夫妇将她卖给九玄宫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料到,她一定会回来!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任人摆布呢!
女子动归凰剑,刺向夏凝染。
“倾染!”怎知剑锋一偏,竟转向一旁呆滞的夏倾染!
心口开出了血色的花。
“好一个姊妹情深!”归凰抽离少女身体,洒出温热鲜血,“可笑!你们夏家,怎么会有亲情?!”
“倾染!”
夏凝染不顾手被柳刃锁链刮伤,扑到妹妹身旁紧紧抱住她。
“姐姐……我真没用……”夏倾染虚弱地笑。
“倾染!姐姐在这里,你不能死……倾染,活下来!你要跟姐姐一起活下去知道吗!姐姐答应过你,等到一切事情过后,就退出江湖的!倾染!”鲜血从少女体内汩汩流出,染透了夏凝染的衣衫。感受着怀中至亲渐渐冷下去的体温,夏凝染心中什么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恨,因为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倾染……”
“姐姐……”夏倾染想抬起手为姐姐拭去满脸泪水,怎奈手指刚动,便再没了力气。
“活下去……”因为她最后的力气,都在这句话里。
便再没了醒来的力气。
夏凝染抱着妹妹,静静地坐着。不管归凰剑主瑾陌让听剑阁之人占领此地,也不管手中柳刃被瑾陌硬生生拽走,断了她的指,柳刃被毁。
那根白玉发簪溅了血迹,殷红的血滴顺着白玉淌下。就那样静静固在少女发间,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
从此夏氏姊妹失去踪迹。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也许是死了呢。
风满楼。
听剑阁到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一辆马车前。
“听剑阁的朋友,介不介意现身一见?”疏桐因参与风满楼一战而回。她有一种预感,马车里的人,她一直在找。
”疏桐大人,这……不太方便。”阁主可是特意交代的,不能让东方洛露面。尤其是,在这个女人面前露面。
“你是个什么东西?”疏桐呵斥车夫,车夫赔礼,道:“疏桐大人可真让小人为难啊!这是阁主交代的啊!疏桐大人可不能违抗……”
“让开。”疏桐一把推开车夫,伸手就要拉开马车上的罗幕。
“在下貌陋,怕是入不了疏桐大人的眼。”车内传来低沉的女声。疏桐毫无表情变化,只是说:“可是在下并不怕见姑娘。”
“疏桐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疏桐不耐她废话,刚要掀开罗幕,身旁忽然爆出一阵凌厉的掌风,将她逼出半丈距离。
“疏桐,不得无礼。你退下。”
疏桐只得从命,与其他三大高手一并站在一旁。
“这一天还是来了。”楼内,黎殷殷站起身,细致地擦了擦紫湮。
没有喜悲。
她这一生经战,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送千魅与萧聿墨秘密离开,莫吟本伴着她,却被她固执地送走。
所有的事,她一人承担便是。
所以当那个男人来到风满楼前,楼内万般凄清。门前只有她一人。
“白穆寒。”她唤,每个音节都凝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将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就当作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梦。
放下吧。便就此放下。没有人是永恒的。
看到黎殷殷的一刹,疏桐眼中动了些什么。
谁都不记得,可她还记得过往。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
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曾经是只身承担,如今依旧孑然。她……便是这样的命了。
紫湮动。
疏桐想也没想,便迎了上去。
因为马车里那个人。她相信那一定是她。哪怕她不记得,但是她更怕她记起来了,看到这个女子若成白骨若成孤凄,会恨她。
其实她更想赌一次,那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疏桐!”马车里的女子欲冲出,便被人挡了回去。
黑衣的女子挡住了那刺向白穆寒的一枪。如果一切无法改变,便用她的命来改!其实她没有这么无私。只不过是因为在事态发展之下,又是红颜知己分道扬镳的命运。她也不想像当初一样,明明知己,最终相杀。
枪收血溅,她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疏桐!”东方洛只得在心中呼唤,她被人定住,然后,马车帘在眼前落下,隔绝了一切。
没了声音。
刚刚,是幻觉么?
血蔓延了身下的泥土,白穆寒只作了一个手势,让人把她带下去。
浮痕终于出鞘,疏桐经过他身边,居然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凝固成永恒冰封。
这便是与紫湮枪并列的浮痕剑么……果然那一天,他还是隐藏了实力。
早该猜到的。浮痕剑,哪有那么普通呢……
“你终于出剑了。”
“上一次我伤你门人,你风满楼血洗我听剑阁司刑门。如今你伤了我座下司命剑主,便用风满楼来抵吧。”
“我风满楼,就是灭亡,也不会并入你的门下。”
听到这一句,疏桐有些恍惚。
果然,谁都没有变。
但是,要是说谁都变了,似乎……也没有错。
原来这便是下一步么?所有的一切早已纠缠不清,她的一个举动又能改变什么呢?朦胧苦涩却到最深处,但是却是有着无法打破的隔阂!
命,亦是如此。
她曾司苍生轮回,又怎不知?
“白穆寒,一切就此了结。”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曾以为。
“你以一人之力对听剑阁,有多少胜算?”
“你攻打风满楼,又有多少胜算?”她反问道。
“若我说,十成呢?”
“白阁主倒自信得很。”
她一步步走来,紫湮枪上,凝着一凛寒光。入眼,都是心惊。
世人只当她近年不四处征战是因为座下高手足够,无需她亲自出手。她便在世人口中留得个神秘强大而又自负高傲的印象。怎知,她已被寒气累年侵蚀,愈加虚弱,哪怕有暖玉护体,也只是保得她不受寒气噬体之苦而已。所以,只能苦苦维持强大的外壳,哪怕透支一切。
她已经付出一切去守风满楼,如今,只剩下这一命而已。
这一战,她败。似是注定的结果。
风满楼被攻破。如今江湖之上,那个属于风满楼的辉煌似是一去不返。如今江湖格局,是“北有听剑阁,南据九玄宫”。
说书人一说起那场江湖对峙,结语都是半叹息半淡然的。
“风满楼首领黎殷殷被俘,从此被锁入无天日的地牢。”很多人以为,那便是她的结局。
这一关,便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