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12-2(1 / 1)
日光西沉,斜斜地打在少女的脸上,为那不施脂粉的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亚麻色的长发被一支小巧的簪子盘起,夕阳在簪上的樱花中凝成盈盈润润的光辉。她就这样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站在那里,站在谢了花瓣只剩翠叶棕枝的五月的樱花树下。待四目相触时,缓缓向他走来。
“莲二,对不起......还有,恭喜。”微微低下头的有栖川泽语记得母亲教导过自己,在对方指责前先道歉能减少其怒气。具体步骤是:先恭谨地低头以示尊重,再配上弱弱的语气开口说话以体现自己的无辜,最后停顿三秒直起身,一方面是为了让对方看见自己真诚的眼神,一方面是用真诚的眼神欣赏对方不知所措的表情。
顺便说一句,这个教程是三岁的时候下载的,使用者仅限女性,适用者男女皆可。
直起身来的少女用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年此刻的脸。哦,柳莲二惊讶的表情get!
柳莲二此刻有种“网络断线信号无法接收”的局促感,平日里时刻跳动在他眼前的数字,还有他缜密的信息网,一下子都消失了。无论是对于有栖川泽语的眼神杀,还是对于有栖川泽语本人的出现,他现在一时半刻都无法应对。这种感觉让他颇为茫然,就好像球场上他的数据网球被破解了一般。
不知该如何应对可以称之为“不可能事件”的有栖川泽语,柳莲二果断选择了先把后面的一群好事者支开。背对队友的少年朝他们挥了挥手,接着不出意外地就听到幸村精市说着“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的撤退口令,一帮子人就这么默默地将自己设定为背景模式而后飘过。当然基本上都带着八卦眼神散场这点就不做讨论了。
“啊......比赛,你看了吧。”看着再也没外界干扰之后,柳莲二终于开口扯一句话,并试图通过随意的对话为自己联通数据缓冲。
“莲二的终盘我有很认真的看哦。”有栖川泽语侧脸对柳莲二抱歉地笑了笑,“我之前还怕莲二怪我不请自来呢。”
“哪有的事,你能来我很高兴。更何况我之前邀请过你,不必为这种事烦心。”有栖川泽语的回答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一般,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不是来不了吗,这样没问题吗?”
“完全......”有栖川泽语顿了顿,眨了一下眼睛,“没问题哟!午宴结束后,大家都体谅外祖父年纪大,除却一些关系亲近的,基本就散场了。反正我看闲着没事,就溜出来了。”
“嗯,是这样啊。”柳莲二放心地点了点头,而后语气笃定地说道,“匆匆忙忙地出来的概率是100%。”他现在基本恢复正常了,大概。
“诶?”有栖川泽语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柳莲二伸手指了指有栖川泽语的头发:“今天生日宴你穿的是振袖的概率也是100%。”
“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之前怕被长辈们抓走,回房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出来了,倒把头发给忘记了。”有栖川泽语伸手摸了摸头发上的簪子,打算拔下来,“和服的发型配洋服很奇怪吧。”
柳莲二见状急忙握住有栖川泽语的手制止道:“不用......拔下来,这样也很好看......嗯。”
“莲二......?”有栖川泽语看向少年表情有些奇怪的脸,又看了看被他攥在手里的自己的手。
见有栖川泽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柳莲二才发现自己正抓住少女的手还没放开,便赶紧松了手:“啊,对不起,没弄疼你吧。”顺便暗自庆幸夕阳自带的红晕效果,把他脸上那微微的热度也给遮住了。
“没事的,既然你这样说的我就不管头发了。”有栖川泽语笑了笑,而后把手里的红木盒子递上去,“刚才一直在聊别的,把这个都忘了。这是今天厨房做的和果子,有些是只有宴会的时候才做的哟。我挑了些口味偏淡的给你,比赛后要多吃些补充体力。”
“那我就不客气了!”柳莲二接过有栖川泽语递来的盒子。这是个两层红木圆盒,做工精致考究,盒盖上印着金色的有栖川家家纹,盒子的提手处还有微微的温度。想到有栖川泽语是一路提着这个盒子过来的,柳莲二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走到校门口,柳莲二左右望了望,却不见那辆眼熟的车:“泽语,你家的司机还没到吗?”
“不是。因为不知道你们几点结束,我就让藤冈先生先回去了,我打算今天自己回家。”有栖川泽语解释道。
“那我就送你回去吧。”柳莲二当下便做了个决定。
“这......小泽刚发消息说,源城祖父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你要是回去晚了伯父伯母他们会担心的。”有栖川泽语摆了摆手。
“哪有请别人看比赛还不把人送回家的道理,我要是这么做了可太没有风度了。再说......”柳莲二把脸侧向一边,声音也越来越小,“不送你回去......我会担心。”
“诶......那就辛苦你了。”没听清楚少年最后说了句什么的有栖川泽语最终妥协于少年的强硬态度下,乖乖地跟着他走。
“所以说,你现在的状态是safe还是unsafe?”柳莲二扯了扯背在背上的网球包问道。
“怎么说呢。外祖父的行为没人猜得到呢。”有栖川泽语透过大大的车窗,凝视着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
当所有人都以为有栖川家的家主要在七十岁生日宴上宣布迟了二十一年的家族继承人时,这位老爷子却把三位孙子辈的孩子叫道跟前对大家说道:“我知道外界都在猜测些什么,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活到七十岁了,当了有栖川家的家主四十余年,什么没见过啊,那些权利纷争早就厌烦了。我就想啊,趁我活着的时候,让我们有栖川家的三位子孙能够团结起来,就足够了。所以啊,美代子,川泽,还有泽语,你们兄弟姐妹三人要好好相处,多看看我这个一只脚踏进坟墓的老头子。这就是我想对大家说的,也是我的生日愿望。”
“所以,至少算是暂时安全了吧。”有栖川泽语摊手道,“应该是。不过竟然这样正式地许出这么个愿望,当真让人觉得心凉。难道我们和大姨母家的关系真到了要用外力维系的地步了吗?”
表面上看起来被加深的羁绊,其实在那一刻起就正式被斩断了吧。
“既然安全的概率过半,我们就能把招待券用了吧。”柳莲二似乎和有栖川泽语不在一个次元。
“原来你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得出来的结果是这个啊,难得我说出文艺又伤感的话。”有栖川泽语故作一脸大失所望的表情,“嘛,时间你定吧。”
“下周双休日怎么样?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县大赛了,之后紧接着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肯定没时间了。”柳莲二问道。
“我没什么问题啊。”有栖川泽语想起那个困扰着她的问题,“不过,莲二,为了网球牺牲自我,你会后悔吗?或者是,梦想这种东西真的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吗?”
这个问题对于柳莲二来说答案是一定的——他不会后悔也没那个时间去后悔,然而这话出自有栖川泽语口中,便让柳莲二有了种越发不好的感觉。本以为刚才用招待卷的事情把她消沉的思绪拉了回来,却不想她自己又走了回去。
柳莲二一直都觉得,有栖川泽语表面上是个相当通达领悟能力也很高的人,甚至让周围的人觉得她什么都能想得开,能应付自如。可实际上,她却意外地喜欢在某些地方钻牛角尖,绕来绕去总归会在那些个地方打转。而且,相必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可就是走不出那个怪圈。
这样的人,反而比常人更脆弱,会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跌倒,而后一蹶不振。柳莲二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有栖川泽语的身上,无论如何,他都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尽力阻止。
——那个名为“家族”的诡谲之力啊,就让我来将你打破!
列车驶入地下,车窗外一片漆黑,偶尔会有一盏信号灯划过黑暗,又倏地消失不见。倚靠着车门的少年和扶着车门前栏杆的少女就这么对站着,车行驶的声音从耳旁呼啸而过,脚下持续传来着列车的震感。柳莲二清润的声音好像不受周围杂音阻挡般地,清晰地传入有栖川泽语的耳中。玻璃上映衬出少年轻拍着少女头发的身影。
——少年,使用摸头杀你犯规啊!