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殇别（1 / 1）
靳颖抬起头看宋亚凯，她很想做到目光纯净坦然，可是宋亚凯的眼神犀利，容不得自己隐瞒什么。如果宋亚凯在见面伊始问这个问题，靳颖会无比爽快的告诉他王超是谁，可现在不一样，宋亚凯已经给了自己期许，这期许就是自己的顾虑，靳颖仍在思量着如何说才能让宋亚凯不那么反感。而这思量在宋亚凯眼里就意味着靳颖真的有难言之隐，她必然对自己瞒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靳颖方才道：“他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曾经帮过我。”
“真的只是这样简单吗？”
靳颖抬起头想再说些什么，宋亚凯却把话题岔开了：“你妈妈最近在看什么医生，这样我回去也好查查我们那里的大夫，方便照顾她。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该多花些心思在她的身上的。”
靳颖道：“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做到？”
宋亚凯突然暴怒起来，靳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宋亚凯道：“靳颖，我是多么喜欢你，多么惦记你，即使我自己要结婚了我仍然想来挽回些什么。可是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跟个笑话差不多吧，靳颖，你告诉我，从前我的小颖去哪里了？”
宋亚凯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这次靳颖决定坦诚，她道：“亚凯，你到底想问些什么，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吧。”
“我想知道这个王超是谁，他为什么跟你这么亲密？”
“我说过了，他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曾经帮过我。”
“仅仅是这么简单？靳颖，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人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我今天回来先到你家楼下，本想碰碰运气，却不想遇到你的邻居。她还记得我，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说我是回来找你的。她说你搬走一年了，还说你在搬走之前曾麻烦她帮你关照一下房子，也就是说，这房子你根本就没有卖掉。我上楼看过，门锁都积了一层灰尘，确实像许久未曾住过人的样子，而你在离开这一年的时间里到底在哪里？”
“我走之后一直牵挂你，我自觉不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可是我又联系不上你，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曾经联系过顾安琦，顾安琦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在同一个城市，所以我想拜托她帮我看看你，她只说你很好，让我忘了你，再到后来她也不接我电话了。你以为我这是第一次回来找你么，我回来过好几次，你家里一直没人，我打听到你公司，前台告诉我你辞职了，我知道丛林虎与你有交情，我找到她，但丛林虎只说不插手我们的事，对你只字不提。我是完全心灰意冷，回到家里接受了我父母的安排，遇到了现在的女孩子，她简单单纯，活得坦荡荡的，这让我想起了你，从前的你也是这样，即便遇到困难，你也是积极乐观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放松。”
“今天我出差到了这里，抱着试探的心思再次拨通了这个号码，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接通了，当你同意见面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当我在等你的时候我有多忐忑，可是见到你之后，小颖，你居然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你依然没有说出真相，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改变会这么大？”
靳颖静静听着宋亚凯的指责，一言不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宋亚凯的话让她在心里生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疑问：我做错了吗？
宋亚凯等不来对方的回应，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然后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想听你的解释，小颖，把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靳颖心里五味杂陈，当宋亚凯愤怒时她可以保持冷静，可当宋亚凯恢复温柔时，靳颖却仿佛有千般委屈要迫不及待的倾诉。她始终微偏着头，没有看宋亚凯一眼，仿佛看了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了。靳颖把整件事情的全过程和盘托出，包括那些内心的挣扎与彷徨，忧伤与无助，正午的阳光暖融融投在身上，这个人世间仍旧是这个人世间，靳颖却犹如重生一次般，在对宋亚凯讲述的仿佛是前世的回忆。靳颖讲讲停停，等到把一个故事叙述完整时日已西斜。
宋亚凯听得目瞪口袋，他想象不出曾经无比传统的靳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感情上讲他理解靳颖的行为，她一个弱女子，无家世无背景，不靠男人，她如何生存；可从理智上来讲，他无法忍受自己爱的女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宋亚凯道：“小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为什么想到的人不是我，尽管我不能像这个男人一样帮你还清所有债务，可至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
靳颖悲凉道：“亚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你刚毕业，基本上还是完全靠家里，我这样拖家带口的，不拖垮你才怪，你父母也未必会同意的。”
“可这不是你作践自己的借口，你出去当三陪被包、养，你妈妈知道了该有多痛心，她只有你一个女儿。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你为什么要挑最下贱的呢？”
这种话从最亲密的人嘴里说出来杀伤力是最大的，靳颖在宋亚凯面前从不设防，她天真的以为实话会换来对方的怜惜，却忘了宋亚凯是一个男人。宋亚凯的回应印证一点，世人总爱在不伤及自身利益前提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果然他与路人甲乙丙没有什么分别。靳颖苦笑道：“是啊，我挑了一条最下贱的路，可是如果我能有办法你以为我愿意走这条路？”
“你还有选择，你可以来找我，我不会放弃你，我会跟你一起面对。小颖，为什么你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男人的感情和承诺？”
是啊，为什么不相信，如果那时候我相信了，亚凯，你想过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情况吗，可能会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能你每天嘴上不说，心里却满是懊恼与怨恨，总有一天你会在沉默中爆发，那时候的我们不但无可挽回，甚至连共有的一点儿美好回忆都会消耗殆尽，亚凯，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呀。靳颖苦笑，现在的自己跟宋亚凯的关系友好到哪里去了，一切不过是殊途同归。
靳颖没有把这心里话说出来，宋亚凯悲愤道：“小颖，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很幼稚吧。我再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自以为是的美好爱情会沾满龌龊的铜臭味，我心底的女神不过是别人床上的玩物。”
谈话到这里实际上已经进行不下去了，靳颖迅速起身离开，在爱情里被扔下的那一个都是不堪回首的，靳颖想到既然不能给他留下一段美好回忆，那么就留给他一个曾经的背影吧，这样，在以后的岁月里自己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段感情里自己并不是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出了门，靳颖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大学校园里到处是自己与宋亚凯的回忆，原来的家里也因宋亚凯而有了伤心的痕迹，这时候自己这个状态去外婆家，势必会引起老人家的疑心，而至于王超的家，那里全是自己痛苦的根源，如何能再回去？天下之大，果然没有自己容身的方寸之地了。靳颖盲目的走在马路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
黄昏来临，大街上是匆匆忙忙赶着回家的人，靳颖看着行人脸上世俗的烟火气息，没来由的心生羡慕，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要赶赴的那个透着光的温暖窗户，唯独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遗忘的。
昏暗的路灯下行人已经很稀少了，空气里散发着薄凉的味道，靳颖害怕这种空旷，不由自主的拔腿往步行街夜市走去，那里热闹，就算孤独也要在闹市里孤独。靳颖走得急，额头后背沁出了汗水，衣服黏在身上。终于不远处就是步行街了，已经可以听见热闹的叫卖声，最近的一家摊点清晰的传来：“独家秘制鸭脖子，全市仅此一份，包你吃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靳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是王超，他在电话里道：“靳颖，你在哪里呢？”
靳颖怔忡了一下道：“我在大街上呢。”
“你在那条大街上，在大街上哪里，赶紧回家来。”
“我在大街上呢。”
“你在那条大街上，告诉我具体方位，我去接你。”
“我在大街上呢。”
“……”
电话在那头被挂断了，靳颖无奈的把手机装进包里，继续前行，看吧，自己活着就是讨人嫌的，宋亚凯不爱，王超不耐烦，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如果把一切不幸都归结到命运，那么命运这个小东西会不会抗议啊。
夜市上的一切都那么可爱，熙熙攘攘的人群，靳颖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挤过，不时地就有摊主招徕生意，“嗨，美女，看一下，本季最新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不买就是您最大的遗憾。”顾客嘴里最常说的话比比皆是，“老板，这个怎么卖，便宜一点儿吧。”灯光晦暗不明的印在所有人脸上，仿佛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那笑容流淌一地。靳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每月总得来个几次，怎么以前就没发觉它还有温暖人心的功能呢？可是为什么，靳颖即便行走在人群里，依然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好遥远。
王超找到靳颖时已是后半夜，那时候夜市上的人都散场了，只有少数几个摊位还在收东西。靳颖抱膝坐在角落的台阶上，看上去特别落魄。王超走近吓了一跳，眼前的人头发蓬乱衣服歪斜，像个小乞儿，他便以为靳颖受欺负了，连忙上前道：“靳颖，靳颖。”
靳颖抬起头很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王超连忙把靳颖拉起来道：“天晚了，地上凉，我们回家好不好？”
靳颖尖锐道：“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好好，我的家。我带你回我的家好不好？”
“不好，我自己有家的，我凭什么要回你的家？”
“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家里没有人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我害怕孤单，害怕屋子里所有的动静都是我一个人弄出来，我害怕在家里走动时听见的回音。”说着，靳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王超对付女孩子哭泣毫无办法，可周围的摊主都把目光看过来了，王超强硬道：“靳颖，你那里都不要去，你现在就跟我走。”
这一招还真管用，靳颖果然在后面跟过来了，车子停在街角，靳颖便要坐到后车座，王超道：“你怎么又到后面去了，坐到副驾驶来，我有话问你。”
靳颖又坐到前面来，王超发动车子，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靠在椅背上，靳颖朦胧着双眼，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王超等不来靳颖的回答没有再追问下去。到家下车，坐电梯上楼，靳颖任由王超牵着走，无比的乖顺，王超问道：“你身上怎么整成这个样子，是被谁欺负了吗？”
靳颖点点头又摇摇头，搞得王超莫名其妙。一进屋子，靳颖便要往地上躺，王超连连道：“不要，地上凉。”靳颖往前走几步便要往沙发上躺，王超又连连道：“别介，你身上脏。”靳颖站在原地用疲累的目光茫然的看着他，王超哄道：“乖，咱们先去洗澡吧。”说着走过来解靳颖的衣服，靳颖护着自己尖声道：“你不要碰我。”
王超头痛起来，他知道靳颖现在处于清醒的昏迷状态，这时候的她是最任性的，无论怎么劝解她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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