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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里的画面最开始不太稳定,在轻微晃动了一会儿后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画面中由远及近的场景是一间装修风格简练的卧室,黑白色调为主的偌大双人床,真丝被单微微隆起。镜头很快拉近床铺特写,逐渐缓慢地向上移动,床尾现出两只交缠的肤色不一的脚踝,等镜头移到床中央,真丝被单下又泄了一截腰身。
那是一个身穿浴袍的成年男人,他原本趴卧在床,陷入熟梦之中。似是被镜头惊扰般,男人动了动肩,白色浴袍顺势落下些许,露出那没有任何瑕疵的纤细肩颈。
镜头瞬间不敢再动,仿佛正在沉默地屏息以待。清晨的凉意很快让男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战栗,那人不久便再次转动颈项。他不甚清醒地从床上慢慢撑起身,身上的浴袍随之松垮垮地侧滑到腰际,大半肩颈和雪背就此毫不遮掩地呈现在镜头面前。
男人浑然不觉,就着慵懒撩人的姿势,转眼看向床上另外一个熟睡的男人。此时落在颊侧的发丝正好完全挡住了他的脸,于是画面只好随着他的视线平移向另外一个男人。睡梦里的男人有张英俊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似乎连镜头也如此认为,所以在那张脸上格外停留了几秒。
床边传来一阵动静,镜头便重新转了回来。
苏醒的男人将颊边的发丝拢到耳后,望着熟睡的男人微微勾唇,堪称是温柔如水的笑意。
画面亦体贴地静止下来。
他侧身下床,才随意拉上松垮的浴袍,大片风光从若隐若现的腰间收复而上,最终被白色浴袍全部掩下。镜头又是一阵微晃,视野再次变得清晰时已经到了床侧,镜头仿若有形的视线那般小心翼翼地移动和窥视。镜头一点一点地从隔着薄薄一层肌肤的喉结,缓缓移动到如琴弓般优美的锁骨,以及松垮系着的浴袍敞露出来领口至脐间的白皙肌肤。
男人正在步往卧室的边缘,镜头从他随性系起的腰带一路往下。画面中迎面而来的男性胯骨有别于他腰身的纤细,此时已不再有任何雌雄莫辩的唯美,而是十分内敛又强势无比的性诱惑力,不断地挑战观看者的所有神经。
那人正沿着镜头走来,画面于是从款摆的胯骨往下逐渐探入分叉的浴袍隙间。不似身形那般单薄,浴袍掩下的双腿劲瘦、肌肉分明,因为行走而不时弯曲又紧收的膝盖,这一切都经由交错的浴袍衣摆而落入镜头彼端的人眼中。
黑色的火焰妖娆纹身,沿着漂亮的小腿线条直至削瘦脚踝,看起来□□万分。镜头一路追拍男人随性的步伐,最后跟进了浴室里面。
浴室中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洗完脸后平静地审视自己,旋即有些无奈地摇头垂下眼,唇边的弧度像是未成形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在下一秒就教人捕获,与之耳鬓厮磨。
他从身后被男人全部拢覆住,一只比他肤色深上几许的手正极为熟稔地探入他的浴袍之内。
他立即拦下那只手,微微别过对方近在耳后的炽热呼吸,平静地开口:“我要上班。”
身后那人一边任他强硬地扣住自己的右手腕,一边继续用左手很是从容地解开他的浴袍,还低声轻笑道:“十分钟就够了。”说完,也不待他回应,便低头流连地缀吻袒露在外的白皙肩颈,恶劣地留下了富有侵占意味的情、事痕迹。
画面晃动了几下,变成暧昧模糊的远景。场记立刻看了眼棚中的导演大佬,会意后快步向前举起场记板对准镜头拍上。镜头里正火热缠绵的两人忽然听到拍板声,就着彼此吻颈的交缠姿势短暂地对望了一秒,似乎都还未从戏里抽身出来。
不过也就只有那一秒,身穿浴袍的宋逸猛地反手打开了身后男人。男人还没来得及大声呼痛,就看见镜中的宋逸明显正在咬牙,阴森森地朝他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咬到我了。”宋逸一字一句地笑着说。
黎曜的眼落到对方白皙的颈上,赫然有个破皮的齿痕在佐证他的罪状。他识相地选择了干笑,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往后挪动。宋逸依然笑眯眯地透过镜子望着他,黎曜当下寒毛倒竖,立刻拔腿就跑。
片场的人对于那边每天上演的追杀大戏早已不感兴趣,他们本分地做好各自的工作,偶尔交谈笑闹。导演刘志君在与编剧讨论下场戏的空隙里,不经意抬眼看见了正被宋逸反身压在地上痛殴的黎曜。他不由沉重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阵唏嘘不已的感慨。
“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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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十多年前,尚且抓着青春尾巴的宋逸和黎曜也是这般嬉笑打闹,白驹过隙,虚掷大好年华。刘志君同志亦然,他隔岸观火地欣赏两个浑不自知的愚人,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一边誊抄着他们三人的课后作业。
他们曾经在年少轻狂时做过一个极其无聊的约定。至少在宋逸和黎曜两人看来,这个约定无聊透顶。
那是失恋买醉的刘志君红着耳朵指天立下的豪言壮语,他说他将来一定要拍一部足以问鼎戛纳金棕榈的电影,到时候无论是宋逸还是黎曜都一定要来参演他的戏!那时他们三个人勾肩搭背在半夜无人的大街上踉跄,互相哈哈大笑。宋逸和黎曜当真不让地争论起要是参演,他们俩谁才应该是主角,刘志君打了个充满酒气的饱嗝后笑嘻嘻地说哥哥我是不会亏待兄弟的。
十年以后,他们两个人才知道刘志君同志口中所谓的不会亏待,就是让他俩主演一部同性电影。
他们三个人在大学毕业后就各奔前程各分东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数载,真也就人生茫茫两不相见。黎曜现下作为红遍两岸三地的偶像明星,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未必有;宋逸不红不紫,小有名气,在圈里这里跑跑龙套那里做做幕后尚不至于饿死;刘志君远赴海外杳无音讯,直到有天他为华人争光入围戛纳的消息传入国内。此后不久,两人被荣耀归国的大导演双双召见。
经年不遇,纵是知己好友,纵曾千金换酒,也难免尴尬不已。他们三人毕业后皆是第一次相见,又借着工作的由头,见面时全都装得人模人样。三人相谈甚欢地在办公室中坐下,等经纪人通情达理地离开了办公室,他们依然维持着虚假的微笑面面相觑。
刘志君同志作为此次聚会的东道主,在尴尬的气氛中首先看了看这方,顿了顿之后又看向那方。发现那两人都目不转睛旁若无人地盯着彼此看,刘志君愈发觉得他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至于甩出那份剧本时所遭到的小小暴动,只不过是成功路上的区区垫脚石而已。
宋逸很快翻看了剧本,然后他慢慢地合上剧本,单手压住剧本封面。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唇边的笑容温和有礼虚假万分。屈于对方年少时的淫威,刘志君还是忍不住反射性地心里一抖。尽管黎曜压根没看剧本就光看宋逸,看见宋逸的招牌笑容也是凛了一下。
“你想让我们演什么?”宋逸似是确认般地问了问。
刘志君同志表示剧本很简单,人物就俩。他搓着手虚笑,不太自在地咳了咳。
宋逸看向黎曜,对方浑然一副无辜得不明所以的样子。他只瞥了一眼又将视线锁定到刘志君身上,继续笑容满面地说:“你是想让我演同性恋?”
黎曜的脸色一变,剑眉挑了起来,眸光似箭唰唰地飞射了过来。刘志君未语之前先长笑三声,考虑到宋逸向来例无虚发,此刻又持有剧本作为暗器,脑中正迅速闪过无数种解决方案之际,眼前两人竟又已经先行杠上。
“演同性恋也就算了,竟然还是和他一起?”宋逸明显高扬的语尾立刻激怒了言语中的另一人。
“什么叫做竟然还是和我一起?和我一起你有什么意见吗,宋逸?”
“当然有意见。”宋逸轻蔑地看了黎曜一眼,“怎么,我不能有意见?”
“当然不能!你能对完美的本大爷有什么意见?”
“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是这么自恋成狂……”
这场无聊的混战看来暂时结束不了,刘志君决定先叫助理沏一杯咖啡。五十楼的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天空蔚蓝晴朗,好像重回到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那天争吵的最后,依然是宋逸反手掣肘将黎曜压在墙面,居高临下地睥睨嘲讽。刘志君一看时机正好,施施然出言制止。他用曾经的酒下之盟逼迫从不食言的宋逸冷哼一声,总算松口答应了自己。
你问黎曜?只要摆平了宋逸,他从来都是瓮中之鳖。
即便是十年后,这一点似乎也没有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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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固定形状的水珠如涎滴落,流质般地丝缕垂下,晶莹剔透,却又反射出种种陆离色彩。
它们在清晰的镜头里显得无比柔美,灵动,又艳丽。犹若温柔的手,风中的纱,轻轻滑过那纹了黑色火焰的雪白肌肤,从纤细有致的小腿线条,涓流滴至足踝。缠绵过脚缝趾间,最终落下连系的水帘,一滴不剩地纳入漾开涟漪的水面中。
明显与白皙肤色不同属于男人的手掌出现在了画面里,右手捧起一弯水角度微斜,水珠纷纷虔诚地落吻在小腿□□在外的肌肤上。小腿的主人似是被冰冷的水珠激得一颤,反射性地欲将腿收回,另一人的左手却强行捉住意欲逃离的纤细足踝。有力的宽大手掌不容置喙地将整个足踝覆住,然后,意味十足地抚摸触手可及的每一寸肌肤。
那只被人捉住的小腿因此僵直了肌肉线条,可怜又难耐地在水流下微微颤抖。小巧的五趾同样在男人的手中紧张蜷起,近景里逐渐带入了男人们的轻声呼吸与情热喘息。
画面拉远直至全景,穿着浴袍的男人如女王般坐在床上。左脚落在地上的水盆一侧,右脚则任床前单膝跪地的男人恣意妄为。
他裸、露在浴袍外的肌肤本如白玉,此刻却全都渐渐染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绯意,就像某种无言的催促与暗示。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玩腻了半空戏水的情节,开始富有侵略意味地探寻左手握住的那条小腿。
腿骨及踝处那些未褪的水光,十分轻薄地覆在绯色肌肤上摇摇欲坠,无异于一种邀请。
男人带有热度的手掌一抚上冰凉的肌肤,便仿佛给身体深处带来了激烈的快意,又似终于宽慰了心中某种难耐。男人极尽爱怜地抚摸小腿上的纹身,黑色的火焰妖娆舞动拉长变形,美得极尽艳情。男人指尖如若笔画描摹,明明已经不会再感到疼痛的伤痕,又再度烧起难抑的痛苦烧灼,全身心都在不断尽情叫嚣着释放与残虐。
这份心情似乎被那人察觉,男人猛然拉过他的足踝放至肩上,由下至上慢条斯理地望向床上那双情意无限的眼。男人一边睨望着他,一边慢条斯理地侧过脸,轻轻吻去对方弓成琴弦般的脚背上的每一滴水珠。
当然是温柔又磨人的酷刑。
男人左手依然稳稳捉好掌心中纤细无比的足踝,唇瓣抵吻之间啜去水滴,一边伸手将水盆往外拨开。他跪着的单膝半起,吻痕也一路随脚踝往上,男人站起身后终于将人整个虚压在床上。对方美丽柔韧的身体轻易地教他压成九十度的姿势,让男人居高临下地一览无遗。无依无靠的右腿弯半挂在男人肩膀,男人的左手已从足踝一路握到对方大腿内侧。他左腿还落在地面上,直被这番姿势逼迫到踮起脚尖仍不得要领,只因男人的右手沉沉按住他的左膝。
他不允许他躲避。
不知何时成就了如此这般处处受人所制的局面。宽松的浴袍半敞胸前风光,他眼神虚幻而迷蒙地微眯起,唇瓣翕张似言未语。男人低声微笑,磁性的嗓音让人忍不住耳红心热,扶住他左膝的右手正很是暧昧地继续往上迁移,他不容置疑地打算让这具生涩的身体在掌下全部展开。
男人宽去那件衣裳半解的浴袍,于指尖所至之地一一烙下吻痕,感受唇下的那副身体止不住地僵直与颤抖。他一路吻到对方颈处,饥渴难耐地狠狠咬住了对方的皮肉,然而又很快松开,以湿润的舌尖无比温柔地舔舐起咬痕来。
镜头逐渐拉远,化为白幕。
场记板拍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黎曜伏在宋逸身上的时候分心想。身下人的神色有些别扭,不过在短暂的扭曲后就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坦然。宋逸仍全身带着情热般的绯意,却目不斜视地盯着黎曜的下半身,冷声说道:“你硬了。”
黎曜一瞬间回到现实,不虞被对方揭穿,面上一热,心下一凉,不由几分尴尬,但这份尴尬很快就在他意识到另一件事后随风逝去。
“说得好像你没有硬一样。”宋逸的右腿仍挂在他肩头,黎曜扶着对方的大腿,一手撑在对方耳边,居高临下地扫了扫两人此刻尴尬的情境。
宋逸收起右腿就踹他肩窝,冷面笑道:“你对我又舔又咬的,是个男人都得硬。”
不用指望宋逸会脚下留情,黎曜疼得直倒抽气,嘶嘶地咬牙压着。但他下身的硬度显然没被疼痛踢消,反而更加迫不及待了起来。私、处相贴的两人很快共同知晓此事,宋逸恶狠狠地瞪向黎曜,黎曜却还一脸无辜地向他询问:“现在怎么办?”
宋逸转头看向搭得精简的片场,棚外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对于他们这边早已没有任何多余的热情。他们仍旧打得火热地半裸贴在床上,却只能听到刘志君在远处极不耐烦地召唤他们:“你们俩给我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们还要赶下一场戏。”
“果然还是有一种被人逼良为娼的错觉。”宋逸总结道。
“我们这真的是在拍正经片子吗?”黎曜忍着痛意回答。
于是他们相视长望,喟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