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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纱笠摘下的那一刻,张尽崖又见到了那张终生难忘的脸,即熟悉又不同。熟悉的是同样的面孔,不同的是右眼角的泪痣。两人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肖倾宇看着此时已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张尽崖,目光复杂,然后默契般的抬手拥抱对方。这一抱,有思念,有歉疚,有痛惜,也有喜悦。
“尽崖,这些年委屈你了。”
“尽崖很好,师叔你呢?”
“……嗯。”两世三段的记忆,悲多过喜,他实在说不出他也很好,便简单的用单音节回答了。
崖下云起涛灭,崖上风声萧萧,吹落了百年桃树上泛黄的枯叶,纷纷扬扬的洒在了立于树下的两人身上。
肖倾宇放开张尽崖,“今天是你师傅的生日,我上来看看。”然后从挂在马上的锦袋里拿出那三个酒囊,递了一个给他。
张尽崖拧开盖,一股独特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碧血桃花!”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本以为师傅逝世后便失传,没想到今生还有缘得饮。
肖倾宇微笑着点头,“嗯。这是我刚来皇都时埋下的,桃花是从茶商那里购买的,非亲手采摘,怕是并不太香醇。你师傅爱喝这酒,今天带了来,没想到你小子会有口福。”然后叹息道,“你也算有孝心,知道今日来看看你师傅。”说着,打开另一酒囊,尽数倒在了桃花树下。
看着酒汁慢慢的渗进土壤,张尽崖仰头闭眼就是一大口,似饮尽岁月,“是方君乾让我来的,他出征在外,我代他来看看。”
“你倒豪放,直呼其名,也不怕降罪。”肖倾宇笑的有些无奈。
张尽崖不以为意,“习惯了,况且他也不在乎。”
那时师傅说他还太小,并不让他饮酒,但他却一直惦记着那师傅亲手酿制,带有独特的浓郁的桃花香的佳酿。
他曾亲眼看到师傅于阳春三月,净手除尘,摘下那一朵朵立于枝头的花蕊,纯白的,粉红的,绯红的,甚至红白相间的,渐渐装满了师傅面前的玉盘。那桃枝是劳叔清晨太阳初生时从郊外林子里砍回来的,花瓣上还挂着晨露。师傅就这样坐于小院的桃花树下,风一吹,树上桃花瓣飞舞,落了师傅满头满身,他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什么叫做“风华绝代”。
他幼时也曾顽皮,跃上桃枝。那是盛夏七月,桃树上的青桃已泛红,摘了用袖子蹭两下就塞进嘴里。可他也只顽皮过那么一次,只因那桃并不好吃,酸涩得他的嘴发麻。
师傅从小楼中摇了轮椅出来,好笑又无奈,“桃分两种,碧桃和食桃,我这是碧桃,只好看,不好吃。”
他第一次偷尝“碧血桃花”是在八方城,那座方君乾假公济私,送给师傅做礼物的小楼里。那年他七岁。
那天是除夕。方君乾来小楼中跟他和师傅一起过,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他嘴里吃着却嫌弃着,但那却是他第一次感受的过年的味道。饭后,方君乾撇下他推了师傅出去,还把锅碗瓢盆都留给了他,然后闷闷不乐的他竟发现桌上那“碧血桃花”还留了一个坛底。
那是他第一次喝到“碧血桃花”,他一直以为那也是最后一次。那酒虽有独特的桃花香,却也辛辣无比,穿肠过肚,从嗓子烧到了胃,但却回味无穷,超过了这三年他在外饮过的所有酒,但那股酒香却只属于记忆。
两人兀自仰头饮酒,各怀心事,没再开口说话,不像久别重逢,倒像如期赴约。张尽崖只当他师叔也在缅怀他师傅。却不知,已附了他师叔身的师傅满脑子都是方君乾,却问不出口。
半晌后,肖倾宇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年你同无双来企国看我时,你才六岁,也才……这么高。”然后抬手比了他高度。张尽崖低头,笑的有点羞涩,“是啊,时间真快。”
“师叔现在是住在东郊的那个小院吧?”
肖倾宇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也没否认,“是陛下告诉你的吗?”
“嗯,你不去见他,他却拿到了师叔你的画像。对了,薇薇跟我师傅长的真像!”张尽崖眉眼中有惊讶还有惊喜。
不出所料,他果然知道了他们已到皇都,还知道了小丫头的存在,看来还不傻。不过,尽崖应该告诉了他不少吧。
肖倾宇哈哈大笑,虽那是事实,但,“我女儿当然长得像我,就那点朱砂像他大伯。如果真的像,只能说无双小时候也长那样。”
张尽崖转着眼珠嘟着嘴,神情有点无辜,“师傅比师叔大了一岁,也不知是谁抄谁的。”
然后两人大笑,肖倾宇拍着张尽崖的肩膀,“你小子还真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