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谓长恒（1 / 1）

第一章所谓长恒

我，桑晓，是长恒山上的一株桑树。

从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总之从祖宗辈开始，就盛传一件事儿。说是这长恒山灵气充沛，寻常草木活个百年，再过个小劫，就能成个小仙。

听起来不错吧？可传言大多都是没有依据的。山腰上和山脚下的草木过得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山尖尖上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在我的记忆中，这山尖上可谓是风雨不断。风里卷着石，雨里夹着冰。偶尔造访一次也就算了。偏偏自长恒山灵力大增的那一日起，这狂风冰雨也来了，再未停过。

于是，千年下来，族中前辈都没挨过百年，等到飞升，就死在这昼夜不停的风雨里。

我奶奶算是活得长的，99岁。她老人家是族中的长辈，也算是见多识广，活得通透。我这名字就是她给的。

姓，不用说了，族姓就是桑。名，其实也没多大特殊意义。族人的名字，都是按照破土发芽的时辰起的。我破土的时候，也算是有点儿异象，发芽与日出同步。若是按照时辰，应该叫桑寅。

奶奶说，一个女孩子叫桑寅不好听，就破例改成了桑晓。也是希望这初升的太阳能给族人带来好运气。据说当时族人都高兴的不得了，说是天帝怜悯，天降异象，往后风雨肯定就小了。

可事实证明，我除了与阳光一同升起，并无其他特殊。太阳有了，风雨依旧，连雨里的冰块都不见减少。于是，兴奋了半年的族人也不再兴奋。

用奶奶的话说，就是什么东西一旦过了新鲜劲儿，就习惯了，习惯了就没有意思了，没有意思了就麻木了。就像族人们最初可能抱怨风雨抱怨了一年，十年，几十年，可是一代代传了一千年，早都习以为常了。

我当时表示了深深的不理解。像我们这么顽强的族类，应该顽强的抱怨下去啊！

奶奶便问，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风雨伤了你几根枝条吗？我摇了摇枝桠。奶奶就笑了，伤好了，疼便也一并忘了。整日在这石风冰雨里泡着，挡冰挡石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记得抱怨？

这句话就一直被我记在心里。后来我想抱怨的时候，就想想某年某月某天，冰雨伤了我几根枝条。若是不记得，便也抱怨不得。

我奶奶在的时候就常说，“晓晓，奶奶不求成仙，只求着能见一面锦风尊者。”

我当时就问，“锦风尊者是谁啊？”

我奶奶就长叹了一口气，“那是掌管八方风雨的上仙呐。若能求得他相助，让咱们这里环境变好一些，晓晓你就能成仙啦。”

“那让他来一下就好了。作个法，我们就都能熬到渡劫了。”我忙着躲着雨里的冰块，可惜，树枝总是有缝隙的，怎么都挡不住。

奶奶尽量伸长着枝桠，再不多话。

说也奇怪，这山尖上啊，就只有桑树。我常常想，我们桑树也算是个厉害的族类，环境这样恶劣，竟也能繁衍生息。若是那些体会过春风秋雨，欣赏过夏荷冬雪的草木到我们这里，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环境虽不好，也活不久，但奶奶说了，该懂的还是要懂，说不定就熬过了百年呢。她从她妈妈，也就是我那同样活了99岁的太奶奶那里听来了不少知识，然后又讲给我。

族人都活不过百年，但一代代传下来的知识也不少。我每天都在风雨里一边躲，一边听着奶奶讲。时不时的，旁边的叔叔阿姨什么的也会给我讲解讲解。

当时我总是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我问过旁边曾经暗恋过我奶奶的子爷爷，怎么辨别我们桑族的男女。

当时子爷爷惊得没躲过那块最大的冰凌。他很认真的说，到时候你奶奶就会教给你了，然后，咽气儿了。

我对此表示十分的遗憾，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奶奶劝我，生死有命，这才勉强好起来。然后又缠着奶奶，问她怎么分别男女。

我奶奶比子爷爷淡定得多。说长到一定时间，女孩子会开花。

“那为什么我一发芽就知道是女孩子呢？”

奶奶似是长叹了一口气，“你一发芽就顶了朵花。”

我就想，原来族人们兴奋，不仅是因为太阳，还是因为我脑袋上顶了朵花。

“那花呢？”

“小时候被冰凌砸掉了。”奶奶总是很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开花了啊？”我在为那一朵没来得及见面的花儿难过着。

奶奶拽起我的一条枝桠，“遇到喜欢的就开花了。”，一个冰凌顺着缝隙飞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再没问过开花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危险了。我问了子爷爷，子爷爷咽了气儿。我问了奶奶，自己又差一点被冰凌扎死。

于是，这个问题的衍生问题一直留了很久。不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还是喜欢别的什么物种，都可以开花吗？

后来，旁边的叔叔阿姨们都死了。

再后来，我奶奶也死了，死的时候，依旧念叨着那紫衫白发的锦风尊者，抓着我的枝桠也不肯放开。

然后，山尖尖上，就剩了我一株桑树。哦，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旁边还有一颗我哥哥留下来的种子。

按理来讲，这种子应该落在我哥哥旁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到我身边了。哥哥当时还气了好久，气这小种子和他不亲，也气这不知男女的小种子死活都不发芽。

到我哥哥死，那种子也没发芽。奶奶在的时候也叹气，说这种子怕是不待发芽便要死了。

我不信。

其实是不忍心信。这小种子到底和我这姑姑还是挺亲的，都抛弃它亲爹来找我了，怎么也不能轻易放弃。

奶奶讲给我的事儿，我就讲给它。虽然是种子，但毕竟守着这长恒山的灵力，总归还是有点灵性的。更何况，它不用受这狂风冰雨的打击，说不定就真能成仙了。

于是，奶奶走后，我更加殷勤的和它说话。

“这长恒山尖上，就我一个露在地面上的了，我就是你长辈。嗯，其实如果还有别人的话，我也还是你长辈。”

我伸出枝桠，拍拍它头上的土。我记不太清具体的位置，但是，就是那么个意思嘛。

“名字呢，都是长辈给起的。要按照你破土的时辰来起名字。可是，万一姑姑不能等到你破土，就没人给你起名字了。额，这样吧，姑姑呢就破一回例，给你提前起个名儿。反正你姑姑我的名字也是破例起的，不差你这一个。”

于是，我开始了起名字的艰苦历程。第一次知道，如果认识的字太多了，反而不好起名字。叫什么都觉得，应该还能有个更好的名儿。

于是，起名这件事儿脱了半月有余，也未有结果。这才觉得，祖宗们留下的规矩还是很有用的。

你看，免去了多少父母的麻烦？哦，不，是免去了多少姑姑的麻烦……

“小种子，起名字的事儿，让姑姑再想想，姑姑先多给你讲点儿东西吧。你是很有希望成仙的，多学点儿，成仙了以后别给姑姑丢脸啊！”

我觉得自己可真是好脾气，没人回应也能讲的开心。

再后来，我倒是想到了个名字。不过，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小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