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陈凡无聊地转笔,于凤走下讲台。体育委员恰好是杨智,他站上去抖擞精神,拿起项目单,先看了于凤一眼,班主任朝他点头。
杨智清清嗓子,环视在场,收回目光垂首:“首先是长跑,男生一千米,女士八百米,要报名的举手!”
稀稀拉拉几只手举起来,陈凡挺诧异地发现孙怡言也报了名。杨智扫过他们:“人不够,还有人报名吗?”台下无人再举手,于凤皱起眉头,杨智撇嘴:“那先下一项,接力赛,男子组和女子组。男生哪些要报名?”
孙怡言回头看他:“你跑吗?”
陈凡本想摇头,他实在没兴趣参加这类游戏,如果换成篮球赛还有可能来个兴趣。但此时面对孙怡言一双能发亮般的大眼睛,他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我当然希望你参加啦,一起训练怎么样,我刚到这里没什么朋友。”孙怡言干脆扭转身子,两只胳膊环拢搭在陈凡课桌上,就那么满是期待地看他。
陈凡半晌道:“好啊。”
没想到孙怡言比他更激动,她飞快举手,杨智一愣:“这是男子组。”孙怡言葱削般的手指一指后排的陈凡,她还维持着面对他的姿势,朗声说:“陈凡!”
杨智一挑眉毛,望向陈凡,对方没有反对,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杨智弯起唇角:“好啊,四个人刚好够,陈凡,刘竟,我和叶文彬。”
他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尾音些微上翘,似乎有些戏谑和讥讽的意味。班上的人听见叶文彬的名字都莫名其妙的笑出声,孙怡言好奇地问:“叶文彬是哪一个?”
陈凡很想说他也不知道,他望向右边低头奋笔疾书的男生,那人瘦瘦小小的,身形像极了乐殊,他拿鼻头一戳男生拐出来的胳膊肘:“叶文彬是谁?”
男生抬头先向右边看了眼,陈凡嘴角抽搐:“这边。”男生这才转向左边,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孙怡言噗嗤一声笑出来,陈凡只好再问:“叶文彬是谁?”
男生合上作业本,陈凡眼快,瞥见他的名字叫蒋敏,还真够敏捷的,他暗想。蒋敏抬头望了一圈,最后指向隔了四排远角落里的男生:“他。”
孙怡言探脑袋去望,陈凡心生好奇,也不由得望向那边。叫叶文彬的男生不算矮,但胳膊腿儿都极瘦,站起来便是一麻杆,他羞红了脸正低头研究课桌,几只手指放在课桌下大腿上互相绞着。
陈凡十分地怀疑他究竟能不能跑,会不会一上场就被一阵风给吹倒了。想不到孙怡言几乎和他想得一样,她只是脱口而出:“他这么瘦,看上去不怎么运动,能跑吗?”
陈凡耸肩,他移转视线时无意中瞥到叶文彬后面的女生正拿笔尖戳他的脊背,叶文彬甚至躲也不敢。陈凡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孙怡言没注意那边的情况,见陈凡勾唇不禁开口问:“怎么了?”
陈凡摇头:“没事。”
“对了,你家住哪儿?”孙怡言笑眯眯地问,A中的学生基本来自本地,学生也大多是走读。陈凡如实答:“杏仁街二十五号。”孙怡言眼前又一亮,满是藏不住的欣喜:“我住在香槐路,咱俩一个方向!”
“一起回家?”孙怡言发出邀请,陈凡心想佳人相邀盛情难却啊,他颔首:“好。”孙怡言显然十分激动,她干脆抓住陈凡正转着笔的右手:“太棒了!”
陈凡笑了笑没说话,孙怡言又转过身背对他,看背影和双臂的动作似乎正捣鼓些什么。陈凡懒洋洋地靠上椅背,台上的杨智悄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陈凡对他竖中指。
没过一会儿,孙怡言又转身递给他一只千纸鹤,陈凡捏住它的翅膀尖儿,孙怡言笑起来:“你看。”她自然而然地从陈凡手里拿过它,扯住尾巴和脑袋轻轻一拉,翅膀便扑扇两下。
陈凡:“......”
“很可爱。”他盯着孙怡言说,女生脸一红,丢下千纸鹤转回头,羞赧地捂住脸。陈凡瞄了眼桌上的折纸,心道要是乐殊一定会问为什么它能飞。
呸呸,想他干嘛。
班会课结束后便放学了,学生们欢呼雀跃勾肩搭背作鸟兽散,陈凡让刘竟和杨智两人先走了,他坐在位置上等孙怡言。
他发现孙怡言包里基本都是擦脸涂手的瓶瓶罐罐。女生终于收拾好,教室里人也已经走光了。孙怡言甚至用海绵在脸上擦过一遍,她背上背包,朝陈凡粲然一笑:“久等了,走吧。”
陈凡走在前面,孙怡言跟着他的后脚走出教室,然后飞快地冲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陈凡低头,孙怡言抬头,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不期然撞上。
夕阳轻轻袅袅地洒落,孙怡言美好的脸颊便被一片暧昧的温情笼罩。陈凡呼吸一滞,他抬头平视前方,平淡道:“走吧。”
学校门口对面是一排待出租的店铺,风一吹便飘起漫天的宣传单,行人寥落倒是放学时学生拥挤喧闹。孙怡言挽着陈凡的胳膊出了校门,女生在一家冰淇淋点前驻足。
几对情侣正排着队候在柜台前,陈凡带着她上前接上那条长队,孙怡言感激地望向他:“听说A中的门口的这家店味道很棒。”
陈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俩站在那儿,浑然天成的一对,引得不少路人频频回头侧目,或艳羡获赞赏还有嫉妒,陈凡像是天生就习惯了这些目光,他目不斜视。
孙怡言愈加热情地靠着他,她小声说:“我听见好几个女生说你帅。”陈凡挑眉,少年颀长的身影显得坚实有力,他耸耸肩:“我也这么觉得。”
换来孙怡言一阵银铃般的轻笑,陈凡心情颇好,唇角翘着似有似无的弧度。长风挽秋,孙怡言从陈凡手里接过香草味的冰淇淋筒,两人慢悠悠朝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下,少年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青春不知疲倦,从年少飒沓里奔驰而过,天边烧得红通通的云遮住太阳的半只眼睛。
陈凡将一口热气吸进肺腔,再呼出些混浊,与孙怡言从街道的这头走到那头。红绿灯前,孙怡言咬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松开陈凡,“我家就在前面,明天见,请你喝奶茶!”笑容明媚。
陈凡露出一个淡笑,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朝她挥手。孙怡言背对他走了几步,在拐角处回头,爬山虎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少女站在明艳的翠绿边,条纹上衣格子裙,裙摆褶皱被风拉开,“拜拜!”她大声说。
然后她的身影从他眼里消失了,陈凡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凡刚到他租下的公寓时,手机铃声便响了,来自周叔,陈凡按下接听键。
“二少爷,你带来的那名叫乐殊的同学走了。”周叔说,陈凡随手将单肩包扔到沙发上,僵立在窗前,低声问:“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下午五点过的时候,他借了医院的公用电话,然后他哥哥来将他接走了。”周叔一五一十地交代,陈凡眉头一皱,半晌后才说:“随便他吧。”
想不到第二天,陈凡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时,教室门口正围了一圈人。刘竟从人群中挤出脑袋,朝陈凡摆手,他走过去。刘竟低声说:“乐殊怎么来了?”
陈凡上前,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乐殊。他低垂着脑袋,班上一个女生正伸出长了长指甲的食指戳他脊梁骨,掐尖了嗓子:“你这种人怎么又来了!死同性恋,真恶心,给我们班丢脸。”
乐殊微微一动,他这才抬头看女生,陈凡发现她是昨天谈论他和乐殊八卦的那个,叫陆薇。陆薇鄙夷地打量乐殊,小孩儿直愣愣地望着她,嘴唇翕动,良久后才小声说:“我不是同性恋。”
众人哈哈大笑,乐殊不搭理他们,径直朝教室里走去。人们跟着他,在他身后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但乐殊一概恍若未闻。
直到他走到原来的座位前,孙怡言正坐着啃面包,挑眉觑他。乐殊木然僵立,杨智幸灾乐祸:“精神病,现在没你的座位了!赶紧滚吧!”
放眼教室,确实没有多余的座位了。乐殊左顾右盼,最后从讲台旁边发现一张沾满灰尘的木椅,那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粉笔灰。
乐殊将灰尘倒进垃圾篓里,上面粘着了薄粉。他大概需要一张纸巾。
陈凡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乐殊的关系,有一个精神病朋友并不算值得宣扬的事,这只会让别人以为你也是个精神病。更何况,孙怡言正热情切切地望着他。
陈凡径自走到座位上坐下,孙怡言转身拉住他的手,兴致勃勃地朝他计划下午放学后的训练。班里的一场闹剧,两人全然不闻。
乐殊看见了陈凡,从他走进来的时候,但陈凡看也不看他。他想了想,觉得陈凡大概这时候也不想看见他,于是他只能默默地将椅子摆在陈凡身后的角落,然后坐了上去。
他尽力忽视旁人的冷嘲热讽,注视着远处的黑板,回想哥哥对他说的话。
他不能找陈凡借钱,乐殊还不起也不知道该怎样还,他只能回到哥哥那儿,希望他能告诉父亲,再等一段时间,他一定乖乖去王老板那儿。
范勇打了他一顿,最后迫于他的要求将他送来学校。
小孩儿大概也只是想,再见见自己唯一的朋友。
只不过这一切,他唯一的朋友,也不知道罢了。
但这并不重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