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2 清醒(1 / 1)
邱仁从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房间里面到处是散落的衣物,窗帘半掩着,夕阳的余晖从缝隙里透进卧室。邱仁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放在额头和眼睛之间,挡住部分阳光,眯起眼睛打量自己的所在之地。
陌生的床,散落的衣物,赤.裸的上身。
邱仁脑子突然像是被锥子狠狠敲了一下,猛地一下从床上做起来,扬手把盖在自己身上的鹅绒被子掀开。确认自己的内裤还在,确认房间内没有激情过后的异味,同时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干净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激情过后)的痕迹。
邱仁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裤子套在身上,开始在外套里面找手机。半分钟后邱仁僵住了动作,想起那个刚买的手机现在正躺在夜店外面的垃圾桶里。
邱仁低声骂了一句“我靠”,打开房门走到客厅,找了一个电话,一边穿衣服一边拨打号码。
Stefan接到邱仁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摄影棚里粘着一个姐姐给他去买一杯香草奶昔。
邱仁听着电话里Stefan撒娇的声音“oh,please,come on……”,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对着电话那头吼:“你把你衣领扣子解开两粒,把你结实紧实的胸肌露出来,我保准她们会给你买十杯上来!”
Stefan在邱仁的“帮助”下,轻松搞定了一杯香草奶昔。他总是在工作的时候,利用美色让公司的姐姐们为他冒着被fire的危险,协助他犯罪。
“有事快点说啊,我这里正化妆呢。”Stefan在利用完邱仁后,准备毫无责任心地抛弃他。
邱仁犹豫两秒后,有些头痛的扶住了额头。虽然接下来他还是花了五分钟,跟Stefan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经过。而且邱仁还不能保证,以Stefan的中文水平,他能全部听懂。
Stefan把化妆师推开,从座椅上噌的一下站起来:“你昨晚和那群人飙车去了?!你还是醉驾?!你还一个不小心把车飞进了别人家的游泳池?!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昨晚是和汤姆.克鲁斯一起在拍《碟中谍5》啊?——哦对了,我好像约了几个姐姐去看《碟中谍5》……”
“几个月后的电影你们都约好了,也是够空虚的。”邱仁有点后悔跟Stefan打了这个电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很头痛地说:“通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慰问一下我的身体状况,或者说一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吗?”邱仁在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赶紧自己把话接了下去,他怕Stefan真的在电话那头说一句“Oh,Thank God!你竟然还活着!”。
——事实上Stefan的确准备这样说。
邱仁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只是在担心的我钱包。我上个星期才买的,我不确定这个包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被偷人……嗯,算了,没事,跟你说也白说……”邱仁头痛地自言自语了好久,Stefan打断了他一个人的自白,认真问:“你怕被偷不知道背在背上啊?”
邱仁沉默了一秒,差点把电话直接摔了:“你脑袋里面到底都装的什么?!老子跟你说的钱包!钱包你叫我怎么背在背上?!”
“哦,这样,那你打这个电话给我目的是?……”Stefan确认邱仁身体应该没有问题,说话中气十足,骂人一点也不含糊。他坐回座位上,对着化妆师招了招手。化妆师露出了一个很难为情的表情,因为Stefan脸上还留着一条很长的黑色眼线的痕迹,那是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化妆师来不及收手留在他脸上的眼线印迹。
“我是想要你帮我叫辆车送我回去!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邱仁决定挂了这个电话去找邱羽。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哪,我怎么喊司机去接你?”
邱仁:“……”
邱仁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扫偌大的客厅,洁白的沙发,占据整面墙的书柜,时尚简约的装饰。
一分钟后,酒店式公寓最顶层发出了一声痛苦哀嚎,声音响彻天际。
邱仁的嘶吼让Stefan产生了一种幻觉,电话那头的野兽正在一场难耐的野外分娩。
“邱仁,你是不是羊水破了?”
“是的是的,你的胎盘刚刚也掉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崇宴家……”邱仁每次跟Stefan说话,都觉得自己脑细胞骤然变少,这么多年来没有变成痴呆真是一个奇迹。
Stefan听完邱仁现在在崇宴家里,差点又激动地突然站起来,不过被眼疾手快的化妆师压了下去。
“难怪你叫的那么痛苦,但是崇宴应该不粗鲁啊,我说你们……”
邱仁在Stefan把话说完之前,翻着白眼把电话摔了。
崇宴的家是酒店式复合式公寓,楼层很高。邱仁念初中的时候很喜欢站在他们家落地窗前,往外面看夜景,那种鸟瞰感觉,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了这个繁忙的世界外面。崇宴很早一个人搬出来住,也很少主动在邱羽这些好友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群朋友更像他的家人。(当然,大家都觉得可以作崇宴的家人是件无比荣幸的事情)
崇宴刚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了,那个时候崇宴应该还不会说话。七岁那年母亲病逝,崇宴父亲把他接了过来,那个时候的崇宴似乎才有了一个所谓的“父亲”概念。在邱羽小时候的印象中,崇宴就是被他父亲在酒会中拿出来炫耀的。崇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是那个哥哥常年在国外。最让邱仁接受不了的,应该是崇宴的父亲,邱仁觉得那种男人应该拿去浸猪笼。
总而言之,崇宴的经历足够写成一本回忆录,或者上“真情”栏目之类的节目、拍成一部关于“亲情、家庭、兄弟禁断”之类的催泪电影。
用邱仁当时义愤填膺的话来说:“如此对自己孩子不负责任,当年就不要把崇宴生下来啊。又不是生猪崽,从母猪子宫里出来就只管吃,肥了就往屠宰场一扔!拜托,那个人是崇宴诶,毫不夸张的说,往红地毯上一站,那些狗仔都不会去拍明星了。”邱羽忽略邱仁后面对崇宴的各种比喻和赞扬,很认真地问:“真的不要把崇宴生下来?你确定?!”邱仁蹭着额头、捂住嘴巴、皱着眉毛,口齿不清地支支吾吾了好久:“当然!……当然……不!我的意思是……当然要生下来……”,最后他还挑着眉毛问了一个,“……吗?”
邱仁那天被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
对比崇宴的父亲,邱齐对两个孩子的好,溺爱、娇纵、放任这种词语都难以形容。他们邱家两姐弟就是被邱齐从小捧在手心宠爱大的。这样对比起崇宴小时候的生活,邱仁就更无法接受了,特别是崇宴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一个完美的优雅男人,这就像是把一块价值连城的钻石扔进粪坑的感觉。于是邱仁在知道崇宴小时候的经历后,不知道是一个同情心泛滥还是色心泛滥,就毫不犹豫地跑去勾搭他了。
崇宴一开始没有理邱仁,把他当做游手好闲、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事实上也是)。至于最后他们是怎样搞到一起,邱仁还对崇宴死心塌地,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知道崇宴那些事,跟他相处后肯定也很容易喜欢上他。
崇宴就算一声不吭地犹如一座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也会有强力的磁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像是一种莫名的磁力牵引着你的视线,让你的目光永恒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英俊、优雅、睿智、风度、气质、格调,就是对崇宴最简单的概括。
崇宴比邱仁稍微高一点,从背影看上去崇宴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奢华美,并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昂贵的西装,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
邱仁看崇宴背影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寻常恋人的不舍、依恋,反而带着一种距离,还有一种感觉是心痛。
邱羽记得邱仁说过,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了解崇宴,很亲密不可分,但是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感觉都不认识崇宴一样。崇宴就像一个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的湛蓝湖泊,不管往里注入多少的咸涩海水,不管往里面坠入一块多么庞大的陨石,他总会回到最初的宁静平和。他像是一种很美丽的幻像,伸手去触碰然后会发现,那些都是在空气中飘荡的分子。
崇宴的距离感和陈晋不一样。
他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或者在想什么,就算是再大的风暴席卷过后,湖泊照样恢复成往日的湛蓝平静。陈晋却把所有的一切都贴在了自己冰冷的外壳上,完美、冷酷、无情、果断,但是你却实实在在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邱仁有时候觉得崇宴其实离自己很远。他们之间,总是莫名地感觉划上了一道深深的沟堑。
这种感觉让邱仁一直觉得很不爽。
邱羽当时还嘲笑邱仁:你不会是自卑了吧。
崇宴没有给邱仁安全感,从来没有。他像是一个站在彼岸的路西法,一个俊美非凡却无法触及的堕落炽天使。
一直以来,在所有人心中,邱仁都是那个高傲自大的富家少爷:不管世俗,不管条文,不管闲言杂语,一切随心所欲。
只有邱仁自己知道,他趁崇宴睡觉第一次偷偷吻他的时候,自己心里有多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邱仁都忘不了当时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尽管他才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英俊帅气,幽默开朗,身姿修长;爱运动,家世好,有点痞气;会弹钢琴,他演奏的时候就像一个从中世纪欧洲宫廷里走出来的王子,他第一次站在音乐剧院的舞台上,面对几千人的场合,从容不迫,优雅贵气,而那个时候的邱仁,才十三岁;邱仁也喜欢弹吉他,拨动琴弦的时候像一个英伦摇滚歌手……邱仁是多变的,他有很多缺点,但也集合了女生爱慕的一切因素。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紧张的、小心的,在崇宴面前,总是用嘻嘻哈哈的小痞子模样,来掩饰他的情愫。
那种感觉并不浓郁,但是却真实存在;只因为崇宴太过美好,即使邱仁已经足够优秀。
Stefan很头脑简单地直接总结:“你们又没做过,怎么来的‘亲密无间’?”
邱仁差点因为这个跟Stefan打上一架。
谁知道两个人打完一架,邱仁鼻青脸肿地问旁边另外一只变成了熊猫的金发少年:“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做过?”
邱羽及时制止那只小金毛把邱仁引上歧途,大声呵斥:“邱仁你敢!你们要干嘛也等你成年以后,到时候身体弄坏了怎么办?还有Stefan,我求求你闭嘴,你十几岁就开始性生活,但是不要带坏邱仁!你看看自己眼睛上那几个黑圈,再跟邱仁打一架,就可以直接送进动物园当我们国家的国宝了,还是金毛的珍稀品种。”
邱仁简单回忆着这么多年来和崇宴的分分合合,从朋友到挚友,从挚友到恋人,再到现在仿佛亲人一般的存在。明明分不开,偏偏还要嘴硬在气头上说出彼此伤害的话语,邱仁冷静下来后,突然觉得两周前和崇宴吵架时自己说的话实在有点过分了。
崇宴打开家门,看到邱仁衣衫不整地裹着毯子倒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台摔在地上的电话。
邱仁看到崇宴,冲他翻上一个白眼,冷哼一声,坐起来把羊绒毯盖在头上,闷着声音对崇宴说:“搞绑架啊你?不是不打算再跟我见面了么?你不是很拽的么,看什么看啊你,干嘛用这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我告诉你,我很好,没有一点事,老子这一个月就没有想过你一秒……”
邱仁接下来的话,被崇宴扔下来浴巾和浴袍直接盖了下去。
崇宴转头看着盘着腿闷坐在沙发上的邱仁,巨大的白色浴巾盖在了他头上,遮住大半个身体。
邱仁脸上充满了一种自己看中的最新款羊毛衫被别人抢先买走了表情,这个别扭的样子让崇宴想到了黎安中午跟他说的话:“邱仁那种人就是有个特点,永远不把自己真实的情感表达出来。如果他说‘我很好’、‘我没事啊’,翻译成大家能听懂的现代汉语那肯定是‘老子要拿把刀扎进你脖子里’,背地里肯定不知道骂了你多少句bitch!”
黎安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像是央视的主持人现场直播一样。崇宴当时还觉得黎安脑子进水了,现在看着邱仁这个样子,他觉得黎安的话简直就是观音菩萨下凡指点迷津。
邱仁把浴巾从头上扯了下来,走到了崇宴的房门口,交叉着双手靠在门边,声音有几分干哑:“崇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跟你在一起连架都吵不起来。”
崇宴从书中把头抬起,看了看邱仁,蓬乱的头发把他额头遮住大半,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如果脸色不是那样苍白,你会以为这里站了一个有几分痞气的混血模特。崇宴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对邱仁说:“你第一句话就是为了跟我吵架?那你干嘛不直接把自己打包寄到Stefan房间里,他最喜欢和你吵了。你们在一起说话我们就像看神经病讲相声,哪天你们改行了,三流相声演员就只有在腰上绑个围裙去刷碗的份。”崇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背对邱仁接着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吵架。”
邱仁翻了白眼,闷闷地“嘁”了一声。他发现自己跟崇宴连架都吵不起来,最主要的原因是,在语言艺术方面,不带脏字骂人他根本斗不过崇宴。再嚣张的妖精碰到一个道行高深的法师,也就只有被一道道符咒钉死的份。看看人家白素贞,妖力多高,修行千年到头来还不是被法海噌噌噌地几下就压到雷峰塔下去了。
邱仁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觉得有些陌生的房间,小声说:“你干嘛把我扔在客房睡觉,那不是给你们家狗睡的地方么?我还不如呆在客厅睡沙发。”
“没洗澡你别想上我的床。”崇宴把浴室的门打开将邱仁推了进去,把浴巾扔在他身上,嫌弃地说:“我的沙发都比你现在要干净!”末了还补上一句,“我们家狗也比你干净!(邱仁:……)起码它没有在夜店里泡一晚上,沾满一身酒味后还给我泡几个母狗回来!”
邱仁在浴室里脱下衣服,不甘示弱地对着外面喊:“一口一个‘狗’的你骂谁呢?它要真背着你偷人你也不知道啊,你难不成还打算拿它验身?又不是处狗了,你知道它在外面勾搭了多少?你知道他在楼下哪些树下撒了尿?你知道……”
崇宴把浴室门用力摔上,皱着眉头把音响声音调到最大。
邱仁对崇宴惯用的手段:“三不政策”——不要脸、死不要脸、没皮没脸。这些东西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么多年来邱仁早就琢磨好了。
和崇宴正面交锋,那就只有死无全尸的份,越往下流走、越不要脸,越往死里不要脸,崇宴就越拿你没办法。邱仁跟大家分享这些心得的时候,脸上光荣的姿态,就像是宇航员成功飞天,为中国航空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