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放开。”乐殊突然放声道,陈凡怔愣:“怎么了?”乐殊紧紧盯着鼻青脸肿的阿姨,她在熊子等人中间哭嚎哀求。
她的头发散乱,中间夹着几根刺眼的白,她朝周围旁观的人的伸出手,无人动衷。女人趴在地上,像只扭曲的肥腻的爬虫。
乐殊一把推开陈凡,他从她眼里看见了自己。在终日的呼唤和奢求里,无人为他动容,也没人能为他解释他的困惑。
“不要。”十寸天光下,烈火咆哮,乐殊捂住脑袋:“停下来……”
大火卷起灰烬将天空包裹,乐殊躲开陈凡从壮汉间扒出一个缝隙。他不能停下来,乐殊这么想着。
然后扑到阿姨身上,未来得及刹车或者说故意不听下的拳脚悉数加诸于他身上。
陈凡急红眼,冲到熊子面前照脸给了他一拳头,大块头整摔倒在地,“停手!”陈凡怒吼。
熊子捂着脸轻嘶,语犹气愤:“停!”
他带来的兄弟们这才纷纷推开,陈凡抱起乐殊:“你他妈就是傻逼!”
乐殊不算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全身犹如散架,疼痛呼啸着卷袭大脑神经。他再无多余的力气站直身体,“对……不起……”他趴在陈凡怀里脱力道。
阿姨哆嗦着走到乐殊面前:“谢谢。”然后头也不回赶紧走了。
熊子不甘心白白被打:“我说陈少,你那兄弟自个儿冲上来的,你打我什么意思!”
陈凡一声冷笑:“还想换车吗?”
熊子不说话了,他捂住脸:“今儿这笔账,我可记下了。”
陈凡一手穿过乐殊腋下,另一手捞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熊子:“记住我还是你们的钱袋子,并且你们十个人一起上也不够我看。”
熊子一拳砸中旁边的电线杆,刺痛叫他大叫一声,抱着手背使劲吹,然后带着小弟忿忿不平地钻进面包车走了。
在阔别三小时后,两人再次回到了医院,乐殊的主治医生低头瞧他一眼,面无表情:“如果你很想死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安乐死。”
乐殊缩缩脖子,被陈凡放在病床上,他揪住陈凡的袖子,对方脸色也不太好。
乐殊真诚地问:“医生好像很生气,他会打我吗?”
大少爷彻底没脾气了,他想拂掉小孩儿的手,奈何他抓得紧,陈凡无奈地扯扯嘴角:“他不打你,他打针。”
“哦……”乐殊反应过来也松开手,周叔站在门外,陈凡捏捏他的手心然后转身同周叔走出门外。
走廊的灯亮得刺眼,陈凡朝乐殊的医生点头,男人扶扶镜框进去再从里面带上门。
周叔的神情里载满难以忽视的凝重,他朝陈凡说:“我接到了两通电话。”
“谁的?”陈凡找了张椅子坐下,仰头看周叔,周叔与他对视,四周幽静得叫人窒息。
“一通来自熊子,他要一辆新车。”陈凡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询问,于是他肯定道:“从我零花钱里扣,把钱打给他。”
“还有一通来自大少爷,”周叔放慢速度缓声说,“他说钱不够用找他要。”
“嗤,”陈凡歪着脑袋,眯起眼睛微笑,“你说他有几个意思?”
周叔默然不语。
“哦,我想想,”陈凡面色不变,甚至现出几分轻松,他学着乐殊的样子总结,“第一,他赞同我跟熊子这些人鬼混,而父亲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陈纪真是个好哥哥,好心替我隐瞒父亲。”
“第二,”陈凡站起身背对周叔,而少年面前是延伸至黑暗的长长走廊,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找他要,他在掌钱。陈纪这是在威胁我,他才是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周叔闭上眼,不忍道:“二少爷,隔墙有耳。”
“他恨不得我被熊子那群人同化,迟早戳个窟窿出来,他在等我犯错,然后好告诉他亲爱的父亲。”陈凡终于回转身,面对周叔的依旧是一张轻松的脸。
“我就是个野种。”陈凡微笑着说,周叔长长叹气:“但您一直在坐以待毙。”
“活着……很无聊。”陈凡不再说话,周叔久久地立着,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压在两人心头。
“我想做一只悠闲的螃蟹。”陈凡又说,周叔笑起来:“但我们是人。”
陈凡还想辩驳,这时门开了医生走出来。陈凡向他走去,医生摊开手,平静地说:“再乱来就可以等死了。”
陈凡又问:“他得休息多久?”
医生:“最好半个月,亏得他年轻。”
陈凡点头:“我知道了。”
医生:“还有他的眼疾,我们没查出具体是什么病。对身体无大影响,以后有机会带到北京那边的医院去检查下吧。”
陈凡心中纳闷,眼疾?他向医生道别,然后推门而入。乐殊正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后脑勺对着陈凡,使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陈凡放轻声音,不忍打破宁静:“医生说你最好躺半个月。”
“再不回去哥哥会生气。”乐殊扭头与他对视:“我呆在这儿,你会生气吗?”
陈凡哭笑不得:“不会,如果你不能把身体养好,我也白救你了。”
“哦……”乐殊眨眨眼,黑琉璃般的眼瞳直直望着他,“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讨厌我么?”
陈凡卸了气,摊开手耸肩:“随便你。”
“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乐殊刻板地评价,“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陈凡走到他旁边坐下,用手摸摸鼻子,干干地笑:“你真是够了。”乐殊笑起来,在对面的人看来比上一个笑更为开怀,陈凡伸手软绵绵一拳打中他的小臂。
乐殊愣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如果你的攻击并不带有实际力道的话,那么这是朋友间的调侃?”
“成了!”陈凡认命地投降:“闭嘴吧,十万个为什么先生。”
“我发现从刚刚开始我想多和你说话,”乐殊自顾自地点头,“这说明我很高兴。”
“不,”陈凡无语,“这说明你很在乎我,因为你的说话对象是我。”
“有道理。”乐殊赞同道。
陈凡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我必须去见我的哥哥,”乐殊又看着他说,“他在等我,陈凡。”
这是乐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陈凡还来不及兴奋就先因愤怒而失去理智:“你哥他想把你埋了!你管他干嘛?”
“不,”乐殊直面他的愤怒,他的目光在陈凡身上凝固,“我很怕他,还有父亲。哥哥说如果他来找我,我不在,他就会教训我。我不得不去见他。”
“你们……你们一家人究竟怎么回事?”陈凡还是忍不住问:“他们姓范,而你叫乐殊。”
乐殊舔舔下嘴唇,眼帘低阖:“因为我是他们捡来的,意思是没有血缘关系。”
“那你爸爸……”陈凡欲言又止,他发现在提到他父亲时,乐殊整张脸的神采都黯淡下来,小孩儿说话直得呛人,这会儿却似乎羞于启齿。
“他大概……”乐殊认真地说:“是个魔鬼吧。”
“我爸爸也是,”陈凡附和他,“还有我的哥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良久相视而笑,宛如相交多年的亲密好友。
开始时两个少年以算得上惨烈的方式相逢相知,而此刻陈凡也单纯地好奇乐殊身上那些与A城格格不入的地方。对于乐殊,也只为交到第一个朋友而由衷的高兴。
很久以后,陈凡回忆这段鲜活而灰暗的往事时,依旧为在乐殊奄奄一息时救下他而感到幸运。
“那我能见他吗?”乐殊期待地望着陈凡,他期待陈凡的回答,而不是期待见到他哥哥这件事,但陈凡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面无表情地问:“他对你很重要?”
“不,”乐殊毫不犹豫地摇头,他解释着,“并不是重要,而是我害怕他。所以不得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事。”
陈凡:“......”
“随便。”陈凡终于松口,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他竖起一根手指戳向约束的肩膀:“但你得先在这儿呆半个月。我让你哥过来。”
乐殊深深地凝望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
陈凡办事倒挺有效率,他出门给周叔打了个电话,对方得到联系地址后便将范勇接到医院。范勇在乐殊的病房见到两人,他浑身颤抖,紧紧盯着乐殊:“你没死。”
乐殊原本试图从床上爬起,但又被陈凡按回去,他望着范勇:“陈凡救了我。”范勇咽口唾沫,陈家少爷站在一边,看也不看他,一脸的冷漠和倨傲。
范勇从他英俊的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看见几个大字,赶紧滚。
他又重新审视乐殊,想起昨天去学校找乐殊时,听说他和陈凡两人都三天没去学校。他也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谣言,范勇想起了父亲和自己。
乐殊确实长得好看,瘦瘦小小的,皮肤白皙柔软,脸蛋儿若不仔细看,有些雌雄莫辩的艳丽。只是平时都显得苍白了点。
陈凡看上他,也不为过。
范勇想到这儿,心安不少,陈少爷总不至于跟他大舅子置气。他低着头眼珠子转了几圈,从陈少爷的做派来看,他家算得上富豪一类。
范勇当即上前走到乐殊面前,挤出眼泪和鼻涕流作一团,他本伸手抱住乐殊,双臂结实有力将他包进怀里。
陈凡撇开脑袋,玻璃窗上倒映出小孩儿和他哥哥相拥的画面。陈凡瞳孔微缩,范勇为了抱起乐殊,他揭开了他的被单,然后把满布油污的手伸进了乐殊的棉裤里。
而小孩儿显然惊惧不已,他的神情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惊恐,眉头紧紧皱着,眼底泛红,鼻尖耸动,双手慌张得直抖。
但他什么也没敢做,任由范勇那只手摸进上衣,露出一段引人遐想的雪白侧腰。
乐殊扭头看陈凡,但少年背对他,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乐殊没来由地松口气,他大概是不希望陈凡看见这幅画面的,乐殊收回视线。
瞬间,他的目光掠过玻璃窗,与倒映其中的陈凡的视线相撞。那眼神太过露骨和炽烈,乐殊浑身一抖,他飞快扭头避开他的审视,如同五雷轰顶,只余大脑嗡嗡一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