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二十一回：襄城故友（6）（1 / 1）
李莫愁噩梦连天，头痛欲裂，脑中来来回回都是吕骁血污之像。迷迷糊糊中，尽喊熟悉人名。“吕骁！”一声惊呼，终是梦中醒来。
未及清醒，便是一个妇人声音传来，甚是怜惜，“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李莫愁但感有人抱来，稍后回神瞧去，自是吕骁叔母程氏。
程氏道：“姑娘，骁儿不在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李莫愁闻得吕骁之名，心头便又是一阵酸楚，堪堪又要落下眼泪来。程氏见得李莫愁神情漠然，闭口不语，却是说道：“姑娘，你虽未嫁骁儿，但我们都已经当你是自家人，你若是愿意，便随我住到府上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莫愁不语，心中想着：“吕骁既已不在，我留下又有何意义？莫不如回去赤霞山庄，就此避世吧。”当下抬眼，自是说道：“夫人，过些日子，我便是要离开的。”
程氏一顿，心中略起鄙夷之色，嘴上却是笑道：“你说得也是。留你在府上，倒是误了你的青春年华。”又客气道：“你想走的时候，便说一声，也好让我替你践行。带些财物上路，也好一辈子不愁吃穿。”
李莫愁漠然不动声色，自是摇头道：“我要走的时候，便自己走了，夫人不必大费周章。”程氏道：“既然决意要走，那便再去看一眼骁儿吧。”李莫愁神情一顿，心头自然又起一股酸楚，却是一时接不上话来。顿了许久，才淡然说道：“不见了。”
程氏心中不悦，嘴上却说：“骁儿生前待你极好，你便当真不再看他一眼？”见得李莫愁沉默不语，便又说道：“你虽未嫁他，却总算也是有情。去瞧他一眼，送他一程，自然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担心将来还要嫁人，那便无须披麻戴孝。”
李莫愁听出她话中有愠，言辞暗讽，却不想同她计较。自己同吕骁之间的那份情谊，即便不说报恩嫁他，便是当年市井游闹，共饮轻狂，又岂有不见之理。只是李莫愁此时心思哀然，悔恨交加，却教她不知如何再去面对他。心念及此，李莫愁便又冷漠道：“既已殊途，何须再见。”
“你！”程氏心中怒起，暗骂道：“骁儿刚走，她便如此绝情寡义，果真是人走茶凉。”正要开口数落，却见得李莫愁双眸紧闭，自是挂了泪水在脸上。当即恍然大悟，自是酸楚道：“好姑娘，别哭，别哭啦。你心里的苦，我懂，我懂。”
李莫愁有泪无声，任由程氏在一边安慰。待到后来，程氏道：“骁儿的灵堂便设在太守府别院内，你若是想来见他，便直接来。你若是不忍再见，便好好走。但是你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做傻事。”
李莫愁只管不语，程氏慢慢便也不再说。待到走时，却忽的记起什么事，便又摸出一封书信，悲切道：“这是骁儿出征前，留在我那里的。他当时说，若是凯旋而归，当要还他。若是有什么不幸，便……”程氏哀伤不已，再不多说。待得李莫愁接过书信，便是转身告辞。
李莫愁接来书信，垂眼一看，见封皮上写的是“专火儿姑娘亲启”，左下角署的是一个“骁”字。封内纸张略有厚度，似是一纸万言书。不觉心中微疑，暗道：“他有什么话，便不能当面跟我讲么，还要写这般东西。”
心中寥落，自然拆来一看。只是一眼望去，顿时大骇，便是心头再不能平静。
只见道：“莫愁：不知此时这般唤你，你肯承认了么？……那几日，你始终昏迷不醒，总是在梦中喊着几个熟悉的名字，有杨嫂子也有过儿，还有一些我从来不曾听说的人名。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便是莫愁……”
李莫愁心中一顿，神色悲切，却是喃喃自讽道：“原来你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复又见信，当是愈加悲不胜收。
“莫愁，你知不知道，当你说自己不是莫愁的时候，我忽然之间便觉得心好痛，真的好痛……火之一字，便是愁无心，亦无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不敢问，更不敢想……我只是懊悔，懊悔当年为什么要将你带去沅江。若不是那一次，你便不会离开杨家，我们也不会分别这么多年……
“莫愁，我知道你这样一个女子，若是这般隐藏自己，必定是受了很多苦，心中定是有了莫大的委屈……
“莫愁，你知不知道，寿宴那一晚，你我骑在马背上，你唱着‘桃夭’的时候，我心中是多么的欢喜。我不管自己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觉得，以前的那个莫愁，正在慢慢的回来……
“那一晚，你抱着我的时候，我确实趁人之危了，但是我想说，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你扇我、骂我的时候，其实我很开心。我想笑，甚至想取笑你，一个堂堂的江湖侠女，竟然会吃起自己的醋来。但是后来，我又想哭，因为我忽然明白，你吃醋，是因为你走不出自己困境，你真的把自己当做了火儿，而忘记了自己却是李莫愁……
“莫愁，我好想看到以前的那个你。即便是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也愿意……
“莫愁，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提婚。我知道火儿对我动了心，但我更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你……
“莫愁，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心里有没有我，我都只想告诉你：莫愁，我喜欢你，但更想你做回自己。
“莫愁，看到这纸书信的时候，你或许已经为我哭过，或许犹在笑我妄逞英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这般称呼你了……莫愁。
“莫愁，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姑娘。
“莫愁，若我不死，若我想要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来生再会，莫愁！勿忘我，莫愁！”
李莫愁一纸铭心，自是再不能按耐，当即出屋牵马，直往太守府飞驰。
待到府中，寻至别院，自是吕骁灵堂。吕文德夫妇见是李莫愁前来，心下悲喜不已，只说战时士气，故而吕骁丧事不曾宣扬。
李莫愁也不多话，只是向两人行礼，随即便在吕骁灵柩前跪拜。此时心中反而平静，思及此间时日，自己确是失了心智。李莫愁身形不动，心中却是叹道：“吕骁，既是故友，那我便不瞒你、不诓你。若论本心，你却非我心中喜欢之人，但是那句嫁你，也确是我的真心话。”叹完再拜，又喃道：“你自然也是英雄，我一辈子都会记着你的。”
待到拜完，李莫愁感慨吕骁既能直面心意，为何自己却是一再逃避。当即心中说道：“过儿、师妹，我这就来寻你们，凡事总须说个清清楚楚。”
心思落定，自然辞行而去。吕文德夫妇也不强留，只要她答应勿做傻事。李莫愁心中暗叹，尽道官僚之家亦有许多真情。当下也是好声回礼，便欲离去。
正此间，忽的庭院骤闹，却是一名亲兵兴冲冲来报，“启禀吕大人，丐帮的人到了。”
“太好啦！”吕文德喜形于色，便脱口而出，“快请各位好汉。”当下移步前厅，自是接待客人。
吕文德前脚刚走，李莫愁心中暗道：“丐帮果真侠义，不知来人是谁？是黄蓉，还是鲁有脚？”又一想，“那又无我何干，我还是早些走，免得遇到了郭大哥，便生出许多事来。”
当即心中决断，只想当面再同吕文德说声道别。不料脚步一跟，却是撞见来人晤面。只见得一丐引了五六个弟子，正不等通报直往庭院里来。
“丐帮帮主鲁有脚，见过吕大人。”一丐朗声说道，无甚拘礼，远远抱拳行礼。吕文德也不计较，当下抱拳还礼，喊道：“原来是鲁帮主，幸会幸会！”又道：“郭大侠夫妇也到了么？”
吕文德边说边走，自是往前迎去。不料来人不再答话，却是眼神一冷，瞬间一道掌劲袭了过来。吕文德大惊失色，警觉杀气临头，却已经躲闪不及。
忽然“啪”的一击掌，那丐却是跄踉而退，一脸惊惶。
“你……你是什么人？”那丐启口，语带怯意，却是对着吕文德身边女子。
这一变来得突然，吕文德生死之间堪堪转念，才发现李莫愁护在了自己身前。
“想知道我是谁？你还不够资格！”李莫愁忽的眼神一寒，却是冷笑道：“好一记摧心裂肺的开碑手，我正苦于无处寻你呢。”
吕文德颤颤问道：“火儿姑娘，这是……”李莫愁肃然道：“吕大人，这些人不是丐帮的，他们是来刺杀你的。”吕文德却似不关心，只是问她：“你怎会武功？你……你是谁？”
此时护卫闻声赶来，自然将人围住，誓要拿下奸细。李莫愁看一眼吕文德，却不答他，只是凌然道：“保护大人和夫人，勿教刺客伤了他们！”众亲兵见势，立马护人。李莫愁喝道：“杀人偿命，你们受死吧！”
吕文德更是不解，但见李莫愁喝完便是攻向对手，身法飘逸灵动，却又形如鬼魅。
“江湖中人不管朝廷之事，你这个婆娘管什么闲事！”那人气急，招架之间边退边骂。李莫愁漠然道：“朝廷于我何干，我只为吕骁杀你！”
“什么乱七八糟！”那人不及思考，便疾呼，“兄弟们，这个婆娘厉害的紧，大伙儿一起上！先宰了她，再拿了吕文德的人头去献给四王爷！”余人闻之，纷纷除去伪装，围攻李莫愁。
吕文德虽不知原委，却也急喊：“火儿姑娘，小心啊！”程氏更是担惊受怕，被众亲兵护住，早就说不出话来。
李莫愁冷眼一笑，便道：“就凭你们，也配！”话落，目光骤寒，周身自是一股凌厉杀气。
众人围上，各展武学，尽乃杀招。李莫愁以一敌众，却是游刃有余，凌厉间犹是拳掌不留情。
“大哥，看我的！”忽然一人喊道，随即便是抓出一爪，直取李莫愁。李莫愁见势一闪，口中低喃：“崆峒擒龙手！”当即目光一寒，便道：“那便让你连虫都抓不了！”
声落、起手、绕腕、拍臼。
只闻“啪”的一声轻响，便是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当即捂住自己手腕，跌坐地上，痛呼“我的手啊，我的手啊！”
“伤我兄弟，看指！”一人怒起，欺身点来一指。李莫愁侧身一闪，“玄阴指了不起么！”一声落，却是掌势化了爪形，“九阴白骨爪”直接落下，便是“嘎啦啦”数声响，那人顿时杀猪般哀嚎起来。
“臭婆娘好生狠毒！看招！”又是两人一并攻上，一拳一腿，甚是默契。李莫愁一甩手，先前那人便被摔了出去。
此时剩下几人亦是攻来，期间更有长锁花扇，尽是崆峒绝学。
“追魂腿、花架拳、夺命锁、蝶影扇。”李莫愁几招之后，便是冷笑嘲讽：“崆峒派的人，都是这般卖国求荣的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臭婆娘哪来这么多废话！”一人骂落，却是提点道：“兄弟们小心，这婆娘厉害的很。”
李莫愁幽然一眼，却如鬼魅一般，轻柔笑道：“我很厉害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都留命吧。”身形瞬变，招式自然比先前更是狠毒。
“吕骁，你的仇，我便替你报了！”李莫愁心念落定，杀招催命。一顿饭功夫，前厅内便是锁断扇折，臂脱腿瘸。
“你用开碑手杀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么？”李莫愁一阳指点到，正中那人手掌少府穴，顿教他全掌皆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先前假扮鲁有脚之人见得同伴尽皆倒地不起，奄奄一息，自己亦是双掌尽废，自是再也装不住，颤颤抖了起来。
李莫愁步步紧逼，却道：“我是什么人，你接下这掌便知道啦！”话落一击掌，却往那人天灵盖拍去。
但闻“啪”的一声，那人便是头颅淌血，瘫软在地。“赤……赤炼神掌？”那人却犹不解，“为……为什么……”
李莫愁一提那人领口衣襟，一把便将人抛至灵堂门槛前。一脚踏在背心，冷然道：“不让你即死，是要教你死的明白！”一顿，喝道：“你杀我李莫愁的人，便有千条命，也抵不过！”
一语喝落，便又暗淡了神情，悲道：“吕骁，莫愁替你报仇啦！”当即眼神又狠，足下发力，便是“嘎啦”断骨声起，自是将人踩死。
一番落定，李莫愁便欲离去。此时吕文德如梦大醒，才怔怔追问道：“火，火儿姑娘……”
李莫愁顿步打断，却是淡然道：“李莫愁，我叫李莫愁！”答完便是轻身上屋，自是一派翩然，远远送来一句，只道：“吕大人，我们有缘再会。”
仙影瞬逝，徒留吕文德众人惊愕不已。（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