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看病（1 / 1）
天气已经冷起来了，老人在这换季的时节容易生病，靳颖回外婆家看妈妈时才知道外婆已经感冒了一个多星期还不见好转，靳颖蓦地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外婆要给妈妈找个心理医生的。外婆显见的惦记着这个事，追问靳颖怎么样了，靳颖支吾道：“我找过几个的，要不就是不靠谱，要不就是价格太高，我还得细细查问。”外婆明白了一两分，道：“你妈妈在我这里生活上挺好的，就是她这老爱做噩梦的毛病去不掉，我心里也是个急。要是你工作忙一时顾不上，我打电话给你舅舅，看看他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多个人也是多条门路，靳颖点点头答应了。回家后她就给自己从前的朋友同学打电话，可大家在日常生活中与精神科大夫实在是少有关联的，就算去正规医院也得有门路才能找到适合病人的医生人选，妈妈现在状态不稳定，可别把情形弄得更坏了。
晚上王超回到家里来，手拿遥控器对着电视目光却全不在新闻上，呆呆的看着阳台，靳颖道：“你怎么了？”王超挠挠头：“没什么，忙了一天有点儿累。”靳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觉阳台上的彼岸花早就萎谢了。靳颖道：“龙舌兰已经救活了，我以后不会再乱动它们，你可以放心。”王超道：“怎么了，还记仇呢。我是在想这彼岸花每年开花时节和花期都很固定，真是一种有原则的花，这种原则让人恼恨不是欢喜不是。”王超的脸上浮起温柔的微笑，靳颖道：“石蒜是有毒的，你怎么敢养在家里？”“只要不去伤害它，它的毒素就不会来伤害人，这就不是毒而是个性，花如人一般，没点儿个性怎么让人念念不忘？”靳颖再蠢笨也知道王超这是在借花说人，当下她就不再多言语，收尾道：“好了，洗手吃饭吧。”
餐桌上，王超道：“最近考证预备得怎么样？”
靳颖道：“你跟学姐都问同样的问题，老实讲，我没信心。”
“每个人对未知的结果都没有很大把握，你只要尽力就好。当时在酒会上见到你学姐，我还以为是个花瓶，不过聊过之后原来她是个很有想法很有魅力的女性，难怪他们老板那么器重她。”王超鲜少当着靳颖对女性作评价，对靳颖的评价也很低，现在这样说丛林虎看来他是很欣赏学姐了，电石火光间靳颖忽然想起姜薇曾说过的话，“精英都找精英”，如果有一天王超真的不能跟裴熙琳在一起，丛林虎倒是很合适的人选，丛林虎不也说过喜欢有男人范的么……想到这里靳颖眸色一暗，如果他俩在一起了自己将置身何地？王超不足惜，自己早晚是要离开他的，如果失去丛林虎这个朋友那真是惋惜。
王超似乎感觉到靳颖的情绪低落，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靳颖不敢把联想的事情说出来，拿别事岔开道：“你认不认识什么好一些的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大夫，我妈妈身体复原后精神状态很不好，时常做噩梦。我想请专业人士帮她看看，最好是经验比较多资历比较深但价钱不要太贵，我们家里现在拿不出太多钱。”
王超想了想道：“你这倒是难住我了，不如我帮你打听一下吧，一有消息我就回来告诉你。”靳颖本不指望王超能一下子说出个周武郑王来，因此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王超效率挺高，第二天下班回家就高兴的跟靳颖说道：“你要找的精神科医师我帮你找到了，他在业内还挺有名气的，不过他所在的医院刚搬到新城区，交通不是很方便。不过也因为刚搬过去，这时候排队的人不多，事不宜迟，明天咱们去你外婆家接你妈妈去看病。”
第三天一大早王超靳颖到家时吓了外婆一跳，这是王超第一次见到靳颖的亲人，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表现得落落大方，毫无不适感。妈妈还在睡觉，外婆借着叫女儿起床的由头把外甥女儿拉到里间悄悄道：“昨晚你打电话回来只说接你妈妈去看病，没说是个男的跟你一起回来啊，这人是谁？”
靳颖光想着王超有车方便，却忽视了“他是个男的”，二人的真实关系无法对外婆言明，靳颖道：“他是我的朋友，知道咱们家里有事过来帮忙的。”
饶是靳颖如此解释，外婆出来再打量王超时就换上了审视外甥女婿的目光。靳颖顾不得什么，妈妈起来简单梳洗后，靳颖搀着妈妈上了车。外婆在车外仍是一脸的不放心，跟在后面道：“小颖，你妈妈昨天晚上又梦魇了，今天起得迟了些，我看她现在头脑还昏沉沉的，把车窗给她留条缝儿，可别晕车吐了。”靳颖转身道：“外婆，你跟我们一起去，你的感冒一直不见好，顺便一起看看。”靳颖说得很坚决，外婆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妈妈在车上靠着靳颖的肩膀睡着了，外婆坐在副驾驶上看似无意道：“小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跟小颖怎么认识的？”
王超道：“我跟靳颖认识好几年了，不过那时候她在念书，我们不是很熟。后来她毕业了，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来找我请教，我们才熟络起来。我早她几年毕业，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工作方面是比靳颖多些经验。”
靳颖很怕王超说出实情，他背对着自己又不方便使眼色，不过王超回答得很漂亮，这谎言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外婆又道：“你家是本地的么，听口音不太像呢。”
“外婆，是这样的，我家是外地的，不过这城市现在处在上升期，经济发达，比较适合创业。而且早些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跟我说她喜欢这个城市大海的风景，所以我就来了。”
“年轻人肯自己出来闯荡闯荡是好事，自己创业就是比较辛苦，平时工作会很忙。这样子你有时间常回家看看父母吗？”
“我还好了，抽空儿就回去看看他们，我父母身体比较好，现在都退休了，业余爱好也多，前一阵子二老说年轻时候忙工作，无暇顾及其他，现在退下来规划着环游世界呢。我爸妈过得很充实，我回不回家的他们不是很计较。”
“你是不是有兄弟姐妹在身边陪着他们呢，要我说，儿女再多，做父母的还是希望孩子都在自己身边，不过你不常回家，你爸妈如果身边有你的兄弟姐妹陪伴着还好些。”
“外婆，我爸妈哪有您这样儿女双全的福气，我们家就我一个，在我们老家，我这属于较早的独生子女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我这还福气呢，你看小颖她妈妈出车祸伤成这样子，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硬朗点能照顾她一下。有一天晚上小颖她妈闹腾不肯睡下，我也只好陪着，第二天起来身子就不适，生病了，这样一算都有十来天了，这感冒时好时坏的，就是不肯消停。还是你父母福气好啊，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对了，现在换季了，你父母身子骨怎么样，他们从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外婆王超一递一出，靳颖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岔开话题：“外婆，您不要老问来问去的，就跟查户口的似的，让人家见笑。”
王超道：“没关系，靳颖。跟外婆聊天挺痛快的，我猜外婆从前是在派出所做户籍警察的吧，工作都养成习惯了。”外婆笑道：“这孩子还挺逗。咱们这不是坐车闷么，我跟小王随便聊几句，你这孩子就急了，人家小王还没说什么呢。”
天底下的长辈心情都是一样的，想必外婆看到自己跟异性走得这么近自然是要查问一番的。靳颖出言阻止之后，外婆转个弯谈起靳颖妈妈最近的情况，秋冬寒冷，原本就脾脏切除一部分的妈妈免疫力下降得厉害，外婆小心防范着总算没有让妈妈生病，可外婆终究是上了年纪的……靳颖想到这一层不免心酸。
不多时到达目的地，新医院一派现代建筑，整洁豪华，先去挂紧急号，王超早就安排好了特殊通道，没费多少功夫就见到了那位医生，姓冯，四十岁上下年纪，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态度很温和的跟靳颖妈妈聊了几句，靳颖在一边哄着妈妈，靳文漪刚醒过来时一度怀疑自己生存的空间为何转换如此巨大，后来周围的人都说是因为她失忆了，半信半疑间，靳文漪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因此很配合治疗。靳文漪也接受了靳颖称呼自己妈妈，虽然她还是会迷茫为何自己会多出一个女儿。
外婆跟大夫道：“我女儿出车祸后失忆了，差不多丧失了一半的记忆，现在她最多能记起二十多岁时候的事情。”冯医师道：“失忆病人很常见，程度有轻有重，不过这位病人有点儿特殊，虽然失忆，但是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清晰，她日常生活如何？”外婆便把日常情况描述了一遍，冯医师凝神细听，道：“生活自理能力较差，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不能照料自己。照病人目前的状况来看，大分类属于解离性失忆症，不过患者并没有出现双重或多重人格……一会儿我要先尝试一些治疗手段，只允许一位家属陪同在身边，你们谁来？”外婆连忙道：“我来吧，我女儿自从回家休养就一直是我在照顾。”
冯医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靳颖，道：“您跟我来吧。”
王超陪靳颖到走廊里坐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装修材料的味道，靳颖道：“大夫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个不孝女。”
王超道：“还行，外婆托付了很久的事情总算没给忘记，还不算不孝。”
靳颖低下头道：“王超，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多。今天外婆问了那么多不该问的，我替外婆道歉。”
“外婆没问什么不该问的呀，我挺喜欢跟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说话，而且算是提前演练一遍以后该如何完美应付丈母娘。”
靳颖此时除了感激就不想说别的，再次道：“谢谢你，这一次谢谢是为了你在外婆面前没有拆穿我们的关系，在我家人面前维护了我的声誉。”王超微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在走廊里等待病人的戏码再次上演，不同的是，这一次有王超在身边，靳颖觉得很安心，原来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是如此的有安全感。妈妈的健康会越来越好，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其实生活还是没有苛待自己的。
如此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外婆的声音传出来：“谢谢你，大夫，我女儿的健康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冯医师道：“好说。回家记得试着按照我说的方法给病人试一下……取了这药按时服用。”外婆连连答应，妈妈跟在后面一同出来了。见了王超，外婆笑道：“小王，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推荐的这个大夫真是好，医术高明考虑周到，态度也很好，外婆替小颖妈妈谢谢你了。”
王超忙道：“这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靳颖道：“外婆，刚好你感冒了，咱们再去看看吧。”外婆迟疑了一下，靳颖又道：“来来回回十几天不见好，可不得看一下。”外婆想想就答应了，一行人预备去二楼的内一科。刚走到电梯口，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一见此人，外婆明显的神情紧张起来，妈妈仍是一脸茫然。王超走在前忙道：“陆局长，真巧在这里碰见您。”被称作陆局长的男人道：“哦。是小王啊，陪家人来医院？我最近失眠，想请冯医师帮我看看。”一错眼，陆局长看到了王超身后的几个女性，讶异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刘老师，您也在呢。哦，今天是带文漪来看病的吧，文漪怎么样了？”陆局长的眼神里满是关心，这表情是装不出来的，靳颖很奇怪这陆局长是谁，陆局长已经发现了靳颖的存在，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他禁不住问道：“刘老师，这个小姑娘是……跟文漪长得真像。”
“哦，这是我孙女儿，名字叫靳颖，今天请假来陪我和文漪看病。小颖，快叫陆伯伯。”靳颖依言打了个招呼：“陆伯伯好。”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文漪恢复得怎么样了，去年您跟我联系的时候说文漪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当时您也不许我去看她……文漪现在看来已经好很多了，就是精神头不大好……靳老师身体还好吗？”妈妈康复后面色一直晦暗不见红润，谁见了都知道精神不好。
“都好。陆堃，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文漪要早点儿回家休息。”外婆说着牵妈妈妈妈要走开，陆堃却道：“刘老师，不如让我的司机送你们吧。”——那个年轻人就是陆局的司机。妈妈听见陆堃二字时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然后对外婆道：“妈妈，我头疼……小颖，咱们回家吧。”靳颖道：“妈妈，外婆还要看病。”靳颖这一声称呼，陆局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外婆急道：“一点儿小病不要紧，咱们回家。陆堃，谢谢你的好意，小王有车……还有去年的事情，老师谢谢你。”刚好下一趟电梯上来了，外婆说完拉着妈妈和靳颖匆匆进去，王超向陆局做了个歉意的姿势就跟上，临走跟年轻人道：“陆局长今天的费用算在我的账上。”
靳颖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外婆，这陆局长是您从前的学生吗？我看您对他态度不是很好呢，他上学时肯定没少调皮惹您生气吧？”
外婆道：“陆堃的确是我从前的学生，不过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不见面了，人家有贵人扶持飞黄腾达的，哪还记得我这个曾经的老师呢。其实不联系倒是好的，可以少了很多麻烦呢。”可能是经过这大半天的奔波劳累，外婆显见的乏了，靠在椅背上不怎么愿意说话，静静的仿佛在想什么事情。妈妈继续靠在靳颖肩上睡觉，睡梦中仍是不踏实，不时地就喊：“别拉我，别拉我。”
到家门口，外公接出来，笑道：“回来得还蛮早的，我已经做好热乎乎的饭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王超没有下车的意思，把着方向盘道：“外公好意邀请，我本不应该推辞的，只是我出来半天了，公司的事情还没人料理，我得赶着回去。横竖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一定来尝外公的手艺。”外婆郑重道：“小颖，你跟外公把你妈妈扶进去，外婆有几句话要对小王说。”靳颖不解其意，但见外婆十分严肃就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靳颖陪着妈妈一起睡，妈妈道：“今天看到的那个人实在面熟，可是我不能想这事，一想就头疼。”靳颖道：“妈妈，那是外婆从前的学生，说不定到咱们家里来过，你当然觉得面熟了。”妈妈躺下不大会儿就睡着了，冯医生开的药很管用，妈妈睡得很安稳。靳颖辗转许久未曾入眠，外婆在那人面前说自己是孙女儿，这又是何故？宋亚凯从前教过靳颖分析问题的思路，这陆堃的年纪看上去跟妈妈差不多，又一副很关心妈妈的神情，说不定他们是同学；而外婆说自己是孙女，就证明陆堃不知道这一家人的关系，可换句话说，陆堃多年不联系，对妈妈的一切完全不知情是很有可能的，外婆何必撒这个谎呢；外婆一面说多年不联系一面又感谢他去年的帮助，为什么又会这样前后矛盾……夜深了，靳颖不自觉的头脑昏沉起来，愈思考愈伤脑筋，要是宋亚凯在就好了，他就会帮自己分析。想到宋亚凯，靳颖的心情又沉甸甸起来，分手一年多未曾联系过。宋亚凯，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