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自谋出路(1 / 1)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他举着个火把依然在前头走着,她要靠走得更快才能瞧见微弱的火光照亮的脚下,不知一路上在心中骂了他多少回。
等回到小头山的家,已是午夜。
一回到家,她整个人都瘫了似的坐在凳子上,武奶奶见两人晚于平时的时辰回,料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焦急,但又无法,抱着杏儿坐在门口等,等了大半夜才见两人回到。
存义安然无事,倒是金玉显得有些狼狈,回到屋里靠着火炉取暖,还不住地打喷嚏。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去这么久,那严少爷为难你们了?”武奶奶给他们两个端来了姜汤,关切问。
金玉见怀了熟睡的杏儿,心中忽地感觉酸痛,默然喝着姜汤不说话。
存义见她头发凌乱,身上衣衫有几处还挂着枯叶,捧着个大碗愣愣地看着杏儿,模样有些可怜。
“严少爷偏要娶,末了还要硬抢。”存义喝一口姜汤,轻描淡写地描述整件事情的经过。末了还是要加一句:“依我看,嫁到严府你也没什么吃亏的。”说完停下手中的碗,看她反应。
果然金玉转眼像一头发怒的母豹子,瞪着他。
他冷哼一声,移开眼睛,默然喝着姜汤。
“哎,你们……都什么时候了,快说说怎么了,那严少爷还没王法不成!”武奶奶着急了,知道存义回来这两次,金玉跟他没什么话,这一趟回来,竟变成瞪眼了。她深知自己孙子口中没什么好话,但心还是很实诚的。
金玉这才将去布行遇上严家兄妹,采买东西,归路上遇上歹人,走了许多弯路一一说来了。这其中,金玉当然小女儿一般说出自己背着背囊,武存义一人在前面空手疾走的经过也说了。害得武奶奶在胆战心惊听的同时,还帮她唠叨了武存义,这才稍稍解了她积压在路上的恨。
“你是怕那些人沿着你们脚下痕迹跟着找来这里,是不?”武奶奶问存义。
“当然了,要不然直来直往,人家很容易找来这里,就不得安宁了!”存义如实答。
金玉语塞。原来他是顾全大局,这些绕去翠松山再回来,他们若违背承诺再来找,也需要一段时间。只是,在路上,这人对自己太刻薄了!实在……
她还是咽不下在路上老是担心背后有狼群跟着,让他等等自己,他就是不理会的冷漠,这口恶气!
“ 我明日启程回去。”
“这次不能晚些么,万一严府人又找来,我这老命不重要,但她们一大一小被捋去了,你忍心?”武奶奶听见存义这话,顿时厉声呵斥道。
存义如实说:“我保得了她们一时又保不了她们一时,要自谋出路才是。”
“亏你还是去学武的,你寻了仇,就对这世间袖手旁观了,我看你这书这武是白学了。”
“奶奶,没事,小哥说得没错,我应该自寻出路,而不能躲在这了。”金玉连忙劝阻,拉着武奶奶的手:“我也跟她们说了,我是要回乡的,是时候要走了,不能连累的。”说着看着存义的侧脸,此刻他的神色显得十分阴沉。
“你要回乡去送死不成!”武奶奶怒瞪着她,又转头对存义说:“反正我这副老骨头哪里都去不了,看来你早就嫌我是累赘,好,你走吧,走了别回来。我武叶青从来没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孙子!”
话怎么说得这样重。金玉着实吓到了,认识武奶奶来,从来都见她慈祥悦色,怎么了这是。
“不,奶奶,您别生气。”她赶紧扯着武奶奶的手,轻声安慰,“我这还有个手艺养活自己,到别乡暂时去避一避去,到时候他们真以为我回乡嫁人了,我就回来,好不好,到时候别嫌我麻烦。”她挤出一些笑在脸上。
只是武奶奶脸色更加难看,她看着存义:“我倒要看看这龙首山的侠士如何扶弱济世!”说完起身抱起熟睡的杏儿回房。
留下两个人对着火炉沉默。炭火的红光照在他的脸庞,看不出刚刚那样阴沉的脸色,只是此刻紧闭的唇放佛再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金玉见状,知趣哆嗦着回了自己的房,简单洗簌一下,倒头便睡去。什么重要的事,等睡一觉,明日再说吧。入眠的迷糊中,她这样宽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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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金玉被杏儿摇醒要吃的,这小妮子还记得昨晚没给她带吃的。被摇醒时抬眼一看外头天光,都已是太阳高照的大上午,她直拍自己脑袋清醒,昨天太累,现在起来全身酸痛得厉害。
“奶奶呢?”金玉问杏儿。
“在厨房。”杏儿摇头晃脑地,手里拿着一串刚刚得到的糖葫芦,心情很不错。
“叔叔呢?”
杏儿想了想,小嘴撇了撇,“不知道!”
金玉连忙起身找武奶奶去。
见到武奶奶,没了昨晚凌厉的颜色,仿佛昨晚那一番话和神色是让她做梦一般。
“快梳洗一下,来吃早点,我跟你有事要说。”
金玉尴尬地吐吐舌头,才发觉自己的确需要收拾一下,凌厉的头发,身上襜褕乱糟糟地穿着。她心想:若是被那武存义看到,她能想见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嘲弄深情了。
奔回房间,梳洗完毕,换上整洁的袄裙出来用早点。
“小玉啊…”武奶奶忽然唤她,这样亲昵还是第一回。
她愣愣地看着奶奶,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正事了。
“在这终究不能躲一世,我也老了,以为你和杏儿还能给我做做伴,看来暂时是不能了。”武奶奶说着话时眼望着山,“存义若不在,那些强人来闹,我倒是不怕,只是你躲得了今日的严少爷,躲不过明日的王少爷,成日担惊受怕的,终究不是个事。”
原来还是说再见了。
金玉低头看着土碗里的粗面馒头,心中万分不舍这里的宁静,是她出嫁离家后第一回享受到像家一样的温暖,终究要离她而去了。
她本来要说些客套,表示自己也打算离开,此刻从嘴中却说不出任何话,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滚儿,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救你的时候,以为你是强盗窝里逃出来的,后来才知道是官家夫人。不过你这个夫人也真够没能耐的,好好的富贵生活不过,跑来我这老婆子这茅草房里来住。”武奶奶苦笑了一下,“不过啊,我倒是挺中意你这官家夫人的,我呀…把你当孙儿一样待了,盼你将来再碰上一个好人家,嫁了,别让我的杏儿跟着你受委屈才是。”
“奶奶…”金玉扑通跪下,伏在武奶奶膝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哎,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还是可以常回来看看我的。”武奶奶苍老的手,抚着金玉的头发,眼里衔着泪水,也很不舍:“多俊的姑娘,大好的前程,怎么哭了。”
“奶奶,我不想离开你。”如果奶奶能一起走,那该多好。就像出嫁的姑娘,想着娘亲能跟着一起走,那该多好。
金玉抽噎着,越想越伤心。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这相识相聚总算太短。
“先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武奶奶苦笑嗔着,“到时候存义回来的时候,你可以跟他带着杏儿回来看看我。哎,你估计看不见我几回咯…”
什么意思?我跟着武存义回来….
金玉抬头看着武奶奶,脸颊上淌着泪,说:“奶奶,大不了被捉了去,我不走就是了。我想跟您待在一起。”
“说什么傻话,你又看不上那严少爷,将来又死里逃生一次,何必这样费劲。我的意思是让你跟存义去龙首山,去那里看看,学学艺,说不定将来就不用这样东躲西藏了。”武奶奶的意思很明显,存义不能总待在小头山护着这对母女俩,但可以带上龙首山,那里找一个什么活计,那处有许多弟子,总有个什么活计可以忙活。若果造化好,不管是金玉还是杏儿,找个师傅,教授武功,能自保,不用这样东躲西藏。她早间同存义说了想法,他不做声,便出门了。
“只是…”这样有人依靠,她带着杏儿不至于到哪里都担心受怕,一来怕不幸遇到朱府的人,二来怕遇上像严少爷这样心怀不轨的恶人,只是和武存义不熟悉,便要跟着他去另一地。
“怎么,觉得存义不够可靠,是么?”奶奶脸色稍沉,“还是你还是想自作打算。”
“不是,当然不是,奶奶,我是想,小哥他一个人素来洒脱,现在我们母女俩跟着,肯定有许多不便。还是要听一听小哥他自己的想法,才能做决定。”
“这么说,你没有不同意?”武奶奶反问。
金玉望着奶奶坚定的神色,知道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虽只是相识一年,但脾性却简单明了。
“只要你同意,存义那边我去说去。你和杏儿好好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武奶奶起身,跟完成了什么事似的,舒一口气,忙碌去了。
金玉干坐在院子里,眯眼看着灿然的日光,直至那白色温暖的光照得眼睛发黑才闭上了眼。
武奶奶长长短短帮她收了一背囊的物品,看着些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她才发觉真的是要离开了,不知是短暂的还是长久,却真的要离开这处救母女俩一命的人和山。顿时心生痛楚,却不能过分表现,因她知道此刻奶奶也不好受,只能好生安慰,她和杏儿一定每隔半年会跟着存义回来,如果没有严府来骚扰的消息,那就回来了。
和武奶奶长话短话到半夜,还不舍地回了房,但依然还是没见到武存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