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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四十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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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接到陈铮的电话后,立刻离开了咨询室,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机场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束荫。

江屿迅速停好了车,下车后快步追上束荫,在她身后喊她:“束荫。”

束荫恍惚着,没有听到江屿的声音,一心往机场里赶,江屿从背后拉住她的手,束荫暮然回首,看到江屿时有些讶异。

束荫的手冰凉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因为走的急也没有穿外套,整个人被冻的瑟瑟发抖,唇上血色全无,江屿当机立断,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束荫身上一暖,被冻住的泪腺似有解冻的趋势,一颗慌乱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她从衣领中抬头看向江屿,哑着嗓子开口:“江屿……”

束荫觉得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语气带了些彷徨无助:“陈医生打电话给我……说……说爸爸不见了……他们找不到人……我要去广西看看。”

江屿认真的听她解释,末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虚揽着她走:“我和你一起去。”

束荫顺从的跟着他走,偏头去看他的侧颜,心里就像是漂泊不定的小船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海港般有了可依赖的安全感。

“和家人说了吗?”江屿问束荫。

束荫接到电话后十分心急,完全失了方寸,这会儿在江屿的提醒下才恍然想起她还没和孔莉交代,她这次去不知道要多久,如果不和孔莉说一声,她怕是会担心。

束荫拿出手机要给孔莉打电话,江屿拿了她的身份证先去买机票。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接起,孔莉的声音随后传了过来:“束荫,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束荫蠕动了下嘴唇,说道:“妈,我要出远门一趟。”

“远门?出差吗?怎么这么突然。”孔莉嘟囔了两次,最后问她,“去哪儿啊?”

束荫顿了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广西。”

“广西?你不是去出差,去那干嘛?”孔莉的音调突然拔高。

“爸爸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爸爸失踪了,我要过去看一看。”

“失踪?”

“嗯。”

“怎么回事?”

束荫抿嘴:“我也不清楚……所以想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束荫说完,紧握着手机等待她的回答,孔莉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叹口气,说道:“那你去吧……自己小心点。”

“好。”

江屿买了两张最近的时间点去往广西的机票,在前往广西的飞机上,束荫一直忐忑不安,又想起中午陈勇在电话里说的话,她犹自着急,恨不得眨眨眼就能到织云村。

到达广西时,已经有些晚了,广西的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大雨,机场门口许多人来去匆匆,有许多出租车在招揽着生意。

江屿买了把伞,之后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就坐了上了。

司机回头问:“去哪儿?”

江屿知道束荫急得一刻也不想等了,于是对司机说:“火车站。”

“火车站?”司机很热心,边开车边说,“最近好多班的动车火车都停了,今天这么晚了,估计也没有车在走了,你看你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去看看?”

江屿答道:“不用了,直接去火车站吧。”

“好嘞。”司机应道,又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会是来度蜜月的吧,那可真不巧了,广西今年的天气怪得很,这才三月份呢就连着下了好几场的大雨,早上我还听说山里滑坡埋了人呢。”

束荫听到后面,脸色愈加苍白,江屿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到了火车站,江屿询问了下火车站人员,果然就像出租车司机说的那样,他们要搭乘的那列火车被停了。

束荫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和江屿两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江屿和束荫搭乘最早的一列火车出发,之后又换乘了大巴,几番辗转终于是到了织云村外的那个站点。

站点只有江屿和束荫两人下车,江屿撑着伞,束荫站在他的身边。

天还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一张透明的幕布罩着世界,朦朦胧胧的,就连看人也看不清楚。

“走吧?”江屿侧头问她。

“嗯。”束荫望着茫茫的雨幕,尽量忽略自己心中的不安。

山路泥泞不堪,异常难走,束荫走得很艰难,总觉得脚落不到实处,老是打滑。

江屿换了只手撑伞,用空出来的手去拉她,两人磕磕绊绊走了许久,才终是见到了织云村的样貌。

束荫望着雨中渺茫的织云村,想起去年她来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今天她的心情却是如同这天气,阴云密布,忐忑不安。

江屿见她出神,握了握她的手,束荫回神看向他,他的目光平稳的看着她,安定又泰然。

束荫对他笑笑:“我们走吧。”

他们走下了最后的一段小坡,往村里走,大约是下雨天的缘故,村里的小道上都没有人,显得有些冷清,江屿和束荫循着印象往束业的竹屋走,离束业的竹屋越近,束荫的心跳就越快,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

在快要到竹屋时,束荫见到了一身白衣缟素的陈勇从竹屋里走出来,心中顿时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陈勇见到她先是意外,之后长长的喟叹了声,迎上束荫,表情凝重的说:“大闺女,你爸爸他……意外去世了。”

束业是织云村民心中的大好人,他的丧礼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来的人无不是哀婉叹息,他的学生们更是泪眼朦胧,哭得不能自已,凄婉的丧乐在阴沉沉的雨天里沉重的像是千斤顶般压在人们的心头。

入夜,前来吊唁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江屿在灵堂外往里面看了眼,束荫身着素衣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目光直直的盯着束业的遗照。从下午知道束业的死讯开始,除了刚开始的一阵震惊不能接受外,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地跪在灵堂里,不说话不哭泣,整个人木讷的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般。

江屿知道,她还处于不能接受的状态没回过神来,长恨当哭,必是痛定之后。

江屿站在栏杆前,陈勇走到他的身旁,问他:“小束还在里面跪着啊?”

“嗯。”

“唉,她这样不吃不喝也不行啊。”

江屿回道:“等下我让她去吃饭。”

“嗯,多少要让她吃一点。”陈勇说着摇头叹息,“谁能知道老束会出这样的意外,只不过是送个学生回家还碰上滑坡这种事。”

江屿抿直了嘴唇,对于束业的死他也一样震惊。

“只是可怜了小束。”陈勇长长叹了口气,“你多安慰安慰她。”

“嗯。”

“我去厨房把粥热着,一会儿你让小束吃点,她这样可不行。”

“好。”

江屿在门外站了会儿,灵堂里一点声响也没有,束荫跪在里面就连啜泣也没有,他估摸了下时间,转身去了厨房,把陈勇温着的粥端了出来。

江屿单手拿粥,蹲在束荫的身边,看向她,轻轻地喊了声:“束荫。”

束荫缓缓地扭头看他,她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的没有一丝活力,江屿看着这样的她,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说:“你吃点东西。”

束荫慢慢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束业的遗照。

“你先喝点粥暖暖身体。”江屿拢了下她的头发,“别让你爸爸担心,嗯?”

江屿的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掷进了湖水中,束荫眨眨眼,目光里有了点点涟漪,江屿把粥递到她的面前,束荫低头看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接过。

束荫机械性的喝着粥,喝着喝着眼泪就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她开始哽咽,喉间发出呜咽声像是受伤的小兽,拿着碗的手也开始颤动起来。

江屿从她手中拿走碗放在一旁,然后抬手帮她揩了揩泪,束荫哭得难以自已,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在瞬间崩溃了,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江屿手一伸就把她揽进了怀里,他轻轻地拍着束荫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束荫的脑袋埋在江屿的胸口,双手抓着他的外套领口,哭得肝肠寸断。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伤心人的哭声,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晚,束荫一个人跪在灵堂里守灵,江屿就站在门外的栏杆处陪着她,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她守着父亲,他守着她。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束荫不在灵堂,江屿在外面找了一圈,最后在池塘前看到了她。

束荫站在池塘前自言自语,像是在与谁对话,江屿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上前打扰她。

“爸爸,你不钓鱼了吗?你不是说明年等我来找你,你要带我去看荷花的吗?”束荫望着平静的池塘失神的喃喃自语着,“你是个老师,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爸爸,我还想吃你做的菜。”

“爸爸,你不要小束了吗?怎么就这样丢下我了?”

“爸爸,你不是说我跳芭蕾最好看了么,你还想看吗?我跳给你看好吗?”

束荫说完这一句话,展开双臂做了个标准的芭蕾舞起势动作,之后踮起脚尖开始起舞,没有音乐她就按照自己的感觉跳着,做第一个旋转的时候,她的脚踝使不上劲,猛地一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屿看到后心里一颤,刚想走过去扶她时却看到她抿着嘴自己站了起来,接着刚才未完的舞蹈,江屿觉得她整个人绷着一股劲儿,就是这股劲儿让他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站在了原地。

许久没跳过芭蕾了,束荫却一点也不生疏,芭蕾已经隽刻在了她的生命里,成为她的骨血,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纵情的起舞,没有音乐却是无声胜有声,寂寂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她翩舞的身影,那么孤独而又决绝,就像是用尽生命只为了这一舞。

起跳,展臂,旋转……尽管束荫中间摔了许多次,右脚踝也在隐隐作痛抗议着,她还是坚持跳完了整个舞蹈。

江屿站在一旁沉默着看完了全程,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她跳芭蕾,却从她的舞姿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最后一个动作结束时,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下来,就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是生命逝去被抽去灵魂般,让他心下一凛,就连呼吸也为之一窒。

她是个顶尖的芭蕾舞者,他能确定。

束荫在最后一个动作定了许久,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里没有了刚才起舞时的饱满的情感,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的绝望。

“爸爸,我跳的好吗?”束荫喃喃开口,最后还轻笑了声,“这个舞蹈叫做《黑天鹅之死》,我以前总跳不好它,我觉得今天是我跳得最好的一次了。”

束荫站直了身体,望着池塘,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些残败的荷叶还留在水面上,水面映着暗沉沉的天空,就像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口。

束荫觉得它在召唤着她,她跛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江屿看着她的背影,她缓缓地往池塘走,像是要走入更深处,他察觉她的意图后,心下一沉,狠皱了下眉头,提脚就向她跑了过去。

“束荫!”江屿从背后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拉着往后退了一大步,“你想干嘛?”

束荫表情木讷地看着他,挣了挣手:“我要去找我爸爸。”

江屿拽着她不放手,沉下声音:“束荫,前面是池塘。”

束荫像是魔怔了般,只顾着用力去掰江屿箍住她手臂的手:“我要去找我爸爸……我要去找我爸爸……”

江屿双手搭在束荫的肩上,掰正她的身体,微微弯腰直视着她:“束荫,你冷静点。”

束荫看着江屿平静了一瞬,然后开始无助的哭了起来,今天的哭泣比之昨天更加彷徨,如果说束荫昨晚的哭泣是不能接受的崩溃,那今天就是接受之后的绝望。

“我不能再跳芭蕾了……我也没有爸爸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束荫一边呜咽着一边说着,中间几度哭得接不上气。

江屿看束荫哭的撕心裂肺,自己还自言自语的说些自暴自弃的话,他被她哭的通红的眼角一刺,心一横揽过她低头就吻上了她还在自言自语的唇。

起初江屿像是要阻断她的自言自语把她从绝望的沼泽中拉回来般,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后脑勺上,吻的激烈又动情,辗转着,允磨着。

江屿的动作突然,束荫一下子就懵了,也没有推开江屿阻止他的行为,本来还在落泪的双眼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屿。

江屿感觉她的情绪平稳了不少,他的吻也变得温和了不少,带着深情和安抚,放在她腰上的手还往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束荫……”江屿离开她的唇,用额头抵着她,缓声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你要成为自己的主宰吗?”

束荫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没有应答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现在我要收回这句话。”江屿看着她的眼睛说。

束荫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个小孩一样,嘴一瘪又要哭。

江屿头一偏再次吻上她的嘴角:“因为我要成为你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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