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世界上另一个“我”（六）（1 / 1）
喝醉吐出的字眼，
我当做誓言。
都说誓言和谎言一样迷人，
所以你才次次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不要！
放过她吧！
从噩梦中惊醒的薇薇安，泪水沾湿了她的脸。
摸着滚烫的额头，她浑身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那一晚明明已经过去，但她似乎仍然忘不了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梦魇。
可在尤金和伊梦面前，她仍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拒绝他们对她有所怀疑。
然而事事都出乎她的意料。
三年前——…
迟来的周期，让她双腿发软地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薇薇？怎么了？”出门前，尤金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赶紧出发，不然今天我们又要迟到了。”这周的课，他们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
“你先走，我肚子不舒服。”她贴着门板，顺便扯了一个谎言，“我今天不想去了。”
“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尤金担心地说。
“不，不用了！”她慌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先去吧，我也许只是生理期要来了。”她对他撒了谎。
“嗯，好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电话。”尤金妥协地说，从那一晚之后，尤金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指责她又会跑出家门彻夜不归。
听到尤金离开的脚步声，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来。
怎么办，如果她怀孕了怎么办……
犹豫许久，她始终提不起勇气。脸色苍白地从浴室里出来，她走到电脑前，开始查阅意外怀孕的处理办法。她不敢去医院，听人说剧烈运动可以……那她是不是要去外面跑个三千五千米，然后再做一个十几个俯卧撑，仰卧起坐等等，直到杀死这个小生命？
“今天你怎么没去上课？”右下角的SK冒出一个气泡，那她在网路里的洛丽塔同好会上认识的朋友，库皮卡拉。
“出了一点事。”她回复消息，“我现在在家里。”
“生病了？”对方发来一个关心的表情，“要不要紧？没去医院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我，也许有了。”
“有了？”对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好像怀孕了。”当她打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过了半响，对方才回复她：“去医院检查过了？”
“还没有，我不敢。”她按下发送键，突然觉得这时候，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听她说说也好，“我不敢去医院。”
“孩子的爸爸呢？”对方问。
“不知道。”她在键盘上敲下这三个字，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你没有报警？”对方连问了三个问题。
她盯着有些刺眼的电脑屏幕，回复了一句：“是我的错。”然后像逃避什么的，迅速把电脑关掉。
抚摸过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吗？
可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好怕，她要怎么办，谁能来救她，从这场噩梦中将她带离？
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她似乎有一刻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薇薇？”尤金唤回走神的她，“想什么呢，看个电视都会发呆？”
盘腿坐在沙发上，正抱着抱枕看电视的她，从尤金手里抢过一袋冻草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电视越拍越无聊。”好酸的草莓，她酸得眯起眼。
尤金则从她身旁抢走遥控器：“天天看这种八点档电视剧，你也快变老妇女了，什么未婚先孕这种白痴的情节也有人会拍。”尤金按着遥控器，翻到他喜欢看的科教频道。
“你觉得那种情节，很白痴？”薇薇安闷闷地问。
“是啊。”不觉有异的尤金，坦白道，“那种未婚先孕的女人也很白痴，难道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么？喂？薇薇？！”
“啪！”薇薇安丢下抱枕，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
“怎么了嘛。”尤金费解地摸摸鼻子，对薇薇安的反应感到奇怪，“我又不是在说她……”
尤金！这个大笨蛋！大白痴！
走进卧室的薇薇安泄愤地揍了几拳枕头，不过冷静下来，尤金会这么说也没有错。不会保护自己的女人都是傻女人，而她就是其中最傻最傻的一个。
所以从那以后，她发誓，要保护自己，绝对不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傻女人！
“嘀嘀嘀”简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她捡起被丢到床边的行动电话，打开一看。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明明是陌生号码，但她就知道这是那个叫洛的男人发来的。
她都说了不想和任何人有牵扯，她只奉行一夜，只要一夜，这个超人气模特怎么比她还不懂得游戏规则？
正欲扔掉行动电话，又一条简讯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擦，这句话摆明是威胁。
她抓起电话，迅速回拨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起。
“喂？”当洛喑哑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她的心跳似乎又漏了半拍。
“喂什么喂！”她摇摇头，使自己从他的孽障中清醒，“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为什么必须要接你电话，回你信息？”
面对她恶劣的态度，洛非但不恼怒，反而发出一阵轻笑：“呵呵，你对身边的人也都是像刺猬这样？”
“不，只针对某些特别缠人的人。”她意有所指。刺猬？！刺猬他妹啊！
“你不觉得你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么？我打电话给你，并不是希望继续那一夜，而是我愿意接受你们公司的邀请。”洛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说你们缺模特么？我已经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之前说的话不作数了么？”洛口气凉凉地问。
如果洛同意来当模特儿，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是，他现在和她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谁知道他是不是借机想接近自己？
“我说，薇薇安小姐，那一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相信你也能体会到那种寂寞的滋味。放心我对公事，私事分得很清，想必你也一样吧？”既然硬逼她只会适得其反，洛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方法。首先就是让薇薇安明白他对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当然。”她语气强硬地回应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把洛先生的意向转达给公司。关于具体报酬……”
“你决定就好。”他快速地说，对酬劳方面他不在意。
“谢谢你的信任！我明天再联系，晚安，洛先生。”她客气而又生疏地说完，便率先挂掉了电话。
被挂掉电话的洛，优雅地为自己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浅褐色的双眸闪烁不定。薇薇安，她欠他的，他会统统讨回来！他伸手，想象着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大掌爱抚过她的脸蛋，脖颈，胸部，再往下延伸到她的幽密……
薇薇安，光是她的身体还不够！他还想要——她的心。
尤金斜倚在门边，意味深长的目光停在薇薇安阴晴不定的脸上。
“干嘛啊！”薇薇安皱眉，“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又没做错什么事。
“刚刚和谁打电话呀？”尤金故作随意地提起，“薇薇现在很受欢迎嘛！”
“怎么？你嫉妒啊。”她翻翻白眼，“如果你真想去钓男人，我绝对不会反对。”
他走向她，半蹲下身，捧住她的脸：“薇薇，你那么希望我去外面找男人么？”
她凝视着他，不置可否：“那是你的自由不是吗？”她和谁打电话也是她的自由。
“是吗？”他微笑着望着她，伸手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被他推倒在床上，近在咫尺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也清晰可见。他离她好近，近得仿佛只要一个错位，他们就能成为彼此。他们是如此得相似。
“喂！你！”她捉住他的手，瞪向他，“不许耍流氓，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久久凝视着她的脸，混杂着多种情绪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然后，他从她身上爬起，背过身理理衣服，口气轻松道：“看你紧张的，我只是想逗逗你。我现在不需要男人，也没兴趣去找，你甭替我操心。”
“我才不是为你担心，我是怕你找不到男人，天天来烦我！”她哼了一声，别过脸。
尤金双手叉进裤袋，咂舌道：“啧啧，我去烦伊梦行了吧！”说完，便走出她的卧室，留下一脸郁闷的她。
真奇怪！从荷兰回来的尤金，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她趴向软软的床，举起枕头按住自己的脑袋，她也变得好奇怪，胸口里这股闷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明天即将要面对的洛，还是因为……尤金。
送宝儿走的那天。
在机场，好巧不巧地遇见从日本回来的洛，两个人在便利店里撞了个正着。
她堆起尴尬的笑容回应洛的问候，那时候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特别是他看她的眼神，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或许早把她拔光了丢床上。
幸好当尤金买好花过来时，洛已经先走一步，不然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尤金介绍洛。
回到公寓，尤金兴致冲冲地把花放入花瓶里。因为她的公寓只有一个小客厅，一间卧室和卫生间，所以尤金买来榻榻米睡在客厅的地板上。他把客厅装饰成一个温馨的小房间，既可以坐在小沙发上看电视，累了就躺在沙发左侧的飘窗上，或者飘窗下的榻榻米上睡觉。有时候午睡，她也会和尤金睡一起。一个睡在飘窗上，一个睡在榻榻米上。两个人就像回到小时候，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玩累了就靠在一块儿睡觉。
那时候她是一个美丽的小公主，而尤金则一直扮演着恶毒的皇后。
某些时候，她是怀念过去的时光。
但仅仅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感叹起时光匆匆。
和洛通完电话的第二天，薇薇安来到公司，和陈一雄说了这件事。
陈一雄很开心，拍着她的肩，一直夸她做得不错，后面的合同也顺理成章地交由她负责。本来她想推辞，不愿意和洛有更多的接触，那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她害怕自己会在与他更深的交往中，迷失自我。要知道，能克制在那唯一的一晚，对她来说已经是不易。洛的魅力超乎她的想象，她愈发没有自信面对他。
“薇薇啊，我是很看好你的。”陈一雄突然压低声音，“年前会有一次调职，部门副主管的位子铁定是你的，只要你把这次和‘Tim-e’的项目顺利完成。”
她干笑了几声。陈一雄并不了解她，即使现在她有所改变，懂得学习工作，懂得与人接触，但一些特质仍然不会变，比如企图心。她不是一个有企图心，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因为对她而言，除了那个遥远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之外，其他的事，为名为利对她来讲，都无所谓。
当然她不打算和陈一雄解释这些，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没有谁能完全理解谁。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转身走出陈一雄的办公室，她几不可闻地发出叹息。唉，看来她是躲不过了。
再度出现在洛的公寓前，薇薇安还是有一丝紧张。
“你在这里做什么？”所以当洛低沉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时，她吓了一大跳，夸张地捂住心口，转过身。
“你好，洛先生，我是代表公司来和你谈合约的，我……”她的话还未说完，他已俯身吻住了她。
等等！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微张双唇，想要发出抗议声，却恰好给了空隙，让他得以更加贴近。
“唔！”感觉他的大手伸进她的衬衫底下，将她的身子拥得更亲密。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吻，她已气若悬浮地瘫软在他的怀里，该死的，差点害她不能呼吸了，这个混账男人……
“为什么吻我？”她真的要生气了！
“因为我想。”他扬起一丝坏笑，嗓音惑人“你不想我吻你么？嗯？”
“不想！”才怪！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我不信。”说着，他又吻上她的唇，像要惩罚似的弄疼她。
“不要……”她拒绝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却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他微微一笑，一边吻一边伸手解开她衬衫的纽扣，向上一撩，然后低头……
她倒抽了一口气，因他的狂野。
“我停不住了。”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低喃，“给我，薇薇。”
“给你什么？”她双眼迷醉地望进他幽深的双眼里。
“你！”不等她回答，他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
枪炮玫瑰酒吧。
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喧闹的人群，狂歌漫舞。
尤金坐在吧台前，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当伊梦走进这间酒吧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喂！”伊梦抢过尤金手里的酒杯，“你买醉么？这么喝会喝死人的！”
“你管我！”尤金口气不善地夺回，“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有谁希望我活着？”
“尤金。”伊梦担忧地注视着尤金冷硬的侧脸，“怎么了？和薇薇吵架了吗？你们两兄妹，老是闹别扭。”
“……”尤金沉默地继续倒酒喝。
“薇薇也是这样，几乎每天晚上都来酒吧里买醉。”伊梦叹了一口气，“没有酒精和男人，她就无法入眠。你们两兄妹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尤金忽然捉住伊梦的手，逼近她：“你说薇薇天天去酒吧喝酒？什么时候的事？”
“从她毕业搬来这座城市之后。”被尤金的模样吓到的伊梦，照实回答，“之前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经常失眠，只能靠药才能睡觉。你和她一直住在一起吧，毕业前，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听到伊梦的问题，尤金哑然失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天，我这个哥哥做得有多失败，我什么都不知道！”薇薇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三年前的那一晚，彻夜未归，直到清晨才回家的她，剪掉了全部的洋装，一直被她视若珍宝的洋装。那时候他阻止她，却没有问她为什么。从那之后，薇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长大的她，也对他关闭了心门。
“是我的错……”尤金发狂地捶打着桌面，“都是我的错！”
“尤金！”伊梦按住他的手，“冷静一点！不是你的错，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尤金低下头，埋首进自己的双臂间，痛苦地呓语着：“我没有资格爱她，我没有资格爱她，一直都没有……”
“尤金。”伊梦心疼地望着憔悴不堪的尤金，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如此优秀的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像一个孩子般彷徨无助。
“会好起来的，尤金，不管你，还是薇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伊梦张开手臂，圈住尤金削瘦的肩，贴近他冰冷的身子，想要温暖他般地紧紧抱住他。欢闹的音乐，被他们阻隔在世界之外，现在只剩下两个互相取暖的人。
而暗影处，有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尤金和他身边的伊梦。
“尤金大人……”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