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故里（一）（1 / 1）
敏之拎着行李从长途汽车下来的时候，鉴湖镇上的桂花香更加浓郁了。汽车带着一路尘土越开越远，路尽头的夕阳低沉，像一个大大的咸蛋黄，半淹没在尽头的桂花树中。
外婆家的小镇是敏之最魂牵梦萦的地方。家里的旧房子卖了之后，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有外婆家才称得上是故里。可是，外公外婆去世多年，旧房子久无人住，早已凋蔽。虽舅舅他们留了些钱，嘱咐邻居李婶帮忙打扫维护，但仍旧难掩颓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房子也是有灵性的，需常常有人气滋润才行。
小镇临鉴湖，居民常年靠水吃水。镇上有一条老街，百年前有一户有钱人家修了条青石板路，而今已被磨得光亮。沿街是两排古旧的老楼，梁柱和楼板是陈年旧木，二楼的窗棂可以看到些简单的雕花，缝隙角落积着擦不净的尘土，昭示着它百年的身份。
外婆家就在这样一条街上。只有窄窄的二进门脸，门还是老式的木板门，需一块一块装上去；白天开门，要一块一块地卸下来。镇上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大白天的时候，门从没有关过。李婶拿了舅舅的钱，做事也很尽心，每天都会开门通通风，过几天就会打扫一遍。原本舅舅他们是希望能把房子租出去，有人住，房子不那么容易凋蔽。无奈年轻人大多外出谋生，镇上的房子十家倒空了五家，哪有人来租住？
老街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渔人码头，旧时渔家打了鱼，就在码头与鱼贩交易，再贩卖到城里去。近些年，湖里的鱼产量减少，渔家渐渐都上了岸。年轻人都进城里去了，渔业更是后继无人。但这里的鱼在省内还是相当出名，省城的餐厅打出鉴湖的名头，鱼价都格外的贵。
外婆家的小院子里，种着株葡萄树，年代久远，怕是已到暮年，枝叶已日渐凋零。李婶说，这几年，葡萄越结越少，越来越酸，早已不复当年。
敏之收拾了间二楼的房，找李婶借了被褥，简简单单住下了。阁楼的木板踩上去，咚咚直响。推开房间的窗，古老的金属合叶发出嘶哑的咯吱声。二楼的小阳台对着街，只一尺宽，敏之记得小时候，出太阳晒被子，外婆经常和对面邻居拿长长的竹竿架在两家的阳台上，各色的被子伸展在街道上空，下方人来人往并不觉得不妥。这样的情景，现在也见不着了。
不知道要在这里躲多久，敏之胡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写篇稿子，要回乡找灵感，需要在这住一段时间。李婶一个人在家带孙，巴不得她住久点，好有个人说话，也没有再多问她什么。
第二天，敏之来到镇上的新街，在一家小小的中国移动营业厅买了个小手机和一张电话卡，先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月公司很忙，抽不出空回家。公司没有同事知道她在X市的家，她倒不担心武承风会找过去。
接着，她又打给总裁秘书秦小姐，想交代些事物。那天走得太急，很多事情来不及交接，敏之怕给公司造成麻烦，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
秦小姐一接到电话，惊喜万分：“冯姐，你到哪里去了？武总跟疯了似的，到处找你！”
“嘘——小秦，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打过去的。你听我说，我有些事情需要离开一阵子，有些公司的事情托你交接一下。”敏之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些重要的事情。
“冯姐，还是你自己回来像武总交代吧。”小秦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
“小秦，公司现在正是大转型的时候，武总不能分心，你要照顾好他。请转告一声，我现在很好，请他不必担心，也不要来找我。”
小秦还要说些什么，电话已挂断了。
小秦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门没有关严，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一定要把她找到！不管花多少代价！快去！”
门被打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看见小秦战战兢兢地样子，顽皮地用手在脖子上一划，用口型对她说了句：“祝你好运！”吓得她更加不知所措，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敲响办公室的门，怯生生地叫道：
“武总！”
“不是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烦我吗？”武承风向来温文尔雅，这两天却完全失了控。
“是冯助理！”
“敏之她回来了吗？她在哪里？”武承风拉开大门向外张望，却没有见到那个人。
“冯助理刚打来电话，叫不不要找她，还交代了些事情。”
他怒不可遏，火烧红了眼眶：“我怎么交代的！不是说有她的电话要立刻交给我的吗？”
“冯助理说那样的话她会马上挂电话的……”
武承风深吸了口气，把自己心头的火慢慢压了下去。
“好吧，她都说了些什么？”
小秦简要地把敏之交代的事情告诉他。
“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她说她很好，请您不要担心，也不要找她。”
“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
“从电话里听得出什么背景声音吗？”
“背景声音？好像没有啊！”
“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
“把电话号码给我！”
小秦一口气报上自己的手机号。
武承风叹了口气，道：“是敏之打过来的那个号码！”
小秦恍然大悟，连忙从手机中调出那个号码，正要报出来，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手机，看了一眼，删掉通话记录，把电话还给她。只见一个男子如玉树般立在她身后，年轻的脸上神情淡然，又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武总，别来无恙！”
“魏总，你看，你一回来，她就走了！”
“我是他男朋友，她怎么会躲我呢？倒是你，武总，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她吓到了？”
“魏总既是她男朋友，自然知道她的下落了，怎么还会到公司来找她？”
子建微微一笑：“我来是想告诉你，她现在在我身边，希望你不要打搅我们的生活！”
“那请你转告她，公司还有些账目没有交代清楚，请她本人回来厘清，再办正式的离职手续！”
“不必了，她已全权委托我来办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打我电话，再见了武总！”
武承风早知道敏之不在他身边，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找上门，着急查她的号码。
“小秦，你赶紧打电话给移动，查一查最后通话记录，把号码归属地查一查。”
最有可能是在老家X市。可是查到电话来自X市又有什么用呢？X市那么大，档案里又没有留家庭地址，到哪里去找？况且，她不一定回了家。武承风发觉公司人事制度有很大问题，当初为何不留下家庭地址呢？这件事后，得好好整顿整顿了。
承风叫来公司里几个来自X市的员工，询问是否有有知道敏之家的地址。大家都摇头。突然一个员工像是想起什么，道：“我知道冯助理有个很要好的闺蜜叫姚青青，她可能知道。”
“太好了，姚青青在哪里上班，你们可有她的电话？”
“听冯助理说过，姚青青去日本公干了，要半年才回。我们也没有她的电话，不过她们平时锻炼的健身房可能会留有姚青青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