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1 / 1）
倾尽世相思，只为一人；
情知何所起，又既往而深。
南方漱冥宫。
闻人幽齑在宫门大殿的台阶口看见我，愣了几秒钟，如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眼仁中飘过一抹淡淡的惊喜。走过来轻轻地抚了我的头说：“凝垚，几年不见，你终于长成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了，好像比原来更加白了一点，当年，不过还是个打打闹闹，不懂世事的小丫头呢？”
我的心里一阵热气上涌到了脸上，如果可以挖出我的心，此刻定会像那红破半边天的重重云彩！低头摆弄着几年前闻人送给我的荷包上的金线穗子，已不是之前有点硌手的感觉，现在柔软了许多。我哼了一声，问：“麒妃姐姐呢？你们成婚这么多年，她就没有改掉你这个油嘴滑舌的毛病，现在还到处打趣你这个妹妹吗？”
闻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令人发寒的说：“小丫头，现下回来了，有我惯着你，也是管着你，你也要改改这牙尖嘴利的天赋了！”
我朝他做了几个鬼脸，只是我面前没有一面镜子，否则我会立刻杀了自己！谁知道闻人又会怎样忍受如此难看的面孔！做完之后，我粲然一笑，其实，许多年我和闻人相隔开来，我很想念他。但真是见了一面，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这时麒妃姐姐信步走了过来，轻轻挽上闻人的手臂说：“谈的何事，笑的如此开心！”
闻人敛住笑容，说：“凝垚好像长大了，不像从前了，以前的爱哭猫好像抽去了哭筋。”我震住了，赶忙说道：“麒妃姐姐，好些年也未见你了，你一切都还安好吗？”我瞥见闻人的眼睛，装进的全是生生不息的流淌着的柔软与忧伤。
麒妃过来拉着我的手，只是我感觉她的手也是那样冰凉，牵着她，就像我永远被拴在一座孤山上，飘零而无牵挂！我不敢迈出半步，也不敢说出我的目的，忽的，我停住了。“姐姐，快进去吧，是父亲派我来接你们的，这是他的旨意。”
姐姐愣了片刻，依旧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大殿，身后跟着闻人幽齑。父亲坐在高高的白玉王座上对我们露出慈爱而温暖的笑容。
我的父亲是南方帝王南宫氏，传说他是寒梅转世，长期在太阳照射下的父亲不是一般的寒梅系妖，仙，甚至梅精所能与之相较的，所以他也叫梅帝。此时大陆还被东南西北中五处割据着，东方部落的首领是闻人，南方部落的首领是我的父亲梅帝南宫氏，南宫氏的漱冥宫殿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但宫殿外面却是寒冷北极一样，这里的寒梅开放艳丽璀璨，斑斑红色的花瓣，全是记忆的储存载体。所以这里永远没有寒梅花开尽的那一天，除非某一片记忆不重要了，需要消除了，才会在咒语的作用下凋谢。与之相反的北方部落的首领是宇文氏，西方部落的首领是司徒，而中央圣土也是直接归属于天帝。天帝的宫殿里可谓是一年四季，季节交替泾渭分明。然而东西南北四个部落从来都不安分守己，一直纷争不断，彼此都想吞并其他三房成为天帝手下独一无二的四洲霸主。
其实父亲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如果能在这个乱世之中独善其身，何乐而不为呢？只是许多事情缠夹之际之间，为了族人的安稳，为了自己的儿女不被别族欺辱，父亲作出的牺牲太多太多了！
东方部落的闻人幽齑是位出色的首领，不但正直勇敢，而且天赋异禀。他通天晓地，知星斗变化而哓乾坤之挪移，自创了许多结合天时地利的强大的阵法，因此每次在与其他各方交战中总能全身而退。
父亲很欣赏他，可以说已经到了喜欢的地步，父亲把他当做儿子一样对待。于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把我送去东方部落当赤子，也就是质子，让我在他的身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学点东西。并且还早早地把姐姐麒妃许配给他，希望两个部族永远可以和睦成为真正的一家人。那个时候，各洲之间彼此互换赤子已属平常，联姻也并不罕见，只是父亲就我们两个心爱的女儿，一个送去东方当赤子，一个许配给东方，这让其他两洲的势力对我们很是忌惮。
世事错落，人们常常用阴差阳错来形容，在我刚到东方部落一年后，也就是我十一岁的时候，我接到父亲的旨意，让我去北方部落当赤子，无语凝噎。我只好出发启程去北方，听说那宇文颙是个狂妄嗜血的恶魔，一路艰辛，踏进都城的那一刹那，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没有人知道我在害怕些什么，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姐姐麒妃在我走后不久，便先以质子的身份先住进了闻人的赤璃宫，整天跟在闻人手下的帝师赤焱子手下习道修身。这些年来，姐姐的修行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比较之前弱不经风，让父王欣慰了许多，同时也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没有看错人！
白玉座上高高在上的父亲欣喜地宣布五天后就是大婚日期，你们要好好准备！部族也要为姐姐出嫁置办东西，我看着闻人的脸上，堆满了甜蜜和辛福。原本我以为他们早已成婚，却没想到这样光景下的他们又经历了怎样的爱恨故事！我由衷地为姐姐高兴，可是姐姐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她现在褪掉了以往的浮躁，对父亲淡淡的回禀，就像落家常一片孤叶一样。“听说刹河沿岸新崛起了一支部落，首领轩辕增，因为占据刹河海岸，所以被大陆人称作‘刹帝’，他是个很有野心和报复的人，不久前差点灭了西方部落司徒氏。内忧未除，外患又起，儿臣因为考虑两方部族，认为此刻还不是该完婚的时候。”
父亲听完若有所思，姐姐转身离去，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给我和闻人留下了一个寒冷的背影。
当姐姐的背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我看到闻人的脸上说不出的惆怅，而我不知道的，还有姐姐此刻的泪流满面。我记得姐姐从小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眼泪对我来说稀松平常，对姐姐来说是奢侈，因为姐姐的眼泪不像我们的是无色，姐姐的眼泪是血一样颜色。我想姐姐不是不想哭，只是姐姐怕，人们会像对待一个怪物一样对待她！
我还记得父亲曾说姐姐这一生的眼泪让我帮她流干净了，我走过去，握住闻人的手。还是那么温暖，让人不舍得松开，这才想起安慰他：“她会回来的，相信我。”闻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拨开我的手，和姐姐一样落寞地离去。
夜色凉如水，
残月似戟。
我披着单薄的纱衣呆坐在漱冥宫殿上的邢台上，呆望着璀璨的星空，这不仅让我回想起在北方的岁月，孤独而无依，宇文下令挑去我的哭筋，说这辈子再也不想听见我的哭声。这又是何等屈辱！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时刻提醒我着我不要为红尘往事所牵绊。
我亦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肯和闻人举行大婚，为什么闻人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丝懊悔，我已长大，尽管我总想让世事完美，但我也必须臣服！
忽然觉得一阵温暖，有人从身后用雪狼披风裹住我。双手握过我的肩膀，暖意渗透进了骨髓，温暖了我的每一根经脉。我回头，轻轻叫了声姐姐，我们相视而笑，没有半点牵强，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爱我的人。而这点，我知道，姐姐知道，亦足够了！
姐姐与我并排坐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不知道到底该问姐姐什么，是为什么现在不像小时候活波，为什么不与闻人完婚，还是其他。而姐姐不说话，或许是在等我问她。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姐姐，你不肯和闻人完婚，是因为我吗？”
一针见血，长驱直入，我注意到姐姐的神色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姐姐转过身，没有回答我，可我看到她抽泣的不停耸动的瘦削的肩膀！我急忙跑到姐姐的面前，我看到姐姐的双眼通红，脸上布满了血痕。我的心跟着抽搐了一下，只是我再也不能代替姐姐哭了。
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寒梅树下玩耍，我一不小心扯掉了一片树叶，而那片树叶恰巧是关于姐姐的，我念下了咒语，把姐姐的泪水强加在我的身上，可当我被挑去哭筋时，咒语反噬到了姐姐。我想要让姐姐无忧亦快乐，没想到会让她苦不堪言！
“凝垚，你知道吗？那日你为我流尽眼泪，我便知道你是我这一辈子用生命去珍爱的人，我知道你喜欢闻人，姐姐不想和你抢，姐姐恨他，姐姐知道你在北方受苦了，姐姐求父王去救你，父王说你的大义是为了部族，姐姐求闻人，他也无动于衷。姐姐绝对不会听从把儿女视作棋子的人的安排，嫁给把至亲之人性命视为草芥的人。”
我竟从来都不知道姐姐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姐姐，你知道了？”我惊讶地问道。“是，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你是闻人的妹妹，可是那又怎么样，血缘这种东西，只能代表你们出生注定应该对双方虔诚。”姐姐淡定地理说完。我又回想起了那个时候，哥哥幽齑送我到南方当赤子，南宫收我为女儿，意图让哥哥取姐姐为妻。当姐姐许配给南宫时，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又被送去北国为赤子。哥哥就算有心救我，在外界看来，我一直都是南宫家的女儿，哥哥的“多管闲事”必会引起众怒而群起攻之。
“哥哥是有苦衷的，我的喜欢，只是限于他是我哥哥。”我没有任何嗔怪说出来这句话，云淡风轻。
“凝垚，”闻人一脸愧疚地看着我，我想刚才我们说的话，他应该是听见了！
我转身离开漱冥宫，我想留给姐姐和哥哥彼此澄清误会的时间，我们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不离不弃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