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番外4(1 / 1)
“妈妈,这是谁?”
“这是你的爸爸。”
“爸爸?”
画面中的我还很小,说话的声音很轻。
男人好像没听到似的,绕过我,直接走进门。
“这就是那孩子。”接过妈妈递过的水杯,男人看了我一眼,对妈妈说道。
“是啊,”妈妈将我拉到男人前面,温柔的对我说,“亮亮,这是爸爸,快叫爸爸啊。”
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我害怕,什么也没说出来。
“快啊,叫爸爸。”妈妈有些着急了。
我的肩膀被妈妈的手抓的很疼。
“别逼孩子了,”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不怪他,要是他随便对一个陌生人就能叫爸爸,那才让人着急呢。”
妈妈什么也没说,哭起来。
“你叫他亮亮?”
许久,男人开口道。
“他就是我的光亮,”妈妈抽涕的说,“你看他的眼睛,里面好像有光一样,是跟你一样的眼睛。”
“这要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男人叹了口气道,“不过看样子是我们家的种,眼睛像我。”
“你怎么能怀疑我。”妈妈委屈的说道,继而又呜呜的哭起来。
“我是相信你的,可总得有证据让其他人也相信。”
“呜呜呜呜~”
妈妈只是在哭,而我一动不动的当着她的支柱。
“按照辈份排,他应该是永字辈,就叫永亮吧。”
男人这才转过头,看着我说。
“永亮,永远光亮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妈妈紧张的看着男人。
“是,”男人点头道,“终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光亮的。”
我的视线模糊起来,原本清晰的画面扭动着,变幻着,最终定格在小学毕业典礼上。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母亲对着电话焦急的说道,“亮亮已经努力了,就差一分啊,一分,我不能让亮亮在普通中学学习,那会毁了他的。”
我抵着头,阳光很烈,周围嘈杂的很,间或有人欢呼有人哭泣。
就我一个面无表情。
仿佛一切与我无关。
我听不到电话里说什么,只能看到母亲越来越焦急的脸。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亮亮是你的儿子啊。”母亲的话里带了些哭音,可依旧没什么用。
最终,她无奈的挂了电话。
“你这死孩子,叫你学习你偷懒,”母亲气愤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认真点儿,差一分你就考不上,差一分你就考不上,你就真的差一分。”
依旧瘦弱的我捂着脸,闭着眼睛忍耐着。
母亲的巴掌打在我的手上,没有刚才的疼了。
可依旧很疼。
周围很多人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拉一把。
都在看着一个女人,在打孩子。
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我穿着初中校服,站在操场上,被一群高年级生堵在墙角要钱的样子了。
“我没有钱。”刚发育的喉结很痒,说出话来嘶哑的很,“不信你翻。”
我解开上衣,露出瘦弱的胸膛。
“麻杆样儿还敢出来不带钱。”一个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男孩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
毫无意外的将我打倒在地。
继而一脚踩在我的身上。
“告诉你小子,不带钱下次看到坤哥我就绕道走,别在我眼前晃,否则见一次打你一次。”
说着又一脚踢在我的身上。
我抱着头,忍受着周围人的拳打脚踢,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被打了多少次,终于有个声音出现了。
“住手!”
那个声音很大,清晰,刚健。
我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耳边响起他们逃跑的跑步声。
“保安来了,快跑。”
“哎哟!”
“啊!”
“疼疼,他妈的你轻点儿。”
“啊啊啊,大叔我错了。”
我听出了这是坤哥的声音。
于是我终于松开抱在头上的手,抬起头向前方望去。
视线模糊了一会儿,然后便看到一个身着绿色迷彩外衣的高大结实的男人。
男人很强壮,他犹如上天派下的天神,一手将坤哥的手扭到背后,迫使他蹲在地上,一手掐住一个人的脖子。
脚下,还踩着另一个总打我的小子。
这些对我来说如噩梦般的魔鬼,对我来说无法反抗的坏蛋,就被他如此轻易的制服在脚下。
“老实点,别动。”
即使面对三个大小伙子,男人也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制服,用手铐将他们铐在一起。
“蹲下别动。”
不顾坤哥疼痛的嘶吼,男人走到一脚踢在他们身上。
几个人老实了。
“你没事吧?”
男人向我伸出手。
那手可真大啊。
我有些不知所以,呆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阳光透过他短硬的发梢射进我的眼里,使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可他那宽阔的臂膀和健壮的身形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咽下一口唾沫,自然的伸出手,想要拉住这个人,这个救了我的人。
接着便感到一股力量将我从地上拉起,那人只用一只胳膊,一点儿都没费力气,就把我拉起来了,好像我根本没什么重量。
“你没事吧?”男人的语气与刚才不同,带着些许的关怀。
他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尘,见我没事,便让我跟着他走。
此刻我才意识到,他的手已经离开了我的掌心。
我轻轻的触摸着手指,感受着刚才陌生的触感——粗糙,干燥,结实,有力,带着厚厚的茧子。
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他手心那滚烫的热度,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
我又一次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
他可真高啊,像一座山,像一座城墙。
遮风挡雨。
在他的映衬下,坤哥三人就像小猴子般弱不经风。
那一身特殊的绿色迷彩像刻刀一样镌刻进我的脑海,以至于我一闭眼,眼前便是他花花绿绿的图案。
晚些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一个退伍兵,因为受伤退役,所以才来我们学校当保安。
那天下午,坤哥几人便被警察带走了,就连逃跑的几人也被找到。
当然,他们后来又回来了。
不过再也没有找过我麻烦。
对于这些我根本就不关心,因为从那天起,我唯一关心的就是那保安大叔。
“大叔。”
“臭小子,又来了。”大叔一脸笑容的对我喊道,“不好好学习,光往我这跑干嘛。”
“学不进去,反正现在学也晚了。”我乐呵呵的坐在他的床边,伸出胳膊鼓起肌肉对他说道,“大叔快看,按照你说的练,我胳膊上的肌肉块更大了。”
“俯卧撑能做多少了?”大叔笑呵呵的问。
“一组一百个不用休息。”我骄傲的说,“你没看到,昨天体育课老师没被我吓到,差点给我跪了。”
“瞎说,”大叔佯怒的打了我一拳,“哪有这么说老师的。”
“我就是夸张,夸张是种修辞手法。”我呵呵的笑着,讨好我这半个师傅。
自从他从坤哥手中救下我,我便认准了他。
接下来每天我都缠在他的身边,跟他套近乎。
大叔就不告诉我他叫什么,我也不着急,依旧大叔大叔的叫,每天来烦他,让他收我为徒,教我功夫,好不再被欺负。
大叔被我烦的没办法,说只要我能做十个俯卧撑,他就教我。
我用了一个月,完成了他的要求。
于是接下来两年,我成了他的弟子。
当然,他是不认我的。
不过这不妨碍他教我功夫,从俯卧撑到平板支撑,从军体拳到擒敌拳,我练的刻苦,他教的严厉,不知不觉间,竟然坚持到我初三。
我的身形也不再瘦弱,开始发育,以至于现在几乎跟他一般高了。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大叔这是把我当新兵训练了。
“真的不打算学习了?”大叔抽口根烟,无奈的问。
“学不进去了,真的。”我状似满不在乎的说。
“就打算这么混下去。”大叔看了我一眼,满脸的关切。
他是世界上第二个人这样看我的人。
第一个是我妈。
不过现在她不这么看我了。
现在她根本不想看我。
第二个就是大叔。
当然,那个男人也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看我,不过少的可怜。
小学时我一年还能看到他一次,他还会跟我说多吃点儿,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等上了初中,我就看不到他了。
“不,”我咬咬牙,坚定的说,“大叔,我要去当兵。”
“初中毕业就当兵,”大叔略带讽刺的笑道,“大头兵不好当啊。”
“我不怕苦。”我焦急的说。
“有些事,不是你吃苦就行的。”大叔有些唏嘘的说。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我赶忙接口道,“我不要再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我要活出我自己。”
大叔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我。
这两年大叔没有问过我任何私事,我也从没说过家里的事。
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这依旧不妨碍我们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此刻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开始让他不熟悉了,也许他也想不到一向听话的我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为什么不喜欢这儿?”大叔落寞了一会儿说道。
“这里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我沉默片刻,答道。
屋子里一片沉默,大叔吸着烟,间或咳嗽一声。
“想要开辟一片自己的天地啊!”许久,大叔终于说道。
“大叔!你能帮帮我吗?”第一次,我语带哽咽的恳求他。
“收起你的眼泪,男人流血不流泪。”大叔严厉的呵斥我。
我的眼泪没有起到好作用,反倒让大叔生气了。
“是。”我擦干还未来得及流出的眼泪,打赌大叔会答应我。
和这个沉默的大叔接触久了,我越来越晓得,这个人不简单。
母亲已经放弃我了,那个人也放弃我了。
他们都不是我的。
只有我是属于自己的。
我不能放弃自己。
大叔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到我发慌。
“小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大叔说话了。“跟你接触这么长时间了,竟然都没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永亮。”我答道。
“哪个yong?”
“……”
我停顿了一下,继而说出,“勇敢的勇,光亮的亮。”
于是,在初中毕业后,我收到了一张写着勇亮名字的入伍通知书,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
接下来画面很乱,一会儿是母亲哭泣的脸庞,一会儿是教官在我倒地时怒吼的样子,一会儿是一个娘了娘气的新兵向我求爱时被我打的鼻口穿血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那个男人向我哭诉自己的苦衷时的样子。
往事种种不断出现,可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看的。
我的头很疼。
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些都是梦境,不是真的,我要醒来。
因为我有种感觉,有人在期待我醒来。
等我醒来。
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可我疲惫的很,眼皮很沉,就是无法动弹。
可我不能放弃自己。
终于,一个让我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让我觉得倍感安全的声音将我从昏睡中叫醒。
“队长醒了,”我听到启明喊道,“队长醒了。”
接下来便是嘈杂的混乱。
“队长?”
“队长?”
“亮子!”
“亮亮!”
“永亮!你终于醒了。”
周围人很多。
模糊的影子让我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谁。
可我手里的握着的人我却知道。
这只手一直在我手中,在我昏迷中也未曾离开。
是他将我带离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队~长~。”我听到启明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水~”我发现我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有气流流经嗓子的嘶哑声。
可启明却听懂了,他将水袋递到我的嘴边,慢慢的挤进一滴滴水。
“医生说不能喝太多,你的内脏还伤着。”
看着一脸疲惫,双眼全身黑眼圈的启明,我松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的梦中,终于有了他。
我的启明。
而只要有启明,我的梦中便没有痛苦,只有欢乐。
真正永远光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