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二十回：酥手东风（1）（1 / 1）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陆游》
当下陆家庄上重开筵席，再整杯盘。群豪围涌道贺，议论纷纷，都说杨过少年英侠，小龙女飘逸绝伦，又说李莫愁神功玄妙，侠女顶峰。众口之间，便将整个古墓派夸上了天。
杨过少时虽有短暂安逸，但大部分时间却是受尽委屈，遭遇无数折辱轻贱。今日扬眉吐气，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人人刮目相看，自是得意非凡。更有李莫愁、小龙女尽乃群豪口中仙女，称赞不绝，更是心中喜悦，直道自己生平大幸，得遇两人。小龙女见杨过喜动颜色，自也极为高兴，当下随着黄蓉而坐，甚受礼遇。群豪纷纷敬酒，两人一一受之，此间行令猜拳，又复先前热闹。
前厅人声雷动，群情激奋，偏厢内却是烛影摇窗，寂静如雪。
李莫愁盘膝坐榻，缓缓睁眼。但感背身两道真气缓缓送至体内，贴肉处却有暖暖热感，恰似谁人手掌。
“啊”的一声轻呼，李莫愁忽的灵台清明，脸上顿时起了一层红晕。只见自己上身几无遮掩，仅剩一件月白色肚兜。她心中一羞，当即回头望去，正对上郭靖目光。
“贤妹，别紧张，是我。”郭靖躲开她的目光，手上真气却不停歇，当即诚恳说道：“你强压气息太久，我怕短时间内无法替你消去滞气，故而自作主张，将你……”
“没事的，郭大哥。”李莫愁转过头来，亦自运功调息，口中轻轻说道：“你护我心脉，替我打通三十六处大穴上的滞气，又要令其及时消散，这般做法，妥当的很。”
郭靖听她言语，心头一宽，轻松道：“你能理解便好。”又道：“我们赶紧运转周天，教他人等久了，终归不好。”李莫愁“嗯”了一声，随后安心调息，不做它想。
一炷香之后，两人收功。郭靖道：“贤妹，你再运功试试，身上可还有不适之处？”李莫愁静默点头，再转周天，片刻之后便说：“应已无碍，不过须得静养几天啦。”又笑道：“郭大侠，若是那金轮国师去而复返，就要劳你出马啦。”
郭靖此时已是下榻背身而立，轻松答道：“那番僧若再敢来，我定教他有来无回。”说完便又换了正色道：“贤妹，快将外衫穿起，我还有两件正事要和你说。”
李莫愁听闻郭靖口气严肃，便快速穿戴整齐，问道：“何事如此要紧？”郭靖道：“一公一私，均是头等的大事。”李莫愁下榻坐到桌边，自行倒了杯水，小饮一口，便道：“公事要紧，你先说。”
郭靖亦是坐下，两人对面而望，便道：“方今天下大乱，蒙古鞑子日渐南侵，蚕食我大宋天下，我等习武之人，尚须心存忠义，力御外侮。只是……”
“只是什么？”李莫愁这些年亦是多见蒙古兵暴虐，心中甚有感触。只是昔日多想此乃国事，当有朝廷处之，却也不曾多虑。眼下听郭靖说起，又有适才金轮国师等人闹事，倒也上心起来。
郭靖望她一眼，诚恳道：“此次各路英豪聚此，便是为了歃血为盟，共抗外敌，实为了要结成一个‘抗蒙保国盟’。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空有忠义之志，若无一个领头的，大事难成。此次我和蓉儿商量，在此召集群雄，便是想从中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杰出来，由他领头，众人齐奉号令。”
“郭大哥，你是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得下这个盟主之位么？”李莫愁轻笑一声，带着半分玩笑，却说道：“郭大哥，我以茶代酒，先敬你啦。”
“贤妹，你怎把我……”郭靖一急，话都说不成句。李莫愁又一声轻笑，便道：“武林中人一服武功，二服品行，你不做这个盟主，难不成还想让我去么？”见得郭靖不语，又诚意道：“你武功盖世，侠名远播，又光明磊落，胸怀天下，我想群豪自会佩服你。”
一句话说得郭靖不好意思，却也老实点了点头。李莫愁知道他心思，又道：“对于别人来说，这个盟主之位或是权势名利，但是对于你来说，倒是背上了便卸不下的责任。”此时举起手中水杯，正色道：“郭大哥，日后在此大事上，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便是。小妹我虽然随性妄为了一些，但是大事小事还是分得清楚的。”
言罢，以茶代酒，一饮而尽。郭靖也不说话，亦是饮下杯中茶水。两人相视一笑，却不多言。
少顷，郭靖道：“既然公事说完，那便再来说私事。”不料李莫愁站起身笑笑，轻柔道：“私事无妨，随时都可以说。今日英雄大会，还是须将要紧之事做完。”随即行至门口，拉开房门，续道：“郭大哥，我们去前厅吧。此间大事，愈早定论愈好。”
郭靖点头，还她一笑。起身齐出，同往前厅而去。
前厅热闹，群口百话。偶有豪杰问道：“黄帮主，怎么还不见郭大侠和李仙子？”黄蓉笑道：“他们说要紧事，或是多说了几句，我想便也快了吧。”
杨过此时闻言，见得席上李莫愁和郭靖之位依旧空着，心中便起一丝担忧，暗道：“郭伯伯到底找姨娘说什么事，要这么久。”只是场下热烈，黄蓉又多做交谈，他亦不便直问。
再过一刻，犹是不见人。杨过终于按耐不住，欲寻借口而去。忽的，外围有人喊：“郭大侠和李仙子出来啦。”
众人齐齐看去，果真是两人先后而出。两人入席赔罪，先罚三杯。郭靖生于大漠，自然豪情。不料李莫愁也是豪爽，三杯连饮，一眉不皱。群豪大声呼好，又是一阵热闹。
少顷，便是陆冠英出面，又提及武林盟主之事。众人几番提议，又几番推崇，终是众望所归，让郭靖领了这个名号。郭靖心系天下，此时胸口热血涌动，便站起来大声道：“承蒙各路英雄看得起，郭某必将全力以赴，势御外侮。”
群豪齐声叫好，又再激昂，场内气氛一时沸腾。
李莫愁也是高兴。此番随心下山，却助得好事一件，又见杨过被人称赞少年英雄，顿时心中甜美，柔情自知。
再过三巡酒，黄蓉便走到郭靖耳边，低语几句。待的说完，郭靖便是站起身，朗声道：“各位，各位英雄请静一静，郭某今日还有一件好事要宣布。”
群豪渐静，都齐齐瞧着郭靖，心想着又有什么好事。郭靖站出一步，自豪道：“郭杨两家累世交好，当年父辈之时，便曾是结义兄弟。那时两家便相约，日后生下的若均是男儿，就结为兄弟，若均是女儿，则结为金兰姐妹，如是一男一女，则为夫妇。”说道此处，却是顿了顿，朝杨过坐处一望，喜道：“过儿的父亲虽已过世，但与在下有八拜之交。如今在下单生一女，相貌与武功都还过得去……”
话到此时，群豪大概已经猜得明白了。有几个性急的，都已经喊了出来，说什么“郎才女貌”，说什么“英雄美女”，又说什么“天作之合，喜上加喜”。
郭靖性子直爽，心中想什么口里便说什么。黄蓉插嘴笑道：“啊哟，瞧你这般自夸自赞的劲儿，也不怕李姐姐和龙家妹子笑话。”
话落，却是转了身，冲着李莫愁和小龙女两人说道：“李姐姐、龙姑娘，你们是过儿的师伯和师父，当是长辈。李姐姐又和过儿的亲娘是金兰姐妹，更是亲人。我夫妻二人有意将小女许配给过儿，此事须得请你们点头。乘着今日群贤毕集，喜上加喜，咱们就请众位英雄见证，订了亲事如何？”
其时婚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本人反而做不了主，因之当年郭靖之父郭啸天与杨过的祖父杨铁心才有指腹为婚之事。
靖蓉两人一唱一和，便将好事说出。而郭芙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将脸蛋儿藏在母亲怀里，心觉不妥，却不敢说什么。
夫妻两人笑嘻嘻望着李莫愁、小龙女和杨过三人，心料这等美事，必是毋庸多说。
但见李莫愁身形忽然怔了怔，当即开口，却只说了一个“这……”，便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她只觉心气涌起，差点便按耐不住，要吐出血来。小龙女脸色微变，伸手扯了扯李莫愁衣袖，似有话说。
不料杨过站起身来，向郭靖与黄蓉深深一揖，说道：“郭伯伯、郭伯母养育的大恩、见爱之情，小侄粉身难报。但小侄家世寒微，人品低劣，万万配不上你家千金小姐。”
郭靖本想自己夫妇名满天下，女儿品貌武功又是第一流的人才，现下亲自出口许配，他定然欢喜之极，那知竟会一口拒绝，不由得一怔，但随即想起，他定是年轻面嫩，腼腆推托，哈哈一笑，说道：“过儿，你我不是外人，这是终身大事，不须害羞。”又转过李莫愁这边，说道：“贤妹，这事适才我本想对你说，可你说私事无妨，我便自作主张，在这里说啦。你是过儿的姨娘，你点个头，我们这门亲事，便是定啦。”
李莫愁但感头脑中“嗡”的一声，竟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这般措不及防的“好事”，倒令她一时无措，应对失常。略一冷静，心中便是清醒，暗道：“这等事不好失了郭大哥面子，可我又怎能让过儿娶他女儿。我和过儿……”又想到两人辈分伦常，却无任何反驳之言，当下竟是冷场，不做回应。
只是片刻，郭靖便笑道：“贤妹，这事怪我唐突。若是贤妹有什么话说，但说无妨，我们一家人，凡事好商量。”黄蓉也道：“是啊，李姐姐。你有什么话，便说好啦。过儿这孩子交给我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莫愁面有难色，张口又是“我我我”了几下，却是说不出话来。杨过不及李莫愁说话，又是赶过来，一揖到地，说道：“郭伯伯、郭伯母，你两位如有甚幺差遗，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婚配之事，却实在不敢遵从。”说完，便是朝李莫愁望了一眼。
李莫愁正欲无措，听杨过这般说，当即心头一宽，也朝他望了一眼。两人正好对上，便各自含情，脉脉而视。
旁人此时只惊如此好事，为何杨过要拒，却未曾注意这一节。黄蓉却是看到，又想起先前比武场边杨过表现，更有此刻李莫愁神色，顿时心头一震，直寒到心底，便是暗骇道：“莫不是过儿和李姐姐之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既是姨侄，又是师门名分，怎么可以……”
郭靖见黄蓉神色异常，以为自己贸然提出婚事被拒，令她心中不悦。当即暗扯她衣袖，问道：“蓉儿，你怎么啦？”黄蓉堪堪回神，却不敢深思，当即心念百转，却说道：“芙儿年纪还小，婚事何必着急？今日群雄聚会，还量商议国家大计要紧。儿女私事，咱们暂且搁下罢。”
郭靖心想不错，忙道：“正是，正是。我倒险些儿以私废公了。”又转道：“贤妹，龙姑娘，过儿与小女的婚事，咱们日后慢慢再谈。”
李莫愁听两人这般说，终是神色稍安。此时她不做日后长远之想，当此过了今日尴尬便好。当下急急点头，魂不守舍一般的回道：“好，好，就依你们。”
李莫愁一语方落，小龙女忽的站起，竟是气呼呼冲着她说道：“师姐，过儿不能娶郭家小姐，你依不依他们，都没用。”
“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莫愁前事不去，头脑一片混乱。小龙女又来此话，更是莫名其妙，当即脱口问道：“过儿怎么不能娶郭家小姐啦？”
小龙女笑了笑，似以为李莫愁问她缘由，便靠到她身边，甚是“撒娇”摸样，说道：“师姐，我说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现在我便告诉你好了，那便是我自己要嫁给过儿做妻子。”一顿，又纯真笑道：“师姐，所以他不会娶别人家女儿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