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六(1 / 1)
早上,束业要去上课,束荫好奇,和江屿两人跟着他去了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也只是一间低矮的土房子,只有几间简陋的教室。
织云村里统共就不到百户人家,孩子不多,村民们没有能力送孩子出去外面读书,村里唯一一所学校还是受人资助才建起来的,束荫从束业那里得知,临近的村庄也会把孩子送到织云村的这所学校读书,因此学校里的孩子比起其它地方倒算得上是多的。
学校里的教师资源十分紧缺,整个学校包括束业也就只有五个教师。
“假如我有一支马良的神笔。”
“假如我有一只马良的神笔。”
“我要给窗前的小树画一个红红的太阳。”
“我要给窗前的小树画一个红红的太阳。”
……
束业在讲台上领读,底下的学生就一词一句的跟读,稚嫩的语气,认真的深情无一不触动着站在窗外往里面张望的束荫。
束业本身是大学教授,可教起小学的内容一点也不应付,一词一句认真解释,一丝不苟,十分严谨,束荫看着就想起了小时候束业教她读诗时的样子,也是这般耐心细致。
下课后,束业走出教室,对站在外面的束荫和江屿招招手:“小束,江先生。”
束荫和江屿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了过去。
束业拿着课本,笑着对他们说:“我带你们去看看一个特殊的学生。”
束业带着他们来到了另外一间教室,教室里的孩子都在嬉笑打闹,唯有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人坐着,不与其他同学交流,兀自埋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束荫走近一看,才看清他是在画画。
说是在画画,可他画的东西都很抽象,黑色的蜡笔不断在纸上涂抹着,一大片的黑色在白纸上蔓延开来。他画的很入迷,束荫他们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似浑然不知,完全没有理会他们。
江屿观察了下小男孩,心下就已经了然了。
“爸爸,他……?”束荫不解的看向束业。
束业看向江屿:“江先生或许知道。”
江屿颔首:“自闭症。”
束业点了点头:“小天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却很喜欢画画。”
束荫惊讶,再去看了眼小男孩,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闻不问不看,只是拿着蜡笔在纸上画着。
从教室里出来,束业去上课,束荫再往教室里的那个角落里看了眼,动了恻隐之心,仰头问身旁的江屿:“自闭症是治不好的吗?”
江屿低头回视她,斟酌了下开口:“自闭症的病因目前尚未找到,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束荫蹙着眉,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过系统的训练干预对自闭症患者有一定的效用。”江屿接着说。
“可是……”束荫的眉头并没有因为江屿的话而舒展开。
江屿知道她在烦恼什么,想了下开口道:“我知道有一个医疗机构是专门帮助自闭症儿童的。”
束荫的眼睛倏地一亮,殷切的看着他。
“回去后我可以和它的负责人联系一下。”
束荫这下是彻底展开了眉头,由衷的笑了,看着江屿说了句:“你人真好。”
江屿听到这个评价,挑了挑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白天,束业在上课,束荫便和江屿两人四处走着,织云村不算大,一天下来,他们也走了个大概,把这里的地理风貌游览了一遍。
傍晚,束荫和江屿回到学校,束业正站在校门口等着。
“爸爸。”
束业笑着应了句,又说:“小束,还记得爸爸在心里提到的那个老郎中么?”
束荫点头:“记得。”
“爸爸带你去看看他。”
于是束业就带着束荫和江屿前往好友的家,走过了几道田埂就在一间小瓦房前停了下来,隔得远远地,束荫就闻到了草药的气味。
“刘勇,刘神医。”束业朝里面喊了声。
“哎,束老师来啦。”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来,看着比束业大点,他看到站在束业身后的束荫和江屿,大笑着说:“早就听说你女儿女婿来看你了,肯定就是这两个娃子了吧。”
他说的清楚,束荫也听得明白,不由闹了个脸红,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始,只能垂着脑袋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糊弄过去。
束业笑着:“你可别打趣他们了,年轻人脸皮薄,经不起说,可不像你,一张老树皮,厚的很。”
“哈哈。”刘勇招手,“快进来坐坐。”
束业回头对他们两说:“走吧。”
进了屋内,一股浓重的草药香味便扑鼻而来,刘勇招呼着他们坐下,之后给他们泡了茶。
刘勇递给束荫茶的时候,看着她说:“你就是小束吧,你爸爸总是和我提起你。”
束荫接过茶点点头。
束业指了指江屿,说道:“刘神医,他和你可是一个行当的。”
“哦?”刘勇看江屿,“你也是医生?”
江屿颔首应答:“我是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好啊。”刘勇不似之前的村民般对心理医生一概不知,抚了下胡子点头说道,“治心病。”
束业和刘勇两人聊起来便没个完,屋内四处摆放着各种中草药,引起了束荫的兴趣,她起身好奇的去看了看。
“是白芍。”江屿不知何时走到了束荫的身后,看着她手里拿着的白色小片说道。
束荫惊奇:“你还认识中药?”
江屿微微点头:“我的外公是名中医,耳濡目染所以会一些。”
“哦。”束荫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起家人。
江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你贫血,可以尝试用中药调理下。”
“闺女贫血啊,正好我给你抓副药调调。”刘勇听到了江屿的话,热情地对束荫说道,之后又对着束业说:“你这个女婿会疼人。”
束业笑而不语。
束荫则是脸上一红,看了眼江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
晚上,束荫睡不着觉,出了房间就到门外的走廊上坐着,她穿了外套,可山里的晚风吹得她还是有点冷,可她就是不想回去,贪恋这一时的静谧。
“还不睡?”
“啊?”束荫吓了一跳,转头看是江屿便松了口气,答道,“睡不着。”
“失眠?”江屿走近。
束荫摇头:“不是……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和失眠是两个概念。
“嗯。”江屿应着走到束荫身边和她并肩而站。
山里的人普遍早睡,此时的织云村只有几家灯火还亮着,昏黄的光线显得黑黢黢的深山更加幽深,山风吹进山谷里发出的呼啸之声十分辽远。
束荫望着那三两的灯火,开口问道:“你住在这应该很不习惯吧。”
江屿双手交握放在栏杆上,说:“没什么不习惯的,十岁之后我都是住在乡下的外公家。”
束荫多少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你外公……”
“已经去世了。”江屿平静的回答。
束荫蜷了蜷手指:“对不起。”
江屿撑着身体看着远方,语气不起波澜:“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束荫也把双手搭在栏杆上,沉默了会儿,开口说:“我和爸爸说我们明天离开。”
江屿惊讶,转头看她:“你可以多待几天。”
“不用了,出来太久了,我妈妈会担心。”
江屿侧了侧身体:“你没告诉她你来这?”
“嗯。”束荫垂眼,“她不会同意的。”
江屿缄默。
束荫笑了一下,淡淡的,不留痕迹:“小时候,爸爸和妈妈吵架闹离婚,爸爸要离开我,我哭着喊着让他不要走,可他还是走了。以前我不理解爸爸为什么要离开城市,放弃工作来到贫穷的山区支教,我也曾经怨恨过他,现在我才知道这里是他的追求,他热爱这里……”束荫眨了眨眼睛,“就像我热爱芭蕾一样。”
也许是即将到来的离别触动了束荫,也许是山里的夜色太过于美好,她难得的倾诉心怀,平静地,缓缓地。
江屿沉着眼睛看她,眼眸深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爸爸很伟大。”
束荫点点头:“是啊……他和妈妈都没有错,都不过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
“那你呢?”江屿突然问道。
“什么?”
“你找到你想要的生活了吗?”江屿直视着她的双眼发问。
束荫错愕,之后又失神的喃喃道:“以前我以为有芭蕾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么现在呢?”江屿的声音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有种山雨欲来的冲动,“束荫,你准备好迎接新生活了吗?”
束荫被问得发愣,睁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看着江屿,不知该怎么回答。
江屿望着她的视线不偏不倚,直视着她让她无处躲藏,就像是一把尖刀刺开她的伪装,想要把她久藏在深处的勇气给激发出来。
他想,如果她点头,那么他就什么也不管了。
“哈啾。”冷风吹过,束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江屿:“……”
束荫抬手揉了揉鼻头,鼻尖有些发红。
她这一个喷嚏,之前那些旖旎的氛围全散了。
江屿有些无奈,暗叹了一口气,说道:“有点冷了,早点睡吧。”
束荫带着鼻音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