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陈小北（1 / 1）
陈小北的爹是个老实人，越是老实人，越是让人无法拒绝。于是陈小北在陈爹过世后，顺利地成为大少爷内书房的伺书丫鬟。这名儿挺暧昧的，不过大伙儿都是明事理的人，怎么会做无理取闹的事呢？是以陈小北这职升得风波不兴。
偶尔洗脸的时候，从水面上看到自己的脸，陈小北觉得，这没动静，最大的原因还得归功于自己。毕竟在这府里，连扫地丫鬟都要长得比陈小北体面。一个十二岁的大丫头了，细瘦得像八九岁。一头稀稀拉拉的黄毛，两条比人短半截的几乎看不到的眉毛，面黄肌瘦的，实在是没什么威胁。
再有就是，大少爷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大半时间还窝在外书房，懂行的人都知道内书房也就是个应急场所，而在需要的时候，丫头是不能在场的，这职位就连个面上光都看不到。虽然月钱比照三等丫鬟，但想拿赏钱，倒不如做梦实际，谁不知道赏钱才是大头啊。
这份对别人来说就名儿好听的工作，对于陈小北却像量身打造的。内书房在院子最后面，边上还养一大狗，是以又安全，人又少。这一来就有自己的一间房还附带大片空地，住宿条件不错。工作地点就是书房，活儿少还能顺便消遣，待遇还不错，这就是有钱又有闲还没压力，总之陈小北很满意。
看在陈爹新殇的面儿上，陈小北搬家和布置新住处还是很得到照顾的。本来陈旧的房间，打扫洗净，糊上新的窗纸，就看起来亮堂得很。这房间原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边上就是厨房，是以倒是砌了个炕，一个丫鬟的份例连半个炕都烧不起，所以众人也没多想，反倒觉得可怜，房间又小了。总之一架床、一个柜、一张桌子、几个箱子外加一些零零散散的物件，陈小北的闺房就这么大致完成了。嘴甜地感谢各位大婶大娘姐姐妹妹的，把白事最后剩下来的那点子东西再分完，陈小北的交际也就完成了。
明天才上班，今天还有大半天的功夫收拾，陈小北索性连边上的厨房也清扫了，反正是无主的，到时要用也方便。
一个人住又没闹钟的后果就是上班迟到，这不，老班要训话的时候，主管使了人来叫，还没醒就只能手忙脚乱，牙也没刷，脸也没洗，衣服倒是扯得还不算乱，一头黄毛就只能绑成两个毛丸子了。
看着这么一个连自己都收拾不清楚的黄毛丫头，赵大川觉得自己的决定还是不错的，反正内书房也没打算用，就当养个闲人了。
陈小北也觉得自己给老板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出声。
“你爹是个本分人，料想他的女儿也不会太差。内书房就交给你了，按时打扫也就是了，有事就找修齐，他每天都会来喂黑云。回去吧”
“是”
果然，还是拼爹。刚把自己拾叨清楚，大少爷的小厮修齐就给她送来了一袋细面干粮，说是睡过头了也别把自己饿着。内书房也不需要多早起来打扫。
“谢谢大少爷，谢谢修齐哥哥”虽然不知道陈爹到底是因为什么过世的，但是大少爷承了情并且对自己颇为照顾，还是得说声谢的，这明显就是明言要白养自己的话。“小北会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于是，大少爷内书房伺书丫鬟陈小北的生活开始了。每天拿着鸡毛毯子、棉布巾子、细枝扫帚开始一代清洁工的日常。
还没等陈小北刷熟清洁工的技能，小厮修齐就领着一个绣娘当师傅来了。知道自己要拜师学刺绣的时候，陈小北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没下红雨啊，这是哪一出啊，不过技多不压身，陈小北回过神来还是一脸感激兴奋，毕竟这可不是轻易能学到的。不过刺绣实在是需要天赋，这玩意儿陈小北明显没有，刺绣师傅勉强扩展了下裁衣绣帕打络子的技能，也就退散了。陈小北很有眼力见地给大少爷和修齐打了好几个络子，说实话，做针线这事太细，陈小北觉得自己一个女汉子能掌握到这程度也就顶天了。
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会点刺绣的清洁丫鬟的陈小北，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这不修齐又领了个厨娘来了，那个破厨房不仅派上了用场，还把需要的厨具调料木柴等置办得满满当当地。吃，陈小北倒是有兴趣，做，那可就难为人了。不过厨娘还是尽职地压着陈小北练了三个月的厨艺，期间倒是真心实意地教了好几道点心，相对于做菜，还是做点心好玩。菜倒是给修齐做了几道，大少爷只尝到过点心，总的来说，也算合格了。
估计又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大少爷可能觉得，不会写字的清洁工不是好绣娘，总之，继厨娘之后，陈小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老师，教认字和写字。要说认字这事，陈小北是没什么压力的，虽说繁体字难了点，但怎么也比毛笔字好驾驭。这一次，等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收到成果展示的大少爷，决定让修齐去看看。虽说那络子丑了点，点心糙了点，但是好歹还知道要孝敬，怎么这一读上书，反倒不知道礼数了呢？
陈小北虽然觉得自己没天赋，但是以她那浅薄的眼界看，自己也算可以出师了，早就想把成果给老板和主管送过去。不过这次的师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死心眼的读书人。就自己徒弟写的那狗爬字，实在是侮辱作为师傅的脸，这写一张都恨不得销毁一张，哪里能允许她拿去献丑。
“这么说是写太丑了，没存下来？”听了修齐的汇报，大少爷觉得也是，练字急不得，才三个月确实可能还不能见人。不过自己又不是要来欣赏的，看看进度什么的，也是该看一下的。
“小北倒是藏了几张给奴才带过来，她说这几张写得好，她没舍得烧掉。”修齐虽然是个小厮，但是常年跟着大少爷当书童，本身的字也练得不差，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要拼命忍住笑。
“哦，给我看看。才写三个月，写得不好是正常的，这有写得好的，自己喜欢也是应该的。”结果被折了好几道的纸，还说了修齐不该笑人家。不过这一展开，却连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这丫头，好歹练了三个月，还好意思说这是写得好的。”
“回少爷，奴才可要为小北作证，这确实是写得好的。今儿奴才就站在旁边看小北写字，能写出这水平的时候可不多，难为她还想着把最后的存下来纪念。”伺候了少爷那么久，修齐当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讨主子的欢心。这不，大少爷笑得更欢了。
“走，我也看看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学的，刚开始的时候，那夫子可还夸她聪明，现在倒是自打嘴巴了。”
“少爷，不说练字，小北这识字方面可确实是聪明。不过听夫子说，偶尔写的时候，缺个胳膊少个退什么的，就当是不会写了，看还是会看的。”
“连字都写不全，还会看啊，是真聪明。”看到少爷轻松的笑脸，修齐觉得不枉养了这么一个丫头。
两人都内书房的时候，陈小北正在练字。若说写笔画少的字还看得出形状的话，写笔画多的，简直就是鬼画符了，最近夫子都让她练这个。于是大少爷看过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坨一坨的墨水，或者是斗大没形的字。
“少爷，是这字笔画太多了，要是简单的字，小北写的还是不错的。”这两天都磨在这个上面，险些把信心都磨没了，不过想到少爷才刚看过自己的杰作，还是得提出来醒醒神。
夫子在边上，听到这话，简直替自己的徒弟没脸，就那些狗爬，还好意思说。不会写，倒怨笔画多的，这估计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感情缺胳膊少腿还有理了，写成那么一坨，真是糟蹋了那根小狼毫。
这么段时间的相处，少爷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了这丫头的脸皮，估计再入木三分的字，也透不过她的皮。
“夫子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修齐送夫子回去，少爷觉得那些字真是伤眼，难怪夫子要烧掉，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好意思看，还藏起来，真是。“把字收好，换张新纸过来。”
“哦，好”其实陈小北觉得里面还是有几个字写得可以的，这收拾的时候，难免要再看上两眼。大少爷扶额，没忍住敲了下她的脑壳，就这水平，还好意思看“快着点。”
修齐送完夫子，透过窗看到，小北刚写完一个字，就被少爷敲了下脑壳，然后就握着她的手写，这才刚放开，就又笑骂了声，然后就一直握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小一大一男一女，这气氛，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写这么点字就不行，回头叫修齐给你送盒药来，擦完继续写。以后每天把写的字给修齐送来，我给你圈点下，看你好意思再写成这样。”
“少爷，小北本来就不聪明，再敲就傻了。”
“你哪里是不聪明，我看你就是傻，少爷我是想把个傻瓜敲醒。”
“少爷，我有每天乖乖练字的啦，是字太难写了嘛。”
“你可真行，用着狼毫徽墨宣纸，还好意思说字难写。”
“那少爷你刚学写字肯定也不是现在这么好看。”
“可是少爷我三岁写的字也比你现在写的好看一百倍。”
“那小北现在认识的字，肯定比少爷三岁的时候认识的多。”
“你倒是真好意思把自己跟三岁的比。”
“是少爷太厉害了嘛，其实小北跟正常人比还是不错的。”
“没出息。”
这次过来的结果是，大少爷承诺，要是一个月后，陈小北的字有进步，就带她出去府外玩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