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世界上另一个“我”（一）（1 / 1）
平行宇宙，亦或只是这个人的梦境，幻象。
她存在在他创构的世界里，无处抵抗，更无处逃脱……
——楔子
“当我爱你的时候，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我不爱你的时候，
你说你是什么？”
“我有一个梦想。梦想自己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住在漂亮的城堡里，每天穿着不同的洋装，打扮得美美的。有好多好多仆人服侍我，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是独一无二的。不用再为父母的感情问题烦恼，也不需要寄人篱下整天饱受阿婆的唠叨，更不需要每天上学放学，辛辛苦苦毕业还要为上司倒咖啡。
追我的同事或许已经有了女朋友，又或许仍在为买房买车在大城市里买本户口而纠结。不用每天为了赶早班地铁，只能边拎着生煎包边一路狂奔，完全不顾及淑女形象。
和人比拼业绩，成天勾心斗角就想从对方电脑里挖出设计方案。累得跟狗一样地工作完一天，还要被人拉去陪客户喝酒。中途跑到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看着镜中一身老处女制服，浓妆艳抹仍然难掩憔悴的自己，悲从中来。
回到家，鞋子一脱，就想扑到床上睡觉。澡也懒得去洗。不过最后还是硬被阿婆拖进卫生间。等到终于可以上床休息的时候，没睡满两小时，‘嘀嘀嘀’早晨的闹铃又响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当她在方格纸上写满梦想，又写下如果梦想实现不了的悲惨生活。
阿婆常说，做人做人就要工作，不工作就不算做人。
十岁的她尽管不太理解阿婆的意思，但其实就是预示着她也会像妈咪那样，过上这种水生火热，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
已经和爹地分居六年的妈咪，为了养活她，和一天比一天贵的学费，成天穿梭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中。
晚上起床上厕所的她，总能看到满脸疲惫，一身酒气的妈咪刚踏进家门，就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鞋子脱了一只，穿着一只。
搬不动妈咪，又不敢吵醒阿婆，她只得跑回卧室，拿来毛毯替妈咪盖上。
“尤金……尤金……”妈咪即使睡着，嘴巴里也在喊那个人的名字。她听阿婆说，爹地走的时候，带走了其中一个小孩。那个人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小孩，爹地走得非常坚决。
爹地爱妈咪的时候，妈咪就是他心中的女神，他常常当着她的面，喊妈咪“大宝贝”，喊她“小宝贝”。但追着爹地跑出家门的她，却看到爹地对着另一名年轻女人喊“小宝贝”。
她纳闷地停在原地，然后注视着爹地的背影，越走越远，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半步。哭喊着不要走的另一个自己，就这样被爹地带走了。
回到家里，看到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的妈咪，她忽然有了一丝难过。
妈咪一直想着那个人，认为是她的缘故，才造成两个小孩被迫分开。
不过，她很想和妈咪说，她一点也不介意一个人。
因为这样，她就能独占妈咪全部的爱。
第二天，她把作文簿交给老师。
傍晚放学，老师把本子发了下来。
她兴致冲冲地翻到后面找老师红字写的评语。
小脑袋四下转转，她偷偷地瞄了瞄前后桌同学的本子。
比起给他们的长长评语，老师只懒懒散散地写了一句话送给她。
“薇薇安，期待以后的你做出一番成就来。”
六年后。
圣玛利亚学院建筑系的图书馆，是学院里难得几处清静的地方。
每逢午休，罗章梦可以在这里呆上整整两小时。与其说喜欢看书，不如说是爱上图书馆清幽的氛围。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世界知名建筑欣赏》，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才翻开第一页，便听到身后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他不悦地皱皱眉，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听说没有，这次大学生挑战杯，老师又让她去参赛了！”
“早听说了，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该不是老师也和她有一腿吧！”
“嘘，这种话不好随便乱说的！小心那位程帅哥挂你科！”
书架前的几名女生，清一色地穿着T恤和牛仔，扎着马尾模样青涩，一看就像是大一的新生们。而她们嘴里的程帅哥，应该是建筑系的系主任程德。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已经成为系主任的程德，曾经是学院里不少女生梦寐以求的对象。程德曾教过他一个学期的建筑史，所以他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
不过，这些小女生口里的那个“她”，他就无从得知了。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书中，罗章梦翻到介绍“劳伦齐阿纳图书馆”的那一页。这座图书馆，他耳闻已久。因为设计它的人不是谁，正是他最崇拜的设计师米开朗琪罗。一位伟大的天才设计师设计的传世作品之一，位于圣洛伦佐教堂旁边的劳伦齐阿纳图书馆又名美第奇劳伦齐阿纳图书馆。
“有机会真想亲自去看看啊……”他喃喃自语道。
“这一系列的建筑，都是由当时的美第奇家族出资修建的。”突然有声音插了进来，他抬头，发现自己的对面坐着一名长发女孩，她浅笑盈盈地望着他。
“不好意思。”女孩微微掩嘴，“看到有人和我喜欢同样的建筑，忍不住就插嘴了。抱歉，抱歉。”
“没事。”他摇摇手，对女孩的话颇为惊奇。建筑系不是没有女生，但相对而言女生的数量较少，且大部分不愿意把时间花在图书馆里，更何况像眼前这名容貌秀美的女孩。
“很少有人会对这些感兴趣。”他坦言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对凡尔赛宫……”
“凡尔赛宫是不错。”女孩并不介意他的话，侃侃而谈道，“当如果把凡尔赛比作蔷薇华美妖冶，我更喜欢像风铃这样别具一格的。文艺复兴流派的建筑其实都不错，因诺琴蒂医院等等。你不认为比起宫殿，这些图书馆，医院的平常建筑更贴近生活么？”
女孩说完这番话后，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眼睛：“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回过神的他，有些羞涩地捂住额头，“你说得很对。”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是因为看她说话的神情而太入迷。
“是吗~”女孩似乎很开心，“你知道佛罗伦萨的圣十字大教堂吗？我认为……”
这一天的午休，罗章梦忽然发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他和女孩从意大利的建筑，一直讨论到英国古典园林，两个人像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
罗章梦语带不舍地说：“上课时间要到了，你……”他想问她要联系方式，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但女孩仿佛知道他心底所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水笔，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一串号码。
“我叫薇薇，希望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聊天。”女孩灿烂的笑容，让罗章梦的脸倏地一红。
“嗯。”他点点头，收拾书本往外走，走到电梯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抬手，望向掌心里的娟秀字体。薇薇安，好清新的名字，如同她的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清灵脱俗，谈吐不凡。
还沉静在这份悸动中的罗章梦，自然没有发现从他走后，女孩就一直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其实一开始她就注意过他，这个一直坐在图书馆角落里看书的男孩。
“薇薇啊，我的乖妹妹，这次可为你找到一个很有内涵的对象哦。”尤金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支起脑袋，笑容玩味地径自低语道。
被风吹起的书本，像是在回应一般，发出“沙沙沙”的翻页声……
粉红色的房间，阳光透过粉色的窗帘照在粉色的床单上，洞开的粉色衣柜，散落了一床Victorian Maiden、Angelic Pretty、Moi-meme-moitie等等的粉色洋装。
“该死的！那个大变态！”薇薇安不住地咒骂道，“又把我的衣服穿出去了！我一定要杀了……”
“你要杀谁呀？”靠在门框边的尤金，口气凉凉地问。
“杀你！”薇薇安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扑上前就想扒尤金的衣服，“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我可以抗议你耍流氓么？”尤金露齿一笑。
“抗议无效！”薇薇安显然没有心情开玩笑，“快点把衣服给我脱下来！”
“好嘛，我还不喜欢穿这种洋装呢。”尤金扯扯荷叶褶的衣领。素雅平实的粉色洋装，蕾丝袖口和裙摆处都绣着玫色碎布。这款Classical Lolita，是洋装中最经典款式之一，也是尤金认为在这衣柜中最正常的衣服。
薇薇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绝不咬牙切齿地微笑道：“亲爱的，还真为难你穿，快！给！我！脱！下！来！”
尤金反扣住薇薇安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我说，脱衣服之前有件事要提醒你。今天你要去参加程老师主持的项目小组。”
“为什么是我？”薇薇安瞪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笑得格外坏心的脸。
“因为上周是我。”尤金松开她的手，“这次轮到你，我们一开始就讲好的吧？”
“拜托，这明明是你私自决定要参加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拖上她一道？！
尤金亲密地圈住薇薇安的双肩，趴在她的耳边呵气若兰道：“因为你是我最爱最爱最爱的妹妹呀！”
“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的妹妹啊！”不过比她早出生一分钟，却从小就欺负她到现在！太可恶了！
“薇薇。”尤金突然低下头，像要掩饰住脸上的伤心，连语气都变得十分失落，“你知道的，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虽然我想通过和他朝夕相处，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只把我当成学生。薇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尤金。”见尤金露出如此难过的表情，薇薇安先前的怒火也消去了大半，反而安慰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既然你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程老师，那我代替你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参加完讨论组就回来陪你。”
“嗯，我就知道薇薇你最好了！”尤金感动地抱住薇薇安。
“当然，谁让我们是家人呢？”薇薇安拍拍尤金的背，“我不帮你帮谁啊！”
“嗯嗯。”为了忍住笑意，尤金只能紧紧抱住薇薇安，省得她发现自己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
唉，薇薇安什么都好，除了任性了一点，就是耳根子软了一点。
尤金已经在脑中盘算，等薇薇安出门后，先看哪个频道的电视剧比较好。
刚踏进校门，生活大爆炸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薇薇安想也没想地按掉，平生她最恨这种骚扰电话。
而这厢，被挂断电话的罗章梦，挠挠头，心想，她可能在忙，回头再给她发邮件吧。
先前下课，在走廊上碰到程老师，他邀请自己参加建筑系申报的挑战杯项目小组。“这次项目小组主打也是你感兴趣的世界建筑。如果赢得比赛，就可以获得一笔创业基金。”程老师极力游说他，“怎么样？你也大四了，是该把握住最后的机会，现在找工作不容易。”
罗章梦本想婉言拒绝，但实在难以抵挡程老师的热情。
所以只好先答应晚上去项目小组看看，先旁听一次他们的讨论。
大概命运偏爱捉弄人。
在建筑系一楼的阶梯教室前，罗章梦惊喜地碰见他整整思念了一个下午的可人儿。
“薇薇！”他喊住她的名字，却见她只是回过头，困惑地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他是什么人。
“那个，薇薇你不记得了吗？今天下午，我们……”罗章梦有些不知所措地比划着，“在图书馆，我们聊了一个下午。”
“有这回事？”薇薇安皱皱眉，她只记得下午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失踪的洋装，最后发现罪魁祸首正是尤金那个大大大变态！
“你怎么不记得了？你还说希望我们可以再在一起聊天。”罗章梦焦急地想要抓住薇薇安。他很少对女生动心，因此大学四年，一概对周围女生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薇薇安不一样，午休的相处，让他真心想同她进一步发展。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仪的可人儿却露出嫌恶的表情，看他像怪物一般。
薇薇安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罗章梦的距离，双手抱臂道：“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会和你这种人聊天？这种搭讪的方式真可笑。”
“薇薇……”罗章梦讪讪地缩回手，“为什么？午休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别叫得那么恶心。”薇薇安反感地斜睨了罗章梦一眼，“我和你不熟。还有，你问为什么？我薇薇安会和你这种俗气至极的书呆子约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完，她蹭着她的绑带粉色靴子，华丽地旋身，走进阶梯教室。
“我薇薇安会和你这种俗气至极的书呆子约会？”
呆愣在原地的罗章梦，满脑子都是薇薇安留下的这句话，连程德走到他身旁也没有察觉。
“罗章梦？你怎么不进去？”程德奇怪地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罗章梦。
“对不起老师！我想先回去了！”罗章梦丢下一句道歉，就转身飞似的逃了。
程德愣愣地望着罗章梦跑远的身影，纳闷地喃喃道：“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我应该建议学校把程德从建筑系调到经管学院。”推开家门，薇薇安一面脱鞋一面讽刺道，“他真是不可多得的经济型人才。”
听到薇薇安的声音，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的尤金，动作迅速地关掉电视端正好坐姿，微笑地朝走进客厅的薇薇安打招呼：“回来啦？辛苦辛苦。”
“你干嘛对我笑得这么恶心。”薇薇安狐疑地望着尤金，又望向电视，虽然尤金方才反应快速地关掉电视，但却忘了把数字电视的接收器给关了。盯住不停闪烁的信号灯，薇薇安的两道眉越皱越深。
直到终于爆发：“尤金！你个大混蛋！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双胞胎哥哥！！！！！”不仅是一个有着异装癖的GAY，而且还是一个喜欢欺负妹妹的大恶魔！
她实在搞不懂，是基因的哪道程序出了错，会生出他们这对性格南辕北辙的双胞胎。
当她十二岁生日那天，正在厨房帮阿婆准备晚饭，听到门铃响了，便开心地跑去应门。该不会是妈咪提前下班了？可在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只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所以下一秒，她又将门关上。
但对方显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按门铃，变成了拍门板，势有将门拍出一个大洞的决心。
冷静，冷静，冷静。薇薇安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薇薇，谁在敲门啊？”厨房里的阿婆探出脑袋问。
“……”她好想告诉阿婆，只是送快递的，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终于，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再度打开了门。
“嗨，薇薇！十二岁生日快乐！”
门外，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笑容可掬地砸了她一脸的生日蛋糕。
从脸上掉落的奶油，弄花了妈咪为她新买的粉色小洋装，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一天，薇薇安唯一能认清的一件事实就是——
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