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年（1 / 1）

这种好心情延续到第二天，靳颖早早起床做早饭，一来不想给王超留下懒散的印象，二来她实在想象不出两人同时起身共用洗手间的样子，楼下客厅固然也有洗手间，靳颖觉得自己穿着睡衣顶着乱发双眼朦胧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这种样子实在是更崩溃。靳颖虽然谈过恋爱，却从未跟异性一起生活过，从前她的世界里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现在跟一个男人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已经挺尴尬了。

假期结束，今天是正常工作日，王超的工作则是没有休息日可言的，昨天他能在家清净一下极是难得。王超下楼来，神清气爽的，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棱角，靳颖想不透陪酒的那个晚上任大脑袋为何对他毕恭毕敬，想来生意场上瞬息万变，两年前那个曾受肖建德气的男人已然长成。靳颖笑道：“王先生起来了，过来坐，先喝杯水再吃饭吧。”说着端过一杯柠檬蜂蜜水，王超心安理得的接受，靳颖手脚麻利，一会儿餐桌上就被摆满了，她歉意道：“我不了解王先生的口味，所以多做了一些，王先生试试看哪些可以入口？”说着拉开椅子自己也坐下去，王超不经心道：“无所谓，我对这些东西要求不高。”嘴上说着要求不高，但还是把大部分都尝了一遍，靳颖仔细揣摩他的表情，暗暗把他的喜欢的口味记在心里。

早餐结束，靳颖刚要收拾桌子，王超道：“东西放在桌子上吧，一会儿有钟点工过来打扫，让她们做吧。你不是要上班么，跟我一起出门，我送你。”靳颖妈妈从前做过钟点工，靳颖知道这工作挺操劳的有时候还要忍受主人家的刁难，她有心减轻她们的负担，抬头看了一眼钟表道：“我离上班时间还早，我把这些东西收到厨房里，不然搁久了客厅里会有异味，王先生比较忙，您先出门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就可以。”她私心想着在王超面前自己不免拘束，能多点儿自由空气就多点儿。

王超走后不久，靳颖收拾利落一切出门上班去。本该专心奋斗的这半年被太多事情分了心，工作上靳颖自觉被当时一起进来的同事们落下一节了，得赶紧补上。另外，王超虽然同意帮自己还银行的贷款，可是自己跟同事同学还借了不少钱，这一部分就不好再麻烦他了，自己努力工作还债最要紧。临近年底公司比较忙，可是靳颖特别喜欢这种充实的生活，这一天不自觉的脸上笑容就多了，同事们打趣道：“小靳最近阶段比较顺心呢，整个人看着都喜兴了，不像前一阵子，家里出了事她自己也老跟没睡醒似的。”

下班不久天就全黑了，靳颖在桐花路附近一带转了转，非常失望地发现附近没有像样的农贸市场，偶尔有小摊小贩过来还得提心吊胆的防城管，果然高档的地方是没有人间烟火气的，不能随心所欲的去买时鲜菜蔬回家做饭喽。小区不远处倒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型超市，里面东西比较齐全，不过这种超市里的蔬菜一向既贵口味还不佳，如此一来家里的吃食就全靠素未谋面的钟点工了，她买什么王超和自己就得吃什么。

日子仿佛也就这么平淡的过来了，每天靳颖早早起来做饭，然后俩人前后脚出门，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的事情不必她操心，顶多就是晚上回家做顿饭，但其实钟点工已经帮她完成大部分了。王超下班时间不定，有时候回来吃饭有时候不回来，有时候说好回来又不回来了，有时候刚回来又有事被叫出去了，靳颖乐得他不在家。每到周末，靳颖会去外婆家看妈妈，妈妈的身体在一天天见好，就是受损的记忆不见好转。王超对靳颖的行踪从不过问，然而在过去许多天的一个周末，靳颖看望妈妈回来后王超不经意说了一句：“原来你妈妈是真的出车祸受重伤了，那天晚上看你那么激动我以为你是骗取同情随意编造的谎言呢。”靳颖愣了一下，原来王超把自己当做一个骗子，他怎么会这样想！王超说完这话都没看靳颖一眼就转身走了，任凭靳颖在他身后表情风云变幻。她很想激烈的问一句：“那现在呢，我在你家混吃混喝还混钱，就不是骗子了？既然我是骗子你怎么就这么胆大敢把我放在身边，不怕我既是骗子又是小偷吗？”话到嘴边她思绪又转了个弯：罢了罢了，有钱人总是要提防别人觊觎他的钱的，自己有青春不也担心过别人欺骗自己的青春么，大家都一样，总怕别人惦记自己拥有的东西；深一层说，自己当初顶着他爱的女人的名字去行不轨之事，人家有意见是应该的；现在的王超对自己不见得好，可是也没有不好，他很冷漠，可是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似乎对所有人都比较冷漠，此人天性如此吧。

王超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递过来后靳颖看清楚了，那是一张银行卡，上面还印着可爱的HelloKitty，王超道：“这是一张信用卡，额度够你日常开销了，拿去用吧。”靳颖摇摇头：“不必了，我听很多人说过信用卡不小心就会被用成无底洞，我从没用过，也不敢用。”王超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你先收着吧，尽管用好了，其余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靳颖踌躇半晌，看王超有点儿不耐烦了才接过来，他又道：“如果你用不惯信用卡，家里日常用的零钱都在书架上的白盒子里，自己去取就好。钟点工买菜的时候也是从那里拿钱的。”靳颖顺着看过去，在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边上果然有一个雕工精致的白盒子，靳颖还以为那是个艺术品呢，原来是个存钱罐。存钱罐旁边就是最新一期裴熙琳封面的时尚杂志。

说到裴熙琳，靳颖就觉得奇怪，提到她王超就情绪失控，这证明她在王超心中很重要，裴熙琳是知名艺人，难不成王超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个不成熟的脑残粉？如果在现实生活中裴熙琳跟王超是好朋友甚至是情、人，王超又如此看重裴熙琳，那为什么还让靳颖住进他的家里——这里的确是王超的家，据靳颖观察，在这个城市王超就这一套房子，再无其他的寓所，王超不忙的时候就在家里窝着不常出去，虽然王超在东海岸还有一座名叫椅儿岛的私人岛屿，不过那是以公司名义买下平时用来招待客户的——由此可见男人的灵与肉是可以分开的。王超的电脑桌面用的是裴熙琳的照片，不得不说那照片拍的真漂亮，在照片上裴熙琳穿着芭蕾舞裙，像一只优雅的天鹅栖息在蓝色湖边的绿色灌木丛里，脖颈线条分明，神情慵懒，旁边是一栋可爱的小木屋，这照片要多梦幻有多梦幻，别说王超这样的男人动心，就连靳颖看了都不忍不住心驰神往。客厅的大书架上除了一些计算机专业技术类和公司管理类书刊，还有许多本时尚杂志，每一本里都与裴熙琳有关的东西，要么她是封面女郎要么里面有她的代言或广告。书架上另有一些文摘综合类杂志，里面都有关于她的大篇幅专栏专访。靳颖偷空儿一一翻过，发觉王超的心头好还充满文艺气息，因为专栏里有不少文章署着裴熙琳的大名，专访问答同样引经据典滴水不漏，再结合靳颖从前收集到的资料，看来这个裴熙琳还是个内外兼修的好姑娘，王超的眼光不错。此外这个家里再无裴熙琳的印记，这样说也不对，因为靳颖还有一个地方没去到过，那就是王超的卧室，他卧室的门总是紧闭，从不对靳颖打开，卧室是私密的地方，靳颖对里面是什么样子毫无兴趣，但有关裴熙琳的更多的东西就在那里面也未可知。

靳颖没有时间去探知他俩的关系了，马上就过年了，她想想都有点儿小激动，日常积蓄加上年终奖在还了部分债务之余还剩了一小点儿，可以用这些钱给家人买些过年的礼物，王超自是要回老家过年的，靳颖也要去外婆那里，俩人暂时要分开了。小年过后，公司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少，靳颖索性请了两天年假要提前到外婆那里，刚好这一天王超要去拜访客户，就顺便捎了她一段儿，靳颖虽然不说话但整个人都是眉飞色舞的，王超微笑道：“过个年这么高兴。”

靳颖道：“当然。你知道吗，过年外婆会做好多类型的鱼啊肉的，还有枣馍馍和年糕，都很好吃，外公带我贴春联贴福字贴过门笺。我外公家是个大家族，有一间祠堂，祠堂里都是先祖的牌位，每年过年都要在祠堂里请祖宗回来过年，每家每户送上供的菜去，烧香烧得烟雾缭绕的，更添神秘，新年早晨要放很多鞭炮送祖宗。最开始我害怕那些鬼怪神的，所以不敢进祠堂，可是这时候我外公跟我说供着的这些不是什么鬼怪，他们是我们的祖先，他们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他们不会吓唬我们，我们要尊敬祖先，进了祠堂要磕头。我听外公这样一说，我一下子就不害怕了，我到过年反而喜欢到祠堂里去，磕完头就在那里多待一会儿，你说神奇吧，我在那里觉得很温暖，逝去的先人仿佛就在我身边，因为那些牌位代表的都是我的亲人啊。只可惜，现在年轻人大多数不信这个了，家族里的老人们逐渐都去世了，烟花爆竹禁止燃放了，过年没有从前热闹了。”

王超听着有点瘆人，便问道：“你每年过年都去你外婆家吗？你爸爸呢，我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他，你们怎么不去爷爷奶奶那里过年？”

靳颖的笑容没了，平静道：“我从小没见过我爸爸，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更别说什么爷爷奶奶了。”

王超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前一阵子你妈妈出车祸一直是你外婆这边在忙碌，都没有你爸爸那边的人。”

靳颖道：“不怪你，我早就接受了自己没爸爸的事实，同时也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更何况对于一个给了我生命却从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人，我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小时候我也好奇过怎么小伙伴都有爸爸，而我没有，我去问妈妈，妈妈就说爸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还说我爸爸是个好人，只可惜死的太早；我再去问外婆，外婆直叹气说我妈妈可怜，说我可怜，由此我认定了自己是个遗腹子的事实。可是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不瞒你说，前一阵子妈妈出事后我在家收拾东西，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任何跟我爸爸有关的东西，我甚至没找到他们的结婚证书。我妈妈是个心思细腻做事仔细的人，家里连我的出生证明都留着，怎么会唯独没有结婚证书呢？更有甚者，直到如今我都不知道我爸爸姓甚名谁，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出来我是从母姓的，所以，我怀疑我根本不是什么遗腹子，而是一个私生子。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在我家人面前提的，免得他们伤心。我妈妈车祸后失忆了，她在昏迷醒来后总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我查过心理学方面的资料，想必这是她潜在的痛苦爆发了。医生说失忆是重症病人康复后的一种自我保护，把痛苦的记忆全部忘记，我妈妈的记忆只停留在了二十多岁，她连我都不记得，看来，我也是她痛苦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我的生父对她做过什么，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带着我生活，都没有再找一个的意思。我妈妈性子文弱但倔强，从来不跟人争执也不解释，遇事只会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可是我知道她闷着一股劲儿总要争一口气，这些年她不容易。我记得我小时候要去祠堂，外公家族里的人不同意，说我是外甥，不是靳家的人，不能进家族的祠堂，我外公就做主把我过继到我舅舅的名下，这样我在家族才算是有了一个名分……算了，大过年的不提了，对了，你在家都怎么过年？”

王超一直静静地听靳颖说话，闻发问便回答道：“我过年没有你形容的这么热闹，除夕一家人在一起包顿饺子，看看春晚，大院里放个烟花，第二天楼上楼下院里邻里之间招呼个新年好，再就是逛逛公园庙会，这就是全部的热闹了。”靳颖道：“这还不好么，庙会什么的也很有趣啊，杂耍小吃应有尽有。”王超道：“这时候也是小偷猖獗的时候，有一年过年我家人玩的比较开心，回家发现有东西丢了，家里吵得厉害，所以我对庙会的印象不大好。工作后操心的事情多了，更没有心思去玩闹了。”

王超在公交站点把靳颖放下，看靳颖手里的东西寒酸，就把原本送客户的礼盒拿了两个给靳颖，靳颖连忙道：“你别给我，我外婆一眼就看出我买不起这种东西，她还以为我是去偷去抢了呢。”

王超道：“过年了，该给家里买些好一点儿的，让你刷卡你不肯，告诉你现金的存放地，你也不拿着用……笨哪，你就说这是公司发的福利不就完了，再不然就说朋友送的。路上注意安全，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靳颖一想这话也对，于是收下了道：“谢谢你的礼物，拜个早年，祝你新年一切都顺遂心意。”这是靳颖最爱说的一句祝福词：一切顺遂心意。这简单一句话是靳颖最渴望也是最难以企及的生活。

新年过得平静而愉快，除夕夜里去祠堂上香的时候靳颖默默悼念希望先人在天有灵，保佑这一家人平安健康。整个假期，王超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靳颖对他的家庭情况不了解因此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节后正常上班，公司的人事方面进行调动，靳颖部门里一个同事离职，一个同事休产假，主管一时招不到合适的人选，就给剩下的员工增加了工作量，随之工资也涨了一些，赤、裸裸的金钱刺激了靳颖的工作热情，虽然她效率提升了不少，工作时间却也延长了不少，每天下班的时间更晚了些，不过日常基本工作完成的不错，时不时还会有新点子，这在新人里面已经算是中上等了，主管很赞赏。王超的公司似乎不着急开业，春节假期过完他在家里又赖了好几天才回来，靳颖做足了被包、养的小女人做派，提前到机场去接机，见了面恭维话一箩筐，王超神色舒适的走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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